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纓足散文:生活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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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者雜誌作品選

2017

先行者.

第4期

先行者04

2017

生活瑣記

纓足

兔子

兔籠被我拆了,立在陽台的牆根上。

那曾是一個長方形的籠子,籠子里曾住著一對雪白的兔子。如今,那長方的籠子變成了一小摞鐵絲網,立在了牆根。

兔籠立在牆根,再次告訴我,兔子送走了。

這對兔子陪伴了我一個月,這一個月我寫了不少的文字。

兔子是朋友紅送的。起初養在陽台上,每天去看它們數次。

其實我並不喜歡養狗啊、貓啊的小動物。我不是討厭這些動物,而是養來讓人費心、糾結。我們養這些個動物都是當寵物來養的,只是一想到「寵物」二字,我心裡就很是糾結。

寵物,就是玩偶。

在這宇宙之中,一切生靈都是平等的,誰也沒有權利去把玩誰,各自都應該按著自己在自然中的習性,自然、自由地生活。我養了它來,如何能做到給它自然、自由的生活?我做不到,所以寧其不養。

然這對兔子……這對兔子是我主動向朋友索要的,為什麼心血來潮養兔子?一種說不出的心結,大概那一刻真的是愛上兔子了。愛是自私的,愛了,就想佔為己有,養在自己的身邊來,時時看著,時時樂著。

兔子初領來時就有半尺長了,看了竟有些害怕,沒想養了幾日,愛得不行。一日三餐,早晚清掃兔籠,多一項家務,多了一種樂趣。隨時可到陽台看兔子,兔子或傍地深思,或攀在籠前與你對視,紅紅的眼睛瞪著,花瓣樣的嘴唇涌著,一種說不出美意在心中蕩漾開來。

天氣開始炎熱,氣味難以消受,再加上引來了蚊蠅,不得不把兔籠移到門外走廊里。我家的防盜門兩層,外層中間裝的是紗網,開著裡面的木門,時時還可以隔著紗網去看兔子。不幾日,然鄰居有了微詞,只好將兔籠搬到了樓下小區的龍爪槐樹下。龍爪槐高不足兩米,密密匝匝垂下半米長的枝條,枝條上長滿細細碎碎、密密麻麻的卵型葉子,龍爪槐就像一把美麗的大傘罩在兔子籠上方。也算給這對兔子找了個美麗的處所,心下稍有安慰。同樣的一日三餐,早晚清掃,我一天里最多可見上兔子三四次。那日因寫稿用功,早飯後就伏在案上,抬眼時已是下午兩點,覺著腹中轆轆,煮一把面吃過,方想起兔子還沒進食,匆匆端了一些兔糧送樓下去。見我到來,兔子興奮地四肢攀在籠上,嘴巴急切地蠕動。我想,要是個孩子,該是大哭大鬧了。心裡頓生很多愧感。

再下樓時,見兔子身上有些骯髒,雪白的背上有褐色液體,再看籠中,有麻花、炒飯、芹菜葉,還有一塊巧克力!門衛張大爺說,沒事的,放在這裡餓不著,院子里的孩子也常來看著玩,給它吃的。我出於禮貌,對張大爺笑笑,並說了聲謝謝。然心裡卻極其不舒服。這對兔子本是我所愛才領來養著的,如今放在這裡竟像是一對棄兒了,可還能放到哪裡去呢?小區的院子很小,到處停滿了汽車,若放到北牆根上,可躲開眾人,但難免不被車子碰到,看了一圈,還是這門口的龍爪樹下安全。

龍爪槐可以遮陽,但無法避雨。近期雨水頻繁,每每見到要變天,就把兔籠收到走廊里,天好了,再放到樹下。然到17日,我就要正常上班了,一天家中無人,兔子如何是好?不如送人?還有四五天時間呢,等等再說,我猶豫著。

前日外出回來,在菜市場買下一捆小白菜,嫩生生、綠油油的小白菜,兔子最愛。走進小區,來到龍爪槐樹下,卻只有一個空洞洞的籠子呆在那裡。

「我的兔子呢?」「我的兔子呢?」

我在原地站著,像個找不到媽的孩子一樣無助,一聲比一聲高地問著。門衛張大爺說,別問了,別問了。

這什麼意思?是城管?防疫站?街道辦?我腦子裡飛速轉著,一陣惱怒,繼續問著。

張大爺也知曉我對這兔子的愛。見狀,只好說,是你對象把它送人了,剛拿走。

眼淚無端充滿了眼睛。

張大爺在一邊好意地勸著,回家別吵架啊,天熱了,這東西養不得,你們上班又這麼忙。

心裡惱過一陣,理智了下來。其實在很大成分上,我得感謝老公,是他幫我做了一個難做的決斷。不送走,我又如何?

