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桶的誕生，從虎子到馬子，這件器物是怎麼跟女人聯繫在一起的？
相聲四門功課，吃喝拉撒。這是相聲人的戲言，但也沒有問題。相聲說的是人間事，人吃五穀雜糧，第一沒有不生病的，第二沒有不上廁所的。但古人們究竟如何如廁，相聲人沒說，就由碼字的代勞，來說一說馬桶的誕生。
馬桶的誕生可以追溯至西漢，據劉歆著《西京雜記》，和李廣有些關係。李廣和兄弟一起在冥山之北打獵，看見一隻卧虎。李廣彎弓射之，一箭斃其性命，把它的骷髏頭拿來做成溲器，「示厭辱之也」。「溲」即溺，尿液，最早的馬桶就是用來小解的。
宋朝趙彥衛的《雲麓漫鈔》引用這一則材料，與原文稍有區別，說李廣是將骷髏拿來作了枕頭，另外鑄了一隻銅虎當作溲器，又說故此漢朝人將「溷器」叫為虎子，真如他所言，那馬桶既可以用於小解，又可以大解，不知道形制有多大。因為西魏八柱國之一，李淵的爺爺唐太祖名為李虎，所以唐人避諱「虎」字，就改為馬了。
這裡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要讓虎受如此屈辱呢？純粹是炫耀自己猛於虎的勇武嗎？楊鐵夫先生在《鐵城（即中山石岐）土語語原考》一文中的解釋是，雲麟為百獸之首，每次雲麟要「拉便便」，老虎都會伏在地下，張開虎口以承聖恩。那麼李廣這麼做，大概有自誇雲麟之意。
虎子非常好用，解決了大問題，畢竟為了小解特地跑一趟廁所，也不是件愉快的事。漢朝時的廁所，和曾經農村地區的旱廁很類似，就出土的陶廁圈來看，上面是簡易小屋，下挖一長溝，也就是了。這個圈字，和「溷」字，都指向豬，溷中有「豕」，指的就是豬，說明再往前，廁所和豬圈脫不開關係，衛生條件可想而知。而「廁」這個字，據《說文解字》講，作「清」講，清掃不潔物。
說明自古以來就有一項極折磨人的苦差事——打掃廁所，旱廁下的池子積滿了，總還要想辦法處理。劉邦對儒生很有意見，看見他們那副打扮就來氣，如果哪個儒生頭戴進賢冠來找他儀事，劉邦就把進賢冠解下來當溲器用。進賢冠是身份的象徵，被拿來這麼使用，斯文不斯文姑且不論，若是劉邦不喜歡儒生，要派發給他們一個打掃廁所的未來，那儒生們恐怕就要哭死了。
還好這種事沒有發生，儒生們有用，有大用，打掃廁所、端虎子另有人做了。《西京雜記》中寫道，漢朝的虎子是玉做的，要由侍中捧著，皇上走到哪裡，侍中就捧著虎子跟到哪裡。
侍中在漢朝時，不過是少府屬下宮官群中直接供皇帝指派的散職，誰知到了魏晉之時，居然是相當於宰相的存在，「秦漢侍中本丞相史，不過掌虎子、捧唾壺等事。而晉以後之侍中，乃宰相也。」 溫嶠去世後，就被追贈侍中銜，誰能知道起點這麼低的職位，有朝一日也能翻身呢。
原來只是宮中的排場，西晉時官商們也學會了。石崇家中丫鬟甚多，經常備著兩個跟在自己身邊，想咳痰了就把丫鬟拉過來，吐進她嘴裡，再由她傳遞出去。他還給這種行為取了兩名「肉盂」。肉這個字真是妙，諸位可以聯繫金聖嘆評《水滸傳》「肉雨」二字的批註來參詳。所幸他沒有更進一步。
唐朝時，虎子變馬子，形狀也變了。這時的馬子多用木質，可以坐在上面，真的像是一匹木馬。這種形制一直沿用到宋朝，歐陽修《歸田錄》寫，燕王就特別喜歡騎馬子，「燕王好坐木馬子，坐則不下，或飢則便就其上飲食，往往乘興奏樂於前，酣飲終日。」男性騎馬的勇武形象和日常行為聯繫在一起，變成一種成年人的遊戲。
更為成年人的，是宋人的感慨。北宋時有人感嘆，有些女人如馬子，只能片刻歡愉，不能長久。這裡說的，還就是指那些沒有才藝，只能親自操練的姑娘。之所以聯想到這裡去，或許是因為馬子家家都有，而青樓生意又特別好吧。
但我總覺得，本來的意思不會這麼下作。大約是比喻這些可憐的姑娘，就像被販賣的馬一樣身不由己吧，畢竟此時的馬子，還真是木馬。後來在《香港粵語慣用語研究》里，算是找到一點根據。
在粵語中，居中牽線的人，被叫做「馬夫」，紅幫則稱這種人為「馬販子」，也叫「帶馬」，顯然是一種比較隱晦的說法。粵人這麼說，不是一天兩天。宋代王應麟在《歷代漕運考》中就有記載。相比馬，另一種說法其實更有趣，女猱。猱是類猿動物，喜歡吃老虎的肝腦，因為猱會捉虱子，所以老虎又很喜愛猱，猱便趁機把尿撒到老虎頭上，使其中毒而死，吃個乾乾淨淨。少年猶如老虎，貪猱之色，結果反被猱吃掉。究竟誰是馬子，誰知道呢。
但馬子總是被認為是私密之物，還不似後來的馬桶，往往是共用的。袁枚《續子不語》中講了一個故事，如皋令張某有一個幕友叫王貢南，一天兩人坐船出遊。貢南晚上借用了張某的馬子，讓張某很生氣，說：「我們西人一向以馬子當妻妾，你怎麼能亂用呢？」命僕役將馬子重責三十，投江了。過去北京城有所謂四霸天，其中一霸就是挑糞的。誰家的馬桶不是讓人看光光，也不見誰把馬桶扔到永定河裡去。馬子私用，是因為形制變小，不似原來木馬那般巨大了，這或許是因為南宋時杭州等城市規模龐大，衛生條件又不好，人人都得備著它，就越做越精緻。
現如今還可以看到香港電影里古惑仔們管自己的伴侶叫馬子，倒不見得是蔑稱。語言有約定俗成性，意義會發生變化，這個詞如今就指年輕女子，倒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如今再去追打，以為香港人沒文化的證據，似乎也沒有這個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