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岳陽樓記-《古文十五篇》

【注】岳陽樓在今湖南嶽陽市城西。建於唐初。慶曆四年相當於公元1044年。滕子京名宗諒，子京是他的表字。和范仲淹同年考中進士。因被人誣告，貶為岳州知州。謫因罪降職。守χ任χ的州郡長官。在漢代是做太守，在宋代是做知州。巴陵郡即岳州。今湖南嶽陽市。越到了。明年第二年。即慶曆五年。具通「俱」，全都。乃於是。舊制原有的規模。刻χ於其上刻χ在它的上面，把χ刻在它的上面。屬予作文以記之屬：通「囑」，囑託。之：指重修岳陽樓這件事。

【譯】慶曆四年春天，滕子京貶為岳州知州。到了第二年，（岳州）政事順利，上下和睦，各種荒廢的事情都興辦（起來了）。於是重修岳陽樓，擴大它原來的規模，把唐朝名人（和）當代人（的）詩賦刻在它的上面。囑託我寫（一篇）文章來把（重修岳陽樓）這件事記敘（下來）。

【注】夫（fú）指示代詞，那。勝狀優美的景象。在在於。文中用「在」字，指出巴陵美景全在洞庭湖裡。銜包含。浩浩湯湯水勢浩大的樣子。橫廣闊。際涯同義複詞。暉陽光。這裡用作動詞，陽光照耀。氣象自然界的景色、現象。則乃，就是。大觀與「勝狀」近義。前人指上段所說的「唐賢、今人」。述描述。這裡指詩賦。備詳盡。然則固定的連詞結構。「然」承上文，有「如此」「這樣」的意思；「則」錶轉折，有「那麼」的意思。南極向南一直到達。極：動詞，直到。南：放在動詞「極」前，作狀語，可譯為「向南」。遷客降職離京到外地去做官的人。騷人詩人屈原寫有長詩《離騷》，後來因稱詩人為騷人。

【譯】我看那巴陵美景，（全都集中）在一個洞庭湖（里）。（這湖）包含著遠處的山峰，吞咽（yàn）下長江，浩浩湯湯，廣闊（得）沒有邊際，早晨陽光照耀，傍晚（天色）陰暗，景象千變萬化。這就是岳陽樓（上所見）的雄偉景象，前人的描寫（已經）詳盡了。如此，那麼（它）向北通到巫峽，向南直達瀟湘，貶職的官吏，（以及浪跡天涯的）詩人，很多來這裡聚會，（他們）觀覽景物的心情，能夠沒有差別嗎？

【注】若夫連詞，用在一段開頭，以引起論述。可譯為「至於」。霪雨下得過量的雨。霏霏形容雨密。連月接連數月。開開朗，睛朗。陰風寒風。排推。這裡是「衝擊」的意思。曜日光。泛指光芒。一本作「耀」。不行不能趕路。檣船上掛帆的桅杆。楫槳。薄暮傍晚。薄：迫近。冥冥形容昏暗。斯這，這個。「登斯樓也」的「也」句中助詞，表提頓。則就，便。「有χ者」的「者」代詞，可譯為「的情況」。去國離開國都。注意：「國」指國都。「感極」的「極」到極點。注意：與「南極瀟湘」的「極」意思相同，但語譯略有不同。

【譯】至於霪雨霏霏，接連幾個月（天）不晴朗；寒風怒號，濁浪衝擊天空；日月星辰隱沒（mò）了光輝，山山嶺嶺潛藏了形狀；商人旅客不能趕路，桅（wéi）桿倒了，船槳斷了；傍晚昏暗一片，虎咆哮（páoxiào），猿悲啼。登上這個樓，就有離開國都懷念家鄉，擔心（別人在皇帝面前再進）讒言，害怕（受到）譏諷，滿眼蕭條凄涼，感慨到了極點，因而（非常）悲哀的情況了。

【注】至若連詞，可譯為「至於」。春和春天和暖，春光和煦（xù）。景日光。也有人作「景色」講。波瀾波浪。驚驚動。這裡指波浪翻騰。一碧萬頃即「萬頃一碧」。萬頃：指湖面。意思說湖面有萬頃這樣廣闊。一頃是一百畝。一碧：全是碧色。「一」是「全都」的意思。錦鱗魚鱗閃閃發光，如同錦繡，所以稱為錦鱗。這裡借代魚。芷一種香草。汀小洲。鬱郁形容香氣濃郁。青青形容草色青蔥。一說，「青青」同「菁（jīng）菁」，茂盛的樣子，也通。而或「而」是轉折連詞，「或」是「或者」的意思。「而或」連用，表示另寫一種景象。語譯時只譯「或」，不譯「而」。長煙大片煙霧。「長」有「廣」的意思，如「長空」是指「廣闊的天空」。「長煙」是指分布廣闊（即瀰漫得很遠）的煙霧。一空全都消散。一：全都。躍金碎金跳躍。一本作「耀金」，則可譯為「金光閃耀」。璧圓形的玉。何極什麼是盡頭，哪裡有盡頭。極：名詞，極點，盡頭。注意：「南極瀟湘」、「感極而悲」的「極」是動詞，與「何極」略有不同。偕忘一塊兒忘掉。偕：一起，一塊兒。一本作「皆忘」，則可譯為「全忘掉」「都忘掉」。把酒臨風即「臨風把酒」。把酒：舉起酒杯。這裡的「把」是動詞，不是介詞。其喜可理解為「他的喜悅」，也可理解為「那種喜悅」。洋洋形容喜悅的樣子。

