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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洪雅 童年紀事

青娃老早來約我,我就知道這傢伙有名堂。果然,等我吃完飯,挎起書包正要跟他去學校,他突然悄聲對我說:「龍娃,把你爺支開,拿糖果吃。」我瞟了青娃一眼,這傢伙老想著商店的糖果,不然他會繞那麼遠的路來候我上學?不過說實話,玻璃瓶里裹著白糖的紅苕糖,不僅對他,對我一樣有著強烈的誘惑力。正好小王叔叔背貨品去了,店裡就我老爺在。我想了想,假裝不情願地說:「好嘛,我去茅房,要拿你拿,遭了你娃認倒!」

我採用一貫伎倆,假裝拉肚子。一趟子跑進商店,把書包扔在櫃檯上,掉頭就往後院茅房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喊:「爺爺,遭不住啦,快點給我拿紙!」爺爺正在用雞毛撣子掃灰塵,聽到我在喊,照樣罵罵咧咧:「死娃兒,經常屙屎不拿紙,跟哪個學的!」我衝進茅房,蹲在茅坑旁邊,假裝用功,眼睛卻緊盯著門口。果然,我親愛的老爺,真的拿著兩張火草紙,到茅房來了。我盯著老爺手裡的紙,心裡卻在想,青娃那傢伙下手沒有啊,他娃可別太貪心了,要是月底盤存,瓶里的糖果差欠多了,爺爺就會發覺,那可壞了。正思量間,只聽見外面傳來「咚」的聲響。爺爺警覺地喊道:「哪個?」尖起耳朵聽。我曉得是青娃,可那傢伙咋會發出聲響呢?爺爺把紙遞給我,趕忙往外走。我壓根就沒有屎,提起褲子想跟出去,又怕爺爺懷疑,便在茅房裡逗留了下,才若無其事地走出來。沒見到青娃,我抓起書包往外沖。聽到老爺在嚷嚷:「怪球得很,蓋糖的蓋子,咋會掉到柜子上喃?」萬幸,爺爺沒發覺。狗日的青娃,笨得像豬!幾十年後一提起這事,我還想揍他。

我在竹林那兒追到青娃,他一臉驚恐。我問他咋回事,他說太嚇了,抓了糖,蓋子沒蓋好就跑了。我瞪著他,「要是被我老爺抓住,我看你咋交代!拿了幾顆?」青娃從包里掏出糖攤在手心,我數了數,6顆,便從中拿了3顆。青娃沒說什麼,把糖放進包里。然後摸出一顆糖,剝去糖紙放在嘴裡,「噝噝」吮起來。他把糖水包在嘴裡捨不得吞下,糖水從嘴裡流出來,他又「呼呼」地吸,想把糖水吸回去,弄得滿嘴都是。「你別弄出這聲音好不好?」我對他說。他總是這樣,好像沒吃過糖,故意吃給人家看一樣。其實我曉得,要不是認得我,他娃還真別想吃到糖。他家窮得一天只吃兩頓,還頓頓摻粗糧。瞧他的膠鞋,腳趾頭都快伸出來了。我曉得我們班上好些人都稀罕糖。我同桌的小利,經常拿作業給我抄,我每抄一次就給她一顆糖作為回報,她從來都捨不得吃,只咬一小塊,便用紙包起來,給她妹妹帶回去。我還給過她餅乾,她照樣沒捨得吃。因為我經常帶這些好東西,我在我們班有絕對的威信。我要是發號令,響應的同學立馬可以坐一桌。是嘛,二年級這個班,有幾個吃供應糧的?哪個的爺爺在供銷商店?哪個又能經常吃到糖果?就連班長福生都得聽我的。班上唯獨有一同學,長寧,卻不大理我。聽說他家很窮,可他好像從來不稀罕糖果這些東西,只曉得用功念書。他不招惹我,我也從不約他耍。哼,你不理我,我還懶得理你。我還伙起同學,捉弄過長寧。下了課,一個同學故意找他說話,另一個同學趁他站起來的時候,悄悄把他後面的凳子移開。長寧一點沒察覺,說完話往後坐,一屁股摔到地上。我們看著長寧的狼狽相,全部哈哈大笑。我和青娃還瞅准長寧進教室之前,將掃把放在門的頂上,等長寧進來一推門,掃把剛好掉下來砸在他頭上。長寧對這些惡作劇似乎不當回事,依然默不作聲專心學習。

