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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芬古墨傳雋永——記民國藏書家、刻書家陶湘

原標題:清芬古墨傳雋永——記民國藏書家、刻書家陶湘



陶湘,江蘇武進人,字蘭泉,號涉園,清同治九年(一八七〇)七月十七日生於浙江慈溪縣典史署,卒於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光緒五年(一八七九),因其伯父一支人丁稀少,陶湘承嗣到伯父家,並隨任到山東恩縣讀書。

二十歲時,陶湘隨族兄赴順天應試不第,次年被大興縣學以鴻臚寺序班保送入順天學政,驗准後送部咨寺到官。一八九二年,陶湘由鴻臚寺序班捐五品職銜,指項同知實職加足三班分省試用,投效山東黃河工地,隨同堵築山東濟陽縣灰壩及惠民縣白茅墳等處漫口合龍。陶湘表現異常出力,經前山東巡撫福潤隨摺奏保,以知府分省補用並加三品銜。自此,陶湘走上了仕途,三十二歲擢升為道員,次年任京漢鐵路北路養路處機器廠總辦並彈壓地方事宜。他在官場波瀾不驚,順風順水,但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主動請辭轉戰到商界。宣統元年(一九〇九),經前郵傳部右堂兼商約大臣盛宣懷舉薦,陶湘任上海三新紗廠總辦。辛亥革命後,進入實業界及金融界,歷任招商輪船局、漢冶萍煤礦董事,天津中國銀行、上海北京交通銀行經理,山東嶧縣中興煤礦公司董事,天津裕元紗廠經理等職。



幾代為官的家庭背景,豐富的人生經歷,以及不菲的經濟收入,為陶湘日後藏書、刻書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在《清代殿板書始末記》自序中提到:「予購求殿板書起光緒十五年己丑,訖民國十八年己巳,得百數十種。」(本文引言部分均摘自陶湘編《涉園七十年記略》,此記略後被編入《清代民國藏書家年譜》,文獻出版社,二〇〇四年四月版。後同)也就是說早在陶湘二十歲的時候,他就有意識地涉足圖書收藏了,這比傅增湘先生所知的「蘭泉收書始於光宣之交」提前了近二十年。可見陶湘成為民國著名的藏書家是水到渠成之事,他有眼力,有能力,也小有財力。即便如此,在藏書的這條路上,陶湘也是「節衣縮食,往還於苕舟燕市之間,辛勤掇拾以償茲閎願,蔚為巨觀者,夫豈偶然而致哉百川室內」。


陶湘收書,「日游坊市,初喜明人集部及勝代野史之屬,嗣乃旁及鈔校,上溢宋元」。陶湘對古籍的收藏,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不是特別專註於宋元古本,他更看重的是古籍雕槧是否精良,外觀品相是否珍貴。「其收書之法一書輒兼數本,一本之中又選其紙幅之寬展、摹印之清朗以及序目題跋必遴其完善無缺,簽題封面必求其舊式尚存,往往一書而再易三易,以靳愜意而後快,入庫之前復躬自檢理。」這種嚴謹審慎的藏書風格,不僅沒有影響陶湘的收藏量,「涉園藏書為卷以三十萬計,而官本精槧居其泰半」,反而成就了他在民國藏書、刻書領域的一段佳話。


在藏書家們都爭相收集宋元古書的時候,陶湘另闢蹊徑,選擇了明本及清代精刻本。他將目標定位在明代吳興閔齊伋五色套印書、毛氏汲古閣刻本及開化紙。



閔氏閔齊伋字及五,號寓五,又號遇五,明諸生,不求進取,耽著述。世所傳朱墨字板、五色字板謂之閔板,多為其所刻。著有《六書通》盛行於世。陶湘酷愛閔板,竭力搜集,積三十年之力薈集百有十部,至一九三八年,他刻成《閔齊伋遇五氏五色套板書目》,陶湘自敘中詳細論述了五色套印的源起及特點:「嘗考顏色套印書始於明季吳興閔齊伋遇五氏(見烏程縣誌及書林清活),由朱墨遞加黛紫黃,五色具備。其版格特色周圍一框,中無直線,框內八行或九行,行行疏朗,便於套印。板心尺寸亦鮮參差,紙張潔白彩色斑斕,能使讀者精神為之一振。然一書而用數書之費,非有巨資不克成功。」陶湘收藏閔板,江陰繆荃孫先生功不可沒,他曾對陶湘說,「閔板上起周易,下訖傳奇,約百三四十部。或附音釋,或增箋解,發揮疑滯,開人神悟,頗便學者」。傅增湘在書目序言中也對閔板大加褒揚:「諦觀之,其標點派絡分明,使後學披覽有引人入勝之妙。其版刻精麗,足娛老眼。而唐賢諸集,尤多源出善本。」


同樣是一九三八年,陶湘刻明毛氏《汲古閣刻書目錄》告成。常熟毛晉校刻書籍始於萬曆之季,迄順治之初,四十年刻成六百種有零。毛氏刻書,雕工精審,無書不校,既校必跋,紙張潔煉,裝式宏雅。陶湘不遺餘力搜羅到毛氏刻書五百四十餘種,這已經是毛氏全部刻書的十分之九,實屬難得。但他似乎還有所遺憾,於自序中坦言「先編此目,嗣有得者再繼錄焉」。

除了閔板、毛氏刻書,陶湘生平酷嗜開化紙印本,被冠以「陶開化」的雅號。《涉園鑒藏明板書目》跋中,傅增湘有這樣的描述,「余與蘭泉訂交於三十年前,時方壯盛即銳意以收書為事,其後南北驅馳,範圍乃益廓。所收以明本殿本清初精刻為大宗,而尤喜官私初印開化紙之書。緣其紙潔如玉,墨凝如漆,怡目悅心,為有清一代所擅美。廠市賈人遂錫以陶開化之名。」開化紙產自浙江開化一帶,紙張潔白光滑、堅韌細密,極為名貴。康、雍、乾三朝內府曾選用此紙製作殿板書,但自乾隆以後便不再生產,這種造紙技藝也隨之滅亡,後世能工巧匠無人能夠恢復。


