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我 我也在看你——探討動物如何觀察人類
每天近距離地觀察動物,目睹它們的一舉一動,心裡便天馬行空起來,它們一定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人類圍觀,此時此刻它們有何感想?即便動物們不會說話,我們仍然可以嘗試著從其行為的蛛絲馬跡上加以揣摩。
早上去噪鶥籠舍必須經過狼堡後的樹林,一年四季都會有鳥兒在頭頂鳴唱,最常見的有樹麻雀、白頭鵯、絲光椋鳥、烏鶇、八哥、珠頸斑鳩等等,嘰喳呱啾地好不快活,或者還有三五成群的黑臉噪鶥、白頰噪鶥在樹下蹦蹦跳跳,用喙把落葉翻得嘩啦啦作響。它們或靜或動,看起來並不怎麼懼怕人類。前提是我們循著既定的路線勻速行進,哪怕與它們身處的位置越來越近。可是一旦我們突然駐足或改變方向,它們中的大部分個體會立刻安靜下來,並保持高度的警覺,如果我們此時再取出相機對準它們,便會有至少一隻鳥率先飛走並發出尖銳的報警聲,於是眾鳥兒也一鬨而散。一般而言,掠食性動物的雙眼朝向是一致的(我們靈長類也是哦),而容易成為獵物的鳥類或草食動物兩眼都是分開的,它們視野難以聚焦卻大到幾乎沒有死角,需要時刻保持對周遭環境的警惕。可見,我們觀鳥時,鳥兒也早早盯上了我們。
【手機拍攝的雛燕】
出於自保,鳥類必須懂得觀察和判斷人類的行為,這種能力究竟是本能,還是後天習得?我沒有查閱文獻,但是一些親身經歷讓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從鳥捨去辦公室要經過天鵝湖的蛇橋,通常會有一兩隻白鶺鴒站在橋的欄杆上滑稽地翹著尾巴,不等人的靠近便貼著水面飛遠了。某日過橋,我看到兩隻家燕在離我很近的水面上誇張地上下翻飛。我的第一反應是這不同尋常,然後意識到可能有巢在附近。回想起來,燕窩都在屋檐之下,怎麼可能在水上?果然,竟有兩隻羽翼初豐的雛燕旁若無人地立於欄杆之上。我立刻掏出手機,緩慢地接近,對著其中的一隻按下快門。親鳥的召喚愈發激烈,兩隻雛鳥先後飛走。
【3日齡雛鳥奮不顧身地張嘴乞食】
類似的經歷在靛冠噪鶥的飼養中屢見不鮮。只有在雛鳥出生的1-2日齡時,才有機會抓拍到這樣乞食的黃緣大嘴,此後便難上之難。因為,每當我們靠近鳥巢,親鳥都會在附近發出近乎激烈的哀鳴,初生的雛鳥並不明白叫聲的寓意,無所顧忌地昂頭張嘴,過一兩天才能理解這一警告,然後靜靜地卧於巢中耷拉著腦袋裝死,對我們的抵近拍攝不予理會。家燕和靛冠噪鶥雛鳥的行為都應驗了那句老話——初生牛犢不怕虎,同時它們也盡其所能向父母學習,如何在複雜的環境中趨利避害。(更多涉及靛冠噪鶥學習與行為發展的內容,將有另文描述,此處不再劇透。)
【7日齡的雛鳥全是裝死的好演員】
以往,鳥類的智商最不受人待見,現在看來也不盡然。難怪在動物界有「智者俱樂部Clever Club」一說,俱樂部成員都有誰呢?至少有大猿和大象,它們確實有更突出的表現。南昌動物園黑猩猩家庭里的大哥大名叫「天天」,我喜歡聽飼養員講他的故事,但是隨著他的成長,越來越聰明,他的故事反而變得不那麼正面。天天曾經多次用石頭砸傷遊客,為此動物園賠了不少錢。為了一探究竟,我多次近距離地觀察。起源是遊客與黑猩猩之間不正常的互動關係,遊客特別熱衷於投喂、挑逗黑猩猩,人們願意看到黑猩猩伸手乞食、吃他們扔進去的食物,甚至有些人因為沒有帶食物,竟想方設法戲弄和激怒黑猩猩。天天除了乞食還會報復人類,他會高高舉起一隻手做乞求動作,而另一隻手會悄悄地手心朝裏手背朝外握著一個石塊,他的眼睛專註於人的眼睛,一旦發現人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便會扔出石塊。分明就是有預謀的偷襲行為。動物園做了很多努力,運用說明牌、警示牌,安排講解員,對遊客的不文明行為進行勸阻,並加高護欄以降低襲擊的命中率。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被砸了,不希望再有誰以身試法!
我始終認為,無論如何,動物都沒有錯,出錯的一定是我們人類。那些年傷過人的老虎、大象等「猛獸」,沒有哪一隻應該被「繩之以法」。(多年以前,居然還有腦殘的記者問某動物園,園方會怎樣處置傷人的老虎?我特別想穿越過去說,處置個毛線!)那麼,天天的問題有沒有好的解決方案?北京動物園張恩權老師在「一席」演講中已經給出了答案,那就是「行為管理」。在他的演講中,我們看到南京、太原的同行們為大象修腳指甲、刷腳底板,這些都是行為管理的最直觀的成果。曾經有美國鳳凰城動物園的同行來中國,就黑猩猩的生存現狀進行調研,其間也到訪南昌。我的同事就問,天天喜歡對飼養員吐口水,應該如何矯正?這位同行表現出的專業精神令我們欽佩。她背對著隔離欄,任憑天天往她的頭髮和衣服上吐口水,同時若無其事地告訴我的同事們,看到沒有,我們什麼也不用做,不用搭理他,他覺得無趣,就不會再吐了......
你在看我,我也在看你。或許這就是動物想對人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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