到了教室,課還沒開始。見我嘴裡含著糖,海娃眼巴巴盯著。我對他說:「海娃,放了學去抓黃鱔。」海娃說不行,放了學要割豬草,捉黃鱔要晚上。我趕緊問:「那晚上去不?」海娃猶豫著,「不曉得家裡讓我去不。」「去吧,我出煤油,求你嘛。」我從包里摸出一顆糖對他說:「你要是陪我去抓黃鱔,我給你糖吃。」海娃盯著糖,立即改變態度說:「好嘛。」我約海娃,是因為他年齡長點,花樣多。我曉得,只要我用糖,沒有辦不成的事。我曾經用糖向飛宇換過嫩玉米粑吃,向小豐換過彈弓,用餅乾向明娃換過地牯牛,那傢伙做的地牯牛,又光生又肯轉。我甚至還用一小塊砂糖,向小美換過高粱稈,那時的高粱稈,可甜了。對了,我好像好些年沒見到過高粱稈這些東西了。

剛坐下,班主任吳老師就來了。吳老師是城裡來插隊的女知青,住在商店對面的知青房裡。她長得好看,可對人冷冰冰的。我們都不喜歡她,因為我們老覺得她心沒在吳坪。她沒有多的話給我們說,臉老是陰著,沒事就發獃。聽說她的男朋友在城裡當醫生,她總想著調走,離開這個窮地方。每隔一段時間,她的男朋友會來看她。男朋友一來,吳老師就像變了個人一樣,臉色由陰轉晴,對我們的態度也好起來。儘管上課的時候,吳老師老叫我們做作業,她靠在門口和男朋友眉來眼去,令我們很反感。可要是她男友一走,吳老師就不高興,我們的日子就難過,像周期性的。

吳老師在上面講著,我一句也沒聽進去。我腦子裡總想著外面的好耍東西。逮黃鱔,粘知了,捉油蚱蜢,還有捉筍子蟲。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逮黃鱔。這幾天犁田栽秧,黃鱔一定很多。可黃鱔為什麼晚上才跑出洞來呢?是不是想出來看月亮,再不就是趁著晚上沒人出來玩……想到晚上可以去逮黃鱔,我簡直有點心花怒放。我望著不停翻動嘴皮的吳老師,可以肯定地說,我的眼睛是沒有聚焦的。

好不容易挨到放學了。出教室時,我跟海娃說:「晚上我來喊你,準備好油筒和笆簍。」青娃說:「我也要去。」海娃嚇唬青娃:「小心你老子揍你!」青娃做了個怪臉。

回到商店,小王叔叔背貨品還沒回來。小王叔叔不在,我正好向爺爺提我的要求。「爺爺,我想要點煤油。」正在賬本子上寫劃的爺爺抬起頭來:「要煤油幹啥?」「晚上,我約了海娃他們照黃鱔。」「狗日的,成天跟一群鄉下的娃兒伙起,書不好生念。你老子曉得,不打死你!」「干不嘛,爺爺,就一次。」我央求道。「說得容易,煤油是要油票的!」「就一點點嘛,爺爺!」看我纏得沒法,爺爺嘆息了一聲,「寫了作業再說。」我估摸爺爺答應了,趕緊端凳子寫作業。吃過飯,爺爺找了個空玻璃瓶,裝了半瓶油給我,說了句「可別給人看見,說浪費煤油」。我如獲至寶,趕緊答應「曉得啦」。

這個商店,是區供銷社設的代銷店,只有我爺爺和小王叔叔兩個人。小王叔叔看起來還沒二十歲,平時不大愛開腔,除了有時跟我爺爺說幾句,我從來沒有聽到他跟哪個說過話。聽說他家住在城裡,他老子害病死啦,他才接班來的。他愛讀書,沒事就抱著本書啃,似乎鑽進書里去啦。聽爺爺說他要去考啥試。我爺爺這人,平素最喜歡讀書人,看小王叔叔愛讀書,便叫他去讀他的書,店裡的事莫用管。除了去區上背貨品,只要忙得過來,爺爺很少叫他做事。爺爺經常在我面前誇小王叔叔,說他肯用功,會有出息的,不會一直呆在這窮山溝。每隔一兩個月,小王叔叔就會回家一趟。每次走,爺爺都會裝些白糖、挂面給他,讓他拿回去。爺爺告訴我,小王叔叔家裡負擔重,他下面還有五個弟妹,他媽一個人拖著。其實,爺爺經常拿東西給家裡窮的鄉親。爺爺還說,拿的這些東西,不是占商店的便宜,是爺爺自己掏錢買的。爺爺拿東西給別個我沒意見,拿給小王叔叔我就不滿。我不喜歡小王叔叔,不是一般的不喜歡。他從來不找我說話,也不陪我玩,像個死人一樣,一點生氣也沒有。

