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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與復婚的獨角戲

離婚與復婚的獨角戲

文/風蕭藍黛

1

2012年是我最糟糕的一年。

那一年的很多時候我都在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

花姐經常嘲笑我,說我真矯情,開著賓士夜夜笙歌一生氣就買包來治百病,這叫糟糕?

她根本不懂,糟糕和驕奢淫逸並不衝突,就像幸福與貧窮也並不矛盾。

物質再豐盛,也抵不過靈魂的寂寞與愁苦。

但你別說,物質還是能減輕一部分精神的痛苦,至少在花趙家國錢的時候,我是解恨的。

趙家國是我的正室,當然,這樣說並不是我有偏房。而是趙家國有偏房。為了平等,我把他列為我的正室,可我卻因心臟太小容納不下其他人而無法產生偏房。

這真是悲哀啊。

花姐說:「有什麼可悲哀的,你把趙家國看成一坨屎,你還會痛苦嗎?我們不能為了一坨屎難過啊,更不能因為另一個女人來爭這坨屎,屎就變成了香餑餑啊!屎最終還是屎!」

花姐真是智慧,畢竟是離過一次婚的人,說起安慰的話來真是讓人感到通體舒暢,所以我喜歡跟她在一起廝混。

我經常在醉生夢死後回家,夜深人靜時我醉醺醺地趴在窗口看一會兒月亮,然後又醉醺醺地去嬰兒房看我一歲半的兒子。

他睡得真香啊,五星月嫂把他照顧得很好,可他熟睡的樣子我不喜歡,因為那眉那眼那高而尖的鼻樑,跟趙家國一模一樣。

我還是會為了那坨沒回家的屎而感到難過,更難過的是,我居然和這坨屎生下了一個漂亮的孩子,如果這不是悲哀什麼才是?

人的情緒無法被意志左右,喜怒哀樂不可能被自行選擇。

所以,當我站在2012年的年末,看著這個城市美麗的煙霞,我只能長吁短嘆一番,這真是足夠糟糕的一年。

2

2013年的時候我決定洗心革面。

先把酒戒了,然後去健身,在家裡撒潑似的跟趙家國吼上兩嗓子,他就會甩給我一些錢。

這樣的錢很容易要。趙家國覺得他很牛逼,可以用錢安撫一個女人,達到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目的。可他不知道,拴牢我的,不是金錢,而是孩子,還有我無處安放的靈魂。

我開了一個花店,在城南的晚水橋邊。

每天清晨橋頭的石柱上有飛鳥停駐,陽光帶著生命的暖意照在我灰藍色的木門上,我開始靜下心來打理花草,靜默的植物不會讓人心受傷。

這個世界還是有溫暖的,很多人來訂花,送住院的閨蜜,送慶生的朋友,送康復的老人。訂得最多的,是康加誠,一個四十歲的男人,每個周五都會訂一束花送給一個女人。

這是多麼執著的愛啊,就像漲潮的海水漫過沙灘,那麼持續且有力的覆蓋。

康加誠喜歡穿運動夾克,鬍子總是颳得雪青,他時而嘻嘻哈哈,時而嚴肅深沉,眯起眼睛的時候像一隻流氓兔,笑起來讓人想到冷峻又溫暖這一對矛盾的詞。

他很健談,來取花時常常和我聊天。相熟之後,我們也會聊點別的。

我說:「你老婆太幸福了,每周都能收到你的花。」

「呃,那是我前妻。」

我很震驚,但想想這又有什麼呢?在這世間,最複雜的便是人與人的感情。

「你們,離婚了?」我修剪著一束天堂鳥明知故問。

「你這不是廢話,不離婚那能叫前妻?」他呵呵笑,復又低聲說:「前幾年做錯事,現在我知道錯了,想復婚,她不同意。但我想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說對吧?」

「嗯,有道理。」

「我每周看一次女兒,每周送她一束花,我相信她總有一天會原諒我。」

他說得篤定,撓撓頭又笑了,硬朗的側臉印在黃昏的光影里,鍍上一層金邊。

我看著這個男人,想起了趙家國,人都會犯錯,但有些人永遠不知悔改,有些人悔改了卻覆水難收。

那天我包了一束很新鮮的天堂鳥給他,我站在門口,看他走過晚水橋,鴿群呼啦啦飛起來,他的背影迅疾地消逝在我眼前。

3

康加誠成了我的新朋友。

從某種意義上我們志同道合,一個想離婚離不了,一個想復婚復不了。婚姻如迷宮,我們在裡面僵持、迷失、尋找。

他沒事就來花店,抱個筆記本坐在窗邊,還要讓我送杯咖啡。有時跟我扯閑天,天南海北地吹,有時讓我教他包花,他笨得可以,鮮花都能包成牛糞,我便揶揄他:「你真是四十男人一支花。」

他還傻乎乎地問:「我是什麼花?」

我笑得喘不過氣:「牛屎花!」

後來很多個深夜我們相約泡吧,有時花姐也會來,那裡充斥著酒精、喧囂、孤獨的靈魂,以及一些苦澀的醉話。

我說:「康加誠,是不是你們男人都喜歡裝聾作啞的女人?」

他答:「或許是。」

他又問:「尤清,是不是男人永遠不能犯錯?」

「要看是什麼錯了,有些錯,一次都不能犯。」

「是嗎?」

然後我們就大笑,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我們走在凌晨的大街上,夜色蒼茫,風有些大,薄霧呈現出淺紫色,間或有車輛飛速駛過,我昏頭昏腦地掏出手機來看時間,他看到屏幕上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好奇地問:「這是誰?」

