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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專稿】齊景公復霸

原標題:【特約專稿】齊景公復霸


齊景公生活在一個社會正在經歷深刻變革的時代,他本人也是一個各種矛盾交織在一起的綜合體。在政治上,他志向遠大,積極進取,為重建齊桓霸業做出種種努力;但是在生活上,他貪圖享受,驕奢淫逸,致使國內矛盾重重,危機四伏。因此後人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充滿爭議。


齊景公(?—公元前490年),姜姓,呂氏,名杵臼,齊靈公庶子,齊莊公異母弟,公元前547年繼位為齊國國君,在位時間長達58年。在齊國歷史上,齊景公是一位有抱負、有作為的國君。他自幼生活在公室環境中,長期受到齊桓公強國爭霸事迹的熏陶,從小就有志於天下。他繼位前十六年,由於齊國內政不寧,氏族爭鬥不已,所以只能韜光養晦,無所作為,但是在國弱、晏嬰、鮑文子、陳無宇等一批老臣的輔佐下,他的治國理念逐漸成熟,對諸侯爭霸的形勢也形成了比較成熟的認識和判斷,因此他親政以後,圖謀重建齊桓霸業的雄心漸漸萌發,並且敢於公開在各種場合表露出來。

公元前530年,晉昭公新立,齊景公和衛侯、鄭伯等諸侯到晉國朝覲新君,晉昭公宴饗齊景公。席間,兩國國君投壺助興。晉昭公先投矢,晉大夫荀吳祝願道:「晉國有酒像淮河流水一樣多,有肉像水中坁丘一樣豐富,如果我們君主能夠投中,晉國就可以統帥天下諸侯。」晉昭公一投即中,圍觀的晉國大夫一片歡騰。其實兩國國君玩投壺遊戲,帶有暗中較勁的意味,晉、齊兩國爭當盟主,希望通過遊戲在氣勢上壓制對方。輪到齊景公投矢了,他也不甘示弱,自己祝願道:「齊國有酒像澠水(齊國河流)一樣多,有肉像山陵一樣豐富,如果我能投中,齊國就可以取代晉國為天下盟主。」隨後也一投即中,圍觀的晉國大夫一片嘩然,他們認為齊侯出言不遜,故意挑釁,貶低晉國。齊景公投壺敢於公開向晉昭公叫板,並不是頭腦發熱,一時衝動,因為他對晉國國內六卿爭權的情況了如指掌,而且已經開始實施取代晉國爭當中原霸主的行動,他在投壺時所說的祝願辭,就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想藉機向晉國釋放一個明確信號。


當然,齊景公在與晉國爭霸過程中並非一味逞強示勇,因為晉國當時名義上還是盟主,因此有時必須講究策略,隱忍退讓。投壺遊戲的第二年,晉昭公集結甲車四千乘在邾南舉行大規模閱兵活動,邀請各國諸侯前來觀禮,他通過武力威懾各國重修舊盟,進一步鞏固霸主地位。簽訂盟約時,齊景公另有圖霸之心,不願意加入盟約,晉侯拿他沒辦法,只好請周王特使劉獻公出面協調。齊景公見周王特使鼎力支持晉國,此時公開挑戰晉國的盟主地位,肯定得不到各國諸侯的支持,因此只好暫時妥協,與諸侯各國訂立盟約,史稱「平丘之盟」。如果說投壺遊戲只是齊景公借題發揮,那麼「平丘之盟」則是他公開表達圖霸中原的野心。


公元前526年,齊景公趁晉國在北方與鮮虞周旋之際,發兵攻打徐國,用武力征服了徐、郯、莒等東方小國,徐人獻甲父之鼎求和,齊景公才同意與他們訂立盟約。徐、郯等國都是齊國周邊的幾個小國,齊景公先拿這幾個小國開刀,目的就是要向諸侯各國示強。當時魯國大夫叔孫昭子評論此事時一針見血地指出:「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興師而伐遠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伯也夫。」(《左傳·昭公十六年》)意思是說,因為晉、楚等大國式微,無力維護小國利益,齊國乘勢而起,欺侮小國,嚴重破壞了西周禮制秩序。