我拿著煤油到海娃家,他割草才回來,還沒吃晚飯。他爸看我來了,問我:「龍娃,你老爺不說你啊。」我回答:「不說,爺爺同意的。」他又笑著問:「看你細皮嫩肉的,下得田不?」我趕緊回答:「叔叔,我5歲就下過田啦!」說完還一臉得意。海娃爸爸一聽,呵呵笑起來,「你娃喜歡下田,乾脆變成農民算啦!」我喜歡海娃爸爸,他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板臉孔,人很隨和,比我爸爸好耍多啦。海娃說他爸還給他做彈弓,編笆簍,聽著都美。我爸爸,半個月不見人影,見了我,不是叫我讀書,就是叫我寫字。還好,父親大人多半時間都不在我身邊,要不,成天被他管制,還不把人給悶死?爺爺拿我沒法,一般情況下都將就我。這不,吳坪這地頭,天上地下都是我的腳板印。

鄉下的晚飯很遲,大人收工回來才燒鍋做飯。海娃等不得,舀碗冷稀飯,夾了幾片泡菜,狼吞虎咽吃起來。海娃剛丟下碗,青娃就來了。海娃找來一塊棉花,擰成一團。把削好的竹筒倒上油,再把棉花塞在油筒口,浸點油,亮火筒就做好了。

海娃拿著夾子,我拿亮火筒,青娃提著笆簍,走在田埂上。鄉村的夜晚,吵得很。蟋蟀在唱歌,青蛙在彈奏。偶爾,還有一兩隻沒睡的鳥,發出怪怪的叫聲。下到一塊田裡,海娃掏出火柴點燃亮火筒,紅光便映亮我們的臉。海娃左手拿火筒,右手拿夾子,很專業的樣子。我們在田裡穿行,火光便不停地在田野上晃動。我和青娃小小心心跟在海娃後面,大氣不敢出。突然,海娃做出專註的樣子。我們順著他的視線看田裡,一條筷頭粗的黃鱔,睡得正香。海娃用夾子飛快地夾住黃鱔,提出水面。睡夢中的黃鱔突然被夾住,痛得不停扭動身子,蜷作一團。海娃將黃鱔丟進笆簍,我和青娃往笆簍里看了看,確認黃鱔在,才放心。「大的!」海娃突然小聲叫起來。正當他伸出夾子準備下手時,青娃那傢伙,不知咋的,突然身子一傾,摔倒在田裡!黃鱔一驚,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擺動著細長的身子往前竄。海娃拿著油筒追,但水渾了,黃鱔不知去向。又是狗日的青娃,倒爐子!

走了幾塊田後,亮火筒燒著燒著,光亮開始變小了。海娃說:「沒油了,回了。」到海娃家,海娃爸提起笆簍,把黃鱔倒進洗腳盆里,表揚說:「你們幾個娃還得行,看樣子有1斤多呢。」他把黃鱔殺了,剝了好多青蒜,和著燒,一會兒便做熟了。我敢說,我爸絕對做不出那樣好吃的鱔魚。我對海娃爸的印象分又增加啦!只有他,才有耐心陪我們做這些事。

商店後面的院子里,堆著許多汽水瓶和塑料框子。那是賣完汽水,還沒來得及拉出去的。瓶子和框子碼在一起,中間便有空隙。我,青娃,小五,還有飛宇,我們幾個常常在放學後或周末到院子里玩。我們把中間掏空,開出幾條暗道,在裡面玩地道戰,模仿著電影里的鏡頭,躲在地道口向對方發射,誰先開槍,誰就贏。我最討厭同青娃一夥,他毛手毛腳,經常把瓶子弄出響聲,暴露軍情。當然,我輸的最少,因為我對地形最熟悉,我知道哪裡是暗堡,哪裡有通道。