回到家,我問老公把兔子送到了哪裡,他說送給大楊庄的那個同事了。老公大楊庄的同事,有個大院子,院子里養著雞鴨鵝狗的,院外還有一畝多的菜地,或許,那裡是兔子最理想的去處吧?願我的兔子有個好生活。

這兩日,常在午飯晚飯時,想拿著兔糧下樓去……

兔子籠立在陽台的牆根,再次提醒我,兔子送走了。

間苗

去年秋,去萊蕪雪野生態園遊玩,帶回幾枚朝天椒。開春時,把辣椒的種子撒在了花盆裡,月余,發出幾棵兩個尖尖的葉瓣的幼苗,依著花土,生機而又可愛。約一周過後,離地半寸高,葉子婆娑長起,春風春光里,在花盆中閃爍。又過一周,綠油油的一蓬,鋪滿了花盆。花盆裡顯然是不能再留有這麼多的秧苗了,需要間苗。

嫩綠的、桃型的葉子,在微風中顫動著,像嬰孩的臉,向著你無邪地笑著,那麼無辜、那麼純凈。需要間苗。我的手在花盆的邊緣處猶豫著,生命都是平等的,去誰?留誰?我無法決定。又過幾日,秧苗高過花盆邊緣,斜著向外長去。我清楚,這樣下去,這一盆的秧苗都會因過於稠密而荒蕪。必須下決心了。

找來兩個閑置的花盆,又買了兩個,直到陽台上再也無法放下。挨著育苗的花盆,將這四個花盆一字排在窗台上,開始從育苗的花盆中向外移栽。按照常理,每個花盆中最多栽植兩棵,我卻硬生生地栽了四棵。16棵移栽好,育苗的花盆裡還有20幾棵,然那個花盆中最多也就留四五棵。我的手再次在換盆邊猶豫。下樓時,看到傳達室張大爺在小區的一塊一平米不到的閑置地面上栽了幾棵薄荷,就想著把多餘的那些辣椒苗送給張大爺,未嘗不是件好事。

周日上午,將十幾棵辣椒苗從花盆中移出,每棵上都留好一撮花土,攥成球狀,以保護秧苗的根系。最後放在一個小紙箱中,送到了張大爺處。張大爺樂呵呵地接過去,說一會就栽上。

廚房的窗戶正對著張大爺的那塊地,午飯時辣椒苗還沒在地里出現,晚飯時也沒有。我心裡一沉,想去問問張大爺。晚飯後下樓散步,問了一聲張大爺。張大爺懵了一會說,哦!哦!三單元的劉阿姨拿去了。我會心一笑,一塊石頭落了地。

幾天後去樓下倒垃圾,見那十幾棵辣椒秧苗已經枯乾,連同那個紙箱子一起扔在垃圾箱里。

心裡不禁一陣酸楚,趕忙取出那十幾棵乾枯的秧苗放在手裡,它們像一絲乾枯的青苔,弱弱地垂貼在那一小撮花土上,若是個夭折的嬰孩,也該是這樣的形態了。

我走出小區,在街心花園的一株松樹下,挖了一個深深的坑,將那十幾棵辣椒秧苗的乾枯的身軀葬了下去。

葉子還沒枯黃,還很是綠著呢,寒風就任性闖入,窸窸窣窣的聲響,把一樹的繁華收起。

立冬的辣椒

陽台外有花和一叢辣椒,我急忙打開窗戶,把花兒一盆一盆搬入房中。花立在房中的地上,還瑟縮著,花盆沿上的土乾裂著,像是被寒風吹乾的嘴唇。我把花積聚在房中的花架上,擦拭乾凈花盆,再灑些水到葉枝上,花恬然地安靜了下來。

辣椒怎麼辦?

春天時,為的多留下幾株辣椒,我在兩個碩大的花盆中各栽下十幾株。辣椒幼弱時不覺得有多擁擠,一經張開,那盆里就成了密不通風的小樹林。辣椒天真無邪地競長著,每株都是直直的一根桿向天衝去,超過了三尺高。友人送來家中養的辣椒,說是多得吃不了,分擔一些。又見我養的辣椒,笑說我這辣椒樹太密了,恐怕長不出辣椒了,看來你是白養了。我也笑說,權當是養的綠蘿了。

辣椒與花兒養在一起,花兒按著自己的時節,開了謝了,謝了開了,帶來滿屋的芬芳。我每給花兒澆水,也一同關照著辣椒,並不曾因了它結不出果子而慢待了。立秋時,忽見在幾株高高的辣椒樹頂端,開起一朵朵潔白的小花,花兒謝了後,就有綠生生的寶石般椒兒頂在枝尖。我養的辣椒終於結果了!