齊景公知道,與晉國抗衡,僅僅依靠武力征服幾個小國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必須分化瓦解中原諸侯同盟,因此他首先選擇衛國作為突破口,因為衛國地近晉國,經常受到晉人侵擾,國人有反晉願望。當時衛國國君是衛靈公,他與齊景公經歷大體相同,也是年少時繼位為國君的,正值年輕氣盛,叛晉願望也很強烈。公元前522年,衛國發生齊豹之亂,衛靈公被迫出逃衛都,暫居郊外的死鳥邑,齊景公專門委派公族大夫公孫青前往聘問。危難之際,齊景公對衛靈公敬重有加,鼎力支持,令衛靈公感動不已。此舉為以後齊、衛兩國結盟反晉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魯國也是齊景公重點分化瓦解的對象,因為魯國與晉國關係密切,在齊、晉爭霸中對齊國一直起到牽製作用。公元前517年,魯國發生內亂,魯昭公被迫出奔齊國,暫居在齊、魯邊境的小邑陽州。齊景公聞知後立即前往問候,並承諾在莒國向西區域中划出一千社(二十五家為一社)的人力、物力和兵力歸魯昭公調用,他本人也率領齊國軍隊隨時聽從調遣,他最後頗為真誠地說:「君之憂,寡人之憂也。」齊景公之所以對一個亡國之君如此熱情,其實是有所圖謀的,他想借用魯昭公這枚棋子來制衡魯國,進則可以以納君討叛的名義攻打魯國,退則可以以魯君為籌碼與魯國「三桓」談條件。魯昭公對齊景公感激涕零,但是隨行的魯大夫子家子卻識破了齊景公的企圖,他認為「齊君無信」,勸諫魯昭公不如到晉國去避難。「齊君無信」大概是當時諸侯各國對齊景公做出的代表性評語。當年年底,齊景公以安置魯君名義發兵攻佔魯邑鄆,並將魯昭公安置在鄆邑。



▲齊景公召見孔子(插圖)


次年三月,齊景公發兵討伐魯國,打算用武力護送魯昭公歸國複位,但是齊軍將領已有多人被魯國「三桓」收買,齊軍毫無鬥志,打仗如兒戲一般,魯國勇士顏鳴居然能「三入齊師」而返。這場戰役最後毫無建樹,不了了之。同年秋天,齊景公召集莒子、邾子、杞伯在鄢陵舉行會盟,商議伐魯納君事宜,然而幾個小國態度都不積極。齊景公意識到魯昭公此時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不僅諸侯各國不願意出面幫助他,而且他在魯國國內也失去根基,不得人心,因此對他的態度漸漸冷淡下來,這種態度變化完全是受其政治野心調節的。


魯昭公後來客死在齊、晉邊境的乾侯邑,魯國「三桓」立昭公弟宋繼位,是為魯定公。公元前504年,魯國受到晉國指使,發兵討伐鄭國。魯國借道衛國,魯軍統帥陽虎故意挑起事端,鄭、衛兩國與魯國交惡。齊景公敏銳地從中捕捉到機遇,他立即派人與鄭、衛兩國進行聯絡,邀請他們共同建立反晉聯盟。次年秋天,齊景公與鄭獻公結盟於衛邑鹽。不久,齊、衛兩國又在衛邑沙訂立了反晉盟約。在齊景公的精心運作下,中原地區的幾個主要諸侯國終於結成反晉聯盟,他的復霸大業也取得重要進展。至此橫亘在齊景公心頭的唯一鬱結就是魯國了。當時魯國執掌軍政大權的陽虎也是一個強勢人物,而且絕對聽命於晉國,因此那段時間齊、魯兩國相互征伐,戰事連連。到了當年年底,形勢突然發生戲劇性變化,一直與齊國作對的勁敵陽虎與魯國「三桓」發生火併,失敗後經由齊國出逃晉國。

公元前500年,魯國平定陽虎之亂後,齊、魯兩國對峙局勢稍有緩和,訂立會盟提上議事日程。當年夏天,齊景公與魯定公在齊魯邊境的夾谷舉行會盟,兩國訂立盟約。第二年,魯國與鄭國也訂立盟約,並公開叛晉。經過齊景公的不懈努力和多方斡旋,黃河中下游地區的幾個大國——齊、魯、鄭、衛終於結成統一的反晉聯盟,各國奉齊國為盟主,齊景公的復霸事業達到了頂峰。