江邊的沙灘,也是我們的樂園。水沖洗後的沙子,又白又乾淨。我們幾個常常在周末去江邊耍。沙子細細密密,任我們擺弄,堆出各種造型。當然,我們也下河洗澡,雖然大人叮嚀不要下河。我們總是躲在一個拐彎處,悄悄下水,免得大人看見。夏天,在水裡的感覺真是爽啊。我們鑽進水裡,做著各種花樣,還比哪個鑽進水裡呆的時間長。要說水性,我們幾個中,數我最差。當然,這要怪我老子不讓我下水鍛煉。只有在爺爺這裡,背著我老子,我才敢偷偷下河。幸好我悟性好,跟著青娃他們,狗刨式,青蛙泳,啥招式都學會了。

有天下午放學後,青娃,飛宇和我,又悄悄約起往河邊走。為了不讓青娃老子看見,我們從山後面繞了一圈,才轉到水邊。我們看到了寧娃,他家就住在河邊。青娃叫他洗澡,他說要放牛。

我們飛快地剝了衣服褲子,穿著褲頭,從高高的岸上跳入水中。青娃平時笨手笨腳,一到水裡,變得像魚一樣靈活。他往河中間游,我曉得他要去衝浪,不服輸,也跟著游去。飛宇膽小,只在河邊上扎猛子。

快接近青娃時,我的左腿突然扯起筋來。腿疼得使不上力,游不動。我叫道:「青娃,壞了,我腿抽筋!」青娃邊游邊回過頭看我:「咋的?」還未來得及回答青娃,突然一個浪頭打來,我便失去平衡,沉入水中,然後啥也不曉得了。

我醒來時,身邊圍了好多人。迷糊中,我好像看到長寧。

據青娃和飛宇說,是長寧喊他爸來救的我。我淹水時,長寧騎在牛背上,水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見我突然鑽進水中,沒見鑽出頭,又聽青娃在呼救,長寧趕緊叫喊:「爸,快,快,龍娃淹水裡了!」他爸正在屋外挖地,丟下鋤頭就往河邊跑,和著衣服褲子跳進河裡。

第二天,我爺買了東西,帶著我去長寧家。爺爺千恩萬謝,要不是長寧和他爸救了我,他孫兒就變成水鬼了。這是我第一次去長寧家,說實話那是我見過的最破爛的家,家裡地面是泥巴地,竹笆牆四面透風,屋裡看不到一件像樣的傢具。從爺爺和長寧爸的對話中,我才知道,長寧的媽是老病號,卧床多年,家裡就他爸一個人拖四個娃兒,長寧是老大。看著長寧,我突然對自己往天的舉動感到有些難為情,「長寧,對不起……」長寧像啥事也沒有一樣,只說了句:「以後別去水深的地方洗。」

從那以後,我對長寧的態度大變。我再也不像以往一樣在他面前盛氣凌人,也不再做讓他難堪的事。隔三岔五,爺爺會叫我送點東西去他家,要麼一包糕點,要麼一把挂面,有時候,還會是一小塊肉。我說過長寧讀書用功。後來,他考上了鐵路學校。現在,已是鐵路局的一名高管了。在我們班那幫同學中,長寧可算有出息的一個。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每隔一些時候,我母親就來看我。我母親在區供銷社,平時顧不了我,她帶著我弟弟,又給我生了個妹妹。我爸爸在區上的中學教書,空了就管我弟弟妹妹。我的弟弟和妹妹,字都寫得比我好,又比我有出息,全是我爸嚴格培養的結果。我後來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從小我不在吳坪,也跟我媽老子在一起,說不定我也會有出息,當個大官也不定,反正不像現在這樣平庸。

母親帶著妹妹來,給我帶了蘋果。我沒捨得吃,準備第二天帶到班上去給同學們看,我敢打賭班上好多同學沒看到過蘋果。我媽把我抓去剃了頭,把衣服給我換下來洗了,便領著我和妹妹去看張姨。

張姨和我媽最要好,是公認的吳坪最漂亮的女人。她很白,笑起來像一朵花,人也特別可親。聽我媽說,喜歡張姨的人可以排成連。我曾給我媽說:「我長大了也要找張姨這樣的女人結婚。」我媽說:「你想得美。」張姨很喜歡我,她給我織毛衣。張姨一見到我母親,便親熱得不得了。然後她們就講龍門陣,叫我逗妹妹耍。我拿出翻牌,妹妹太小了,我覺得玩起沒勁。只聽媽對張姨說:「那個人還找過你沒有?」張姨答:「沒,他不敢來找我吧。」媽笑:「他可來找過我,叫我幫他說好話。」張姨說:「咋可能,我不答應的。」媽說:「我也跟他說,你有人了,可他不信。」張姨說:「我經常看到晚上有個人在窗下,不知是不是他。」媽說:「說來這人也很痴情的,一直沒放棄。」媽和張姨講的這個人,我隱約知道,也是個知青,在公社裡當幹部。那個人一直追求張姨,啥招數都使了,張姨就是不答應。