就像青春期女兒,在不覺間,每株辣椒樹頂端,都長出了一簇五指樣尖尖、嬌嬌的油亮亮辣椒。我打開窗戶,伸手去撫摸那些尖尖的精靈,在指肚落在綠綠的、脂一般辣椒的肌膚時,我感到了來自神靈的一種饋贈。

艷艷的秋陽里,辣椒汲取著世間精華,長大、成熟,那油綠綠就演變成濃艷欲滴的紅!

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存在,立冬,帶著有些霸氣的風闖過。一夜之間,辣椒原本小手樣張著的葉,像雨中的旗幟,無奈地垂了下來。直挺挺的枝幹頂端,炸開五指樣的紅也收起了亮光。

與辣椒對視良久,我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即便是將它們移入房中,那葉在不久也會落下,那紅也會幹澀。不如就這樣立著吧,等嚴冬來安葬這火紅的精靈。我,只是見證了一個生命的過程。

偶遇

火車是北京開往廣州的。我出差棗莊,在濟南上車。車上乘客不少,車門口有站著的。我沿著車廂的過道向前走,希望找到一個空座。

行至車廂中部,仍無空座,稍作思量想停下來。就感到身後緊跟著有人,且還聽到一種不尋常的「嘩啦」「嘩啦」聲。我回頭去望,身後緊跟著一身高與我相仿、黑衣、精幹的年輕男子。我看他一眼,他也看我一眼,流露出希望我繼續前行的神色。

我轉頭繼續前行,走到這節車廂的盡頭,依舊沒有空座。走過車廂的連接處,那「嘩啦」「嘩啦」的聲響增大,接著就停止下來。我禁不住又回頭去望,在快速行駛著的車門口處,站著三個男子,我剛才看到的那位站在車廂左側,面向後,另一位身材稍高些的站在右側,面向前。在二者之間,站著一個高大微胖,平頭,戴眼鏡的年輕男子。那戴眼鏡的男子雙手被一件藍灰色衣服包纏著,搭在腹部,腳下竟是粗大銀色的鏈子!腳鐐!我腦子一擊,那不尋常的「嘩啦」聲就來自此處。由此我明白,那包纏著的手上一定是戴著手銬。這樣的架勢,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心裡不禁一沉,目光投向戴手銬腳鐐的男子。他臉對著窗外,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我清楚這不是我久留的地方,就沿著車廂向前走去。在車廂的中部,找到了一個臨過道的空位,就坐了下來,心裡卻還想著剛剛那手銬腳鐐的男子。就發微信給我一在公安局工作的朋友,朋友回信息「戴腳鐐的都是重犯。」我正看著朋友的信息發獃,那不尋常的「嘩啦」聲向我靠近來,並越過我,繼續向前去。我突然不想再去看那個身影,把臉扭向窗外。

無端地,抬起頭,那個戴著手銬腳鐐的男子竟面向我、在離我不足一米的地方站著!

他皮膚白皙,微胖的圓臉,挺挺的鼻樑上架一副無框眼鏡,很像我在大學任教的一位朋友。

我平靜地看著他,他竟也平靜地看著我,我們對視了足有七八秒鐘。

乘警和剛才與戴手銬腳鐐男子一起的那兩位(應是便衣警察)向我這邊走來,正與旁邊的一位乘客商量座位的事情。我明白,他們是在為這三位「非常」乘客找座位。看來,他們是與我一起在濟南站上車的。不待乘警說話,我站起說,我是通勤。就帶著自己的杯子向後走去。

我走過一個車廂,又走過一個車廂,在車門口處停下來。我望著車外,心裡說不清的滋味。剛剛那七八秒的對視,讓我的眼睛異常疲憊,我想去閉眼養一下神,眼裡無端潤出一些液體。七八秒,在漫長的一生中,真的是一瞬!然,這七八秒,我會記住很久。

「戴腳鐐的都是重犯。」朋友的信息還留在手機上。我又給朋友發信息:剛與那人平靜地對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好大,大得讓人無法預知;這個世界又很小,也不過是一個人的認知。朋友回復「面對這種人,突然覺得人與人真的是天壤之別。其實,這才是人與人的真相。自然。人類。」

自然。人類。自然界的複雜,哪裡比得上人內心世界的複雜。

--刊載於《先行者》2017年第4期

纓足,本名王麗萍,女,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於山東萊蕪,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濟南市作家協會理事。山東省第三、八屆高研班學員,魯迅文學院山東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文學創作,以小說創作為主,作品先後在《山東文學》、《朔方》、《作品》等幾十家刊物發表,2012年出版小說集《城市寫真》。現供職於中國鐵路濟南局集團有限公司。

新媒體製作:魯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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