反晉聯盟建立後,聯盟各國幾乎每年都與晉國發生戰爭,有時一國單獨行動,有時多國聯合行動。為了協調行動,各國經常舉行會盟。公元前497年,齊、衛兩國屯兵於郹氏(今山東鉅野縣附近),派精兵進軍到晉國的河內(今河南汲縣一帶),齊景公與衛靈公同乘一輛戰車,披甲飛奔,威武得很。次年,晉國卿家因爭田而發生內亂,范、中行氏出奔朝歌,齊景公打算趁亂攻伐晉國,與魯定公、衛靈公等人在牽舉行會盟,商議發兵救援范、中行氏,討伐晉國事宜。同年秋天,齊景公又與宋公會盟於洮,謀救范氏。公元前495年,齊景公與衛靈公會盟於遽挐。公元前494年,齊景公和衛靈公為救援晉國范、中行氏,帥師圍攻晉邑五鹿。同年秋,齊、魯、衛等國聯合北方獻虞人共同舉兵伐晉,攻取晉邑棘蒲。正當反晉聯盟起勢之時,魯定公和衛靈公在三年之內相繼去世,齊景公不久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的復霸事業戛然而止。


春秋初年,齊桓公實現首霸之後,齊國就陷入混亂,一蹶不振,完全退出了爭霸中原的舞台。二百多年後,齊景公再次建立齊國霸業,意義重大。齊景公能夠稱霸諸侯,主要得益於他能夠認真聽取和廣泛採納各種不同意見,因此他身邊的晏嬰、陳文子、鮑文子、顏涿聚等人都敢於犯顏進諫,不避災禍。齊景公對他們非常倚重,與他們相處受益頗多。


在眾多忠臣之中,晏嬰對齊景公的影響最大,他曾多次向齊景公進諫,齊景公聽從了他的建議,在內政方面進行一些有益的改革,發展了生產,改善了民生,使齊國國力有所增強。


齊景公與晏嬰雖然是君臣關係,但平時更像是師友關係,齊景公非常敬重晏嬰,心中有煩惱也會主動向他傾述,而晏嬰總是不失時機地向他提出一些善意的建議和忠告。有一次晏嬰陪齊景公坐於路寢之台,遙望齊國山河,齊景公喟然嘆息道:「齊國如此壯美山河,今後不知落入誰人手中?」晏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估計會落入陳(田)氏手中。」齊景公詫異地問道:「齊國明明是姜姓天下,怎麼會落入陳氏手中呢?」晏嬰不緊不慢地道出其中原委。當時齊國公族生活奢靡,荒淫無度,百姓稅賦負擔很重,遇到災荒之年,道旁餓死者不可勝數;而陳氏則厚施於民,大斗貸出,小斗收回,山林魚鹽不加利,百姓稱頌其德,爭相歸附。齊國公族對百姓「厚斂」,而陳氏對百姓「厚施」,百姓當然紛紛逃離公室,歸附陳氏。百姓都歸附於陳氏,齊國不就自然落入陳氏手中了嗎?聽到這裡,齊景公不免傷感起來,他哀嘆道:「姜姓有國而陳氏代之,豈不可悲!我們應該怎麼辦呢?」此時晏嬰及時向他提出進行內政改革的建議:「君何患焉?若君欲奪之,則近賢而遠不肖,治其煩亂,緩其刑罰,振貧窮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給不足,民將歸君,則雖有十田成氏(陳氏),其如君何?」晏嬰的建議主要有三個方面內容:一是尚賢,即廣納賢才,廣進言路,疏遠小人;二是寬刑,即廢除嚴刑酷法,仁惠愛民;三是賑貧,即賑濟貧困孤獨,與民休養生息。總體要求是寬政惠民,籠絡人心(《韓非子·外儲說右上》)。《左傳》記載與此稍有不同,晏嬰著重強調發揮禮製作用:「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並。君令臣恭,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也。」(《左傳·昭公二十六年》)這種觀點與孔子提出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頗為相似,表面上是強調發揮傳統禮製作用來調節和規範各種人際關係,但實際上則是明確針對日益坐大的陳氏集團,他提醒齊景公對於陳氏集團收買人心的做法要倍加關注,保持警惕,防患於未然。