她們講著講著,天便晚了。張姨望了眼窗外,「這不,那人又在那兒。」媽看窗外說:「真是他,硬是痴情。」我也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有個人影在晃動。張姨突然說:「我們整下他冤枉。」端起盆里的髒水,往窗外潑了,然後捂嘴笑。一會兒,窗外的人影便不見了。

多年以後,我還想起張姨那晚的惡作劇,真有點替她後悔。當年窗外站的人,如今已是一家房地產企業的老總,身家過億了。而張姨嫁的,只是個吃國家糧的,關鍵是,兩個人後來又離婚了。唉,可惜了一朵鮮花。

那天,我放學回家,爺爺沒做飯,在店裡忙碌。店裡的商品,全部擺得稀亂,柜上地上到處都是。又在盤存了。商店每月盤存一次,每樣物品都要點數或過秤。爺爺稱重,小王在本子上記。由於見得多了,連我都對商店裡的事有些知曉。比如,商店的東西,並不是進多少賣多少,會有生益或損耗。重量增加的部分,叫生益;重量虧欠的部分,叫損耗。店裡其他物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玻璃瓶里的糖果、砂糖、餅乾,甚至冰糖,肯定有損耗。差的部分,進了我和我同學們的肚皮,變成屎啦。這會兒,看爺爺和小王叔叔在盤存,我心裡七上八下。要是盤存出來,誤差多了,爺爺會不會懷疑我們呢?不過,爺爺從來沒有說過店裡的糖果差欠。

忙過後,店裡又只有爺爺了。看不到小王叔叔,我便知道他又在裡屋看書。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覺得書有什麼好看的。小王叔叔的心一定是在書里,不在店裡。有時候,我真認為,這個商店只有我老爺一人。

學校放假了。一放假,我的日子便難過起來。我得回到區上我爸媽那兒去,接受管教。所以,我從來不盼放假,反倒盼望開學。我常常想,要是我的爸爸不是成天叫我讀書寫字,也像海娃的爸爸一樣,多好啊。

暑假回來,店裡照樣只看到爺爺一人。可是爺爺臉黑著,不理我。吃飯時,還沒看到小王叔叔。我便問爺爺:「小王叔叔呢?」爺爺鐵著臉,不吭聲。我吃完飯出去找青娃玩,青娃說:「龍娃你曉得不,聽說商店裡那個小王叔叔走了,悄悄拿走了好多錢和物品。」我很吃驚,趕緊問:「我爺在,他怎麼拿得了呢?」青娃說:「小王叔叔早上說他不舒服,喊你爺去背的商品。等你爺回來,店關了,人沒了,一查物品,差了好多。」我問青娃聽哪個說的,青娃說:「我媽去商店買東西,你老爺親口說的。」我一聽,一股恨,立馬湧上心頭。龜兒子,裝老實,害我老爺。老爺對你那麼好,你卻坑害我老爺!看我以後找到你,不收拾你!

我明白爺爺為啥不高興,便不再多問了。接下來的一年裡,爺爺一直都不快樂。他用他的工資彌補小王從商店拿走的虧損。為了還清店裡的債,爺爺省吃節用,一分當成兩分花,人老了一截。他叫我別給我爸媽說,我答應了。我給爺爺說:「等我長大了,去尋小王叔叔。我要質問他,為啥爺爺對他那麼好,他卻要害爺爺?」爺爺搖頭,「找他做甚,人在做天在看。」爺爺氣的是,可惜了這娃呀,不走正道!

成年以後,我還真想方設法通過線索查到當年小王叔叔的音訊。他考上了大學,當了官。可惜沒風光幾年,便因貪污進了監獄。

只是,我爺爺沒看到這天。可我想他是知道的。自從小王叔叔不見了,他老人家好像就料到了,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圖片來源於網路)

(文/何澤瓊)

最洪雅

主編:山眉 編輯:楚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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