可以說陶湘藏書是將書本作為一件件藝術品去玩味揣摩,他對待古書的認真與痴迷令人欽佩。凡是他入手的書籍,「重付裝潢被以磁青之箋,襲以靛布之函,包角用宣州之綾,靪冊用雙絲之線,務為整齊華煥,新若未觸。有時裝訂之錢或過於購求之費,而毫不知吝。故持書入市,一望而識為陶裝。」陶湘這種藝術至上的藏書風格同樣影響著他的刻書事業。



由於前期還要打理工作上的各種事務,力求完美的陶湘刻書效率不高。宣統二年(一九一〇)夏,他刻成《昭代名人尺牘續集》二十四卷。江陰金武祥在序中寫道:「石刻名匠罕觀,勾勒稍未致精,即有貌合神離之弊。近日發明石影秘法為古人傳真惟妙惟肖,轉勝石刻。吾鄉涉園主人博習古今,多識海內舊家名輩,遍征所藏編為續集影印流布。」在收藏上一直對陶湘鼎力相助的著名學者繆荃孫先生,於民國二年(一九一三),將自己珍藏的明嘉靖間王良棟抄宋本《儒學警悟》七集交給陶湘刊刻。《儒學警悟》實為叢書之始,流行極少,所以繆老希望「詳校撰序授湘付梓」,以便更多學者有幸觀之。直至一九一八年冬,繆荃孫才完成了此書的校勘工作,並於第二年的中秋前三日將序言手授陶湘,不幸的是三個月後繆老便撒手人寰。一九二二年,這套《儒學警悟》終於正式刻印完工,不負繆老的臨終重託。此外,他從一九一四年影刻宋咸淳本左氏《百川學海》真本百種十集,一九三〇年告成。一九二三年開刻仿宋崇寧本校勘宋代李明仲《營造法式》,一九二五年告成。


民國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冬,陶湘辭去山東魯豐紗廠常務董事及天津北洋紗廠經理各職,閉戶家居,專理刻書之事。一九三五年,當陶湘刻成毛氏抄宋本《松陵集》之際,傅增湘在序言中毫不掩飾自己對陶湘刻書的欣賞:「蘭泉噬骨耽奇,收藏鴻富,傳刻之書流行遍海內。外世皆以汲古閣推之第,其督校精勤,實有突過毛氏者,謂余不信,試舉涉園此本與汲古書比案而觀,當知余言之非妄許矣。」不難看出,傅增湘對陶湘是極為賞識的,他倆的友誼也可從陶湘所刻書籍中傅增湘大量的序、跋間得到印證。這一時期,他刻有《八經白文》《唐開成石經》《武經七書》《程雪樓全集》《喜詠軒叢書》《草堂雅集》等,至其過世前,共刻書二百五十多種,與羅振玉、徐乃昌、劉承乾等人,同屬辛亥革命以後刊印古籍最多的藏書家。



民國十八年(一九二九),陶湘被聘為故宮博物院專門委員,這無疑是對他長期從事收藏、刊刻活動的最高褒獎和肯定。而他也確實不負眾望,「是年在故宮圖書館編纂殿板書庫現存目三捲成其書,由故宮印行」。「是年」即一九三三年,「殿板書庫現存目三卷」:卷上含「實錄」「聖訓」「御制」「欽定」「校刊」;卷中為「方略」「典則」「官書」「經學」「字學」「史學」「志乘」「類纂」「儀象」「目錄」「類書」「總集」;卷下則是「清文書目」「校刻梵經」「書影」「內府書籍總表」「附錄」。傅增湘為此書目題辭稱:「余以君雅善鑒藏,因修函延君任以編訂之事。嗣是繼主館職者,銳志經營,積月累年,連車疊篋,手胼足胝。自文淵閣摛藻堂而外舉三殿六宮御園書房珍藏陳設之書,錦帙牙籤以千萬計,咸聚此連棟之中,而規模因之大備。君方旅居津沽,或累月一至,或一月再三至,至則提囊載筆,犯風雪冒炎歊,徒步走神武門經西長街坐壽安北殿中,手披目玩。凌晨而屆,日昳而出,時而飢疲,或挾餅餌與小史走卒雜坐食飲,而不以為苦。蓋厲精焠,掌閱五六寒暑,乃條別而類居之卒底於成,可謂艱矣。」陶湘是真正愛書嗜書之人,凡是與書沾邊的事情,他都要做到極致。


不幸的是,陶湘辛苦鑄就的「涉園藏書」在其晚年轟然崩塌,生活的困頓迫使他不斷變賣所藏。他售與榮厚、溥儀的閔刻本幾經周折均入藏東北圖書館,即今天的遼寧省圖書館。二〇一四年,遼寧省圖書館將所藏百餘種閔版書影印出版,成就了《遼寧省圖書館藏陶湘舊藏閔凌刻本集成》一三〇冊,以饗世人。原藏南京中央圖書館的八十餘種明版書,早已輾轉到台灣。遺憾的是,他的三十萬卷藏書絕大多數「流亡」日本,現藏於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陶湘卒於一九三九年,時年七十歲。他出生於書香世家,一生與書結緣,獨樹一幟的藏書品味與一絲不苟的工作作風,使他成為民國書林家喻戶曉的「大家」。然而他的成就遠不止這些響亮的名號,這一冊冊浸潤著墨香的珍貴書籍實是後世難得的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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