齊景公與孔子也有過交往,但孔子對他似乎不太認可。《史記·孔子世家》中載,孔子30歲時,齊景公和晏嬰訪問魯國,曾與孔子相見,齊景公問孔子道:「秦穆公當政時,秦國國小地偏,卻能夠稱霸諸侯,是何原因?」孔子答道:「秦國雖小,但志向遠大,地處偏遠,但行為中正。最為關鍵的是秦穆公善於用人,百里奚出身卑賤,秦穆公與他縱論天下大事和治國方略,暢談三天三夜,然後委以重任,授之以政。秦穆公有這樣的視野和胸襟,稱霸諸侯是必然的,稱王天下也不為過。」齊景公聽後深受啟發。


公元前517年,孔子時年35歲,魯國發生內亂,魯昭公出奔齊國,孔子也避亂於齊,齊景公專門召見他,向他請教問政問題,他回答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當時西周禮樂制度已經徹底崩壞,諸侯各國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現象相當普遍,比比皆是,齊景公對此深感憂慮,迫切需要尋找到一種應對良策。孔子提出通過明確君臣父子名分來整飭禮制秩序的政治主張,旨在恢復西周以來尊卑貴賤有序的等級制度,集中代表了統治集團的政治利益,因此受到齊景公的認同和讚賞。但是以晏嬰為代表的思想先進的政治家對孔子的禮學觀念進行了無情駁斥,說他是「儒者滑稽而不可軌法」,竭力勸阻齊景公不要採納孔子迂闊而不切實際的為政建議。客觀而論,春秋末年的中國社會,正在經歷由奴隸制向封建制過渡的深刻變革,孔子的禮學觀念在這種大變革的時代背景下顯然是行不通的。


在政治立場上,齊景公似乎更傾向於孔子,因此他曾打算重用孔子,讓他擔任齊國國卿,地位相當於魯國的季氏和孟氏之間。孔子在魯國只不過是一個從大夫,齊景公將他一擢為國卿,雖然力度不及秦穆公「起縲紲之中」,但也是很高禮遇了。後來因齊國諸大夫一致反對,齊景公最終無奈地對孔子說:「吾老矣,不能用也。」(《論語·微子》)孔子只好失落地返回魯國。


齊景公到了晚年,進取之心日益衰退。晏嬰等人相繼去世後,他意志逐漸更加消沉,整天沉湎於酒色之中,貪圖享樂,疏於理政。國君晚年立嗣,是維持政權順利交替的一件大事,但是他遲遲不定,惡言嗣事。齊景公原配夫人燕姬原本生有一子,但是早年夭折。在群公子之中,鬻姒之子公子荼比較得寵,但他年少,且無德行,不符合嫡庶長幼的立嗣禮制。齊國諸大夫擔心齊景公不顧禮制,立公子荼為嗣,為以後群公子爭權埋下禍根,因此建議他儘早立嗣,安定人心,可是他卻說:「二三子間於憂虞,則有疾疢。亦姑謀樂,何憂於無君?」(《左傳·哀公五年》)意思就是,大家不要瞎操心,當下先好好享受生活,以後還怕沒有國君嗎?他病重時,命國惠子、高昭子立公子荼為嗣,放逐群公子至東鄙萊邑。他死後,群公子果然為爭奪君位發生內亂,最終導致田氏代齊。

齊景公的人生經歷非常豐富,他親身經歷了春秋末年的許多重要事件,如弭兵大會、召陵之盟、平丘之盟、范中行氏之亂、崔杼之亂、陽虎之亂等等。他與當時許多名流賢士關係密切,亦師亦友,如晏嬰、陳文子、孔子、叔向等等。然而後人對他卻不太關注,學界也很少有人專門研究他,原因是他終其一生竟沒能幹成一件對歷史發展具有深遠影響的大事。


(作者系江蘇開放大學副教授)


責任編輯:王封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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