【譯】至於春天和暖，陽光燦爛，（湖水）不起波浪，上面的天色和下面的湖光（相連），（廣闊）萬頃，一片青碧。沙鷗（時而）飛翔（時而）停歇，美麗的魚兒（自由）游泳。岸邊的芷草，汀上的蘭花，（花香）濃郁，（葉色）青青。或者大片煙霧完全消散了，皎潔的月光（普照）千里，（有風時）浮動在水面的月光（如同）碎金跳躍，（無風時）靜靜的月影（猶如）沉在水底的玉璧。漁歌互相對答（dá），這種快樂哪有盡頭（呢）！登上這個樓，就有心胸開朗，精神愉快，榮辱一起忘掉，迎著清風舉杯（暢飲），其喜洋洋的情況了。

【注】嗟夫感嘆詞。用以對上述兩種情況表示惋惜。仁人品德高尚的人。心思想感情。或或許，大概，可能，恐怕。異二者之為即「異於二者之為」。二者：指上述因景物不同而引發的兩種心情。為：表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不以物而或喜或悲，不以己而或悲或喜」。這是修辭上的互文見義的用法，上句說「喜」也含「悲」，下句說「悲」也含「喜」。物：景物，實指上文所說的景物的變化。己：自己，實指自己的得失、升降。廟堂宗廟明堂。古代帝王遇大事，告於宗廟，議於明堂，所以也就以「廟堂」指「朝廷」。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cháo）會、祭祀、慶賞、選士、養老、教學等大典，都在此舉行。高高位，高官。憂其民為自己的人民擔憂。指擔憂人民不能普遍受到天子的恩澤。江湖相對於朝廷、國都而言，泛指五湖四海各地。遠指僻遠之地。憂其君為自己的國君擔憂。指擔憂國君不能實行好的措施，或君權不能鞏固。是這。進指入朝做官。退指退處江湖。然則這樣，那麼。其表揣測的副詞，可譯為「大概」、「恐怕」等。先指事情或行為發生在前。舊讀去聲。天下指天下人。歟句末語氣詞，表疑問或感嘆。一本作「乎」。噫嘆詞，表嘆息。微表假設的否定副詞。如果不是，如果沒有。誰與即「與誰」。疑問代詞（「誰」）作賓語，往往前置。歸歸到一處。

【譯】唉！我曾經探求過古時候品德高尚的人的思想感情，或許不同於（以上）兩種心情的表現。（他們是）怎麼樣的呢？（他們是）不因景物（的好壞）而喜悅或悲傷，（也）不因自己（的得失）而悲傷或喜悅。處在朝廷的高位上，則為他的人民擔憂；（被貶謫而）處在五湖四海僻遠之地，則為他的國君擔憂。這（就是）入朝做官也擔憂，退處江湖也擔憂。如此，那麼什麼時候才（能）快樂呢？大概一定（會）說「在天下人憂愁之前就憂愁，在天下人快樂之後才快樂」吧？唉！如果不是這樣的人，我和誰在一起（呀）！

（寫這篇記的）時間（是慶曆）六年九月十五日。

【提示】大中祥符八年（1015），滕子京與范仲淹同登進士第。慶曆四年（1044），滕子京為人誣陷，貶為岳州刺史，而范仲淹因有意改革時政，考核官吏，裁減閑冗（rǒng），被人攻擊，也從參知政事（副宰相）貶為河東陝西宣撫使。慶曆六年（1046），滕子京繪了一幅《洞庭晚秋圖》，派人帶圖和信給范仲淹，請他為重修岳陽樓作記。范仲淹即援筆寫下這篇千古相傳的名文。

自己並沒有到岳陽樓來，卻又寫得這樣好，原因是范仲淹知識廣博，他讀過孟浩然、杜甫等許多人描寫洞庭湖、岳陽樓的詩賦。

但這篇文章並不以寫景聞名，而是以抒發「先憂後樂」的情懷獲得古今一致的稱讚的。

本文的主體結構是：岳陽樓之所處——遷客騷人多會於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霪雨霏霏……則有感極而悲者矣；春和景明……則有其喜洋洋者矣——古仁人之心則異二者之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感嘆「微斯人，吾誰與歸」。

這篇是散體文，散句中夾進一些偶句，長長短短，錯落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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