「我老公。」

「你老公這麼年輕?」

「他留給我最好的記憶,定格在這個時候。」

「還挺帥,只比我差那麼一點點。」

「切!」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他狂笑,酒精使他的眼底有湖水的波光粼粼。

我拂了拂頭髮,招手叫計程車,跟他道別。

車子駛出去,我回頭看他,穿深灰色外套站在風裡,表情模糊不清,像一抹暗淡的影子,展露著令人煩惱的憂傷。

4

周五,康加誠又來取花。

一束桃紅色的洋牡丹,我細緻地包好,纏上絲帶。

趙家國推門進來,滿臉的不可一世:「生意不錯呀,晚上有飯局,你跟我去。」

我低頭不理他,從貨架上找到一個芥末綠的盒子,把洋牡丹輕輕地放進去。

康加誠拿花走了,到門口回過頭來,瞟了瞟趙家國,朝我擠擠眼。

門框的陰影打在趙家國的臉上,我說:「晚上我要回家看小寶,沒那閑功夫!」

他上了衛生間出來,嘟囔:「天天垮著臉給誰看!」然後恨恨地走了。趙家國真的越來越像屎了,無論是色澤還是氣味,都像透了。

隔了幾天,下著大雨,康加誠推門進來,臉上有濕漉漉的雨滴,他神秘兮兮地問:「你還好吧?」

「什麼?」

「那個,呃,沒什麼。」

「有屁就放。」

他沒放,在花店裡踱來踱去,摸摸玫瑰,捏捏百合,還裝模作樣地嗅了嗅向日葵。

他真像一個孩子,最終藏不住秘密:「我帶你去個地方!」

康加誠火燒火燎地把我拽上車,一路上絮絮叨叨:「尤清,咱們都是成年人,應該理智冷靜,你說對吧?」

「對呀。」

「衝動是魔鬼,衝動容易壞事,對吧?」

他的樣子令我想笑,窗外大雨傾盆,他的車開得很快,我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對我來說,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我更挫敗了。

站在酒店大堂,朝餐廳望過去,是趙家國和他的偏房。

「我剛才送朋友過來無意中看到的,你別激動,有啥事好好說......」康加誠站到我面前,他以為我要上演大婆撕小三的狗血劇情。

我拉拉衣襟,轉身就走。

他追上來:「你還好吧?我也是想了半天才決定帶你來,不想你蒙在鼓裡,作為妻子,你有知情權,作為朋友,我心疼你。」

「今天心情好,走,咱們去K歌。」

我以為我已經麻木,可沒想到,當難堪被揭露在陽光之下,心裡還是會鈍痛。

酒入愁腸,KTV的牆壁反射著金屬質感的光影,我邊喝邊嚎,像一隻被追捕而逃竄的動物。

喝到想吐,喝到天昏地暗,但依舊清醒。

康加誠還在扯著嗓子唱《千千闕歌》:

來日縱是千千闕歌

飄於遠方我路上......

他的粵語唱得不錯,有張國榮的味道,我看著他,呵呵笑。

在遇到趙家國之前,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孩,他在公交車後面追我,樹蔭遮天蔽日,沒有一絲風,他跑得滿頭大汗,眼睛裡的溫暖感覺與康加誠很像。我坐在車窗邊,怦然心動。那時我一直以為,愛情是長久的。

可我們並不長久,後來和趙家國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這樣認為。

只有回憶很甜,特別是混合著前塵往事與事到如今的酸澀,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康加誠走過去,把頭伏在他的肩膀上,淚水如大雨滂沱。

凌晨,我們互相攙扶著走出來,他說:「要我送你嗎?太晚了不安全。」

我大笑:「連我老公都看不上的女人,還有人會看得上嗎?」

「你這麼好......」

「你看得上嗎?」

他不說話,眉頭習慣性地皺起來。

我又問:「我真的好嗎?」

「真的。」

他嘆了口氣,面對我,把臉湊過來,手撫在我的臉上,很燙。

那夜我們都沒有回家,去了酒店。在黎明來臨之前,我還是穩重而理智地問了他:「如果,你前妻不和你復婚,你會如何?」

他用醉意深濃的聲音說:「那就不復了。」

窗外依舊是喧嘩的雨聲,我閉上眼睛,康加誠的懷抱像一座島嶼,我是海上飄流了許久的人,在受盡了凄風苦雨之後終於靠岸。

5

我跟花姐說:「我要離婚。」

她笑:「你說過很多次了。」

「這次是真的。」

「為了什麼?」

「我不想再當一個聾啞女人,我更不想學趙家國,讓另一個男人成為我的偏房。無論愛情還是婚姻,除了愛,還應該有責任。」

花姐沉默半晌,輕輕嘆息:「女人啊.....」

離婚談判並不順利,我提了幾次,趙家國都不同意。我不得不請了私家偵探。

我沒有告訴康加誠我要離婚,當然,我得承認是他讓我有了離婚的動力,但我始終覺得這是我個人的事情。離婚是為了安置飄泊的靈魂,為了擺脫苟且的生活,我並不想成為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我希望自己可以平等而獨立地站到康加誠面前。

那天風和日麗,我去了趙家國的辦公室,再一次提出離婚。

趙家國說:「你怎麼又來這出?我虐待你了?我供你吃穿,用最好的條件供孩子成長,我還做得不夠嗎?」

「你能跟她徹底了斷嗎?」

他不說話了。復又語重心長地勸慰:「我生意需要應酬你不是不知道,在外面逢場作戲你就別當真嘛。是不是花店生意不好?還需要多少錢就跟我說,咱們夫妻倆又不是外人,有困難就吱聲。」

我看著他,這個曾與我情投意合走進婚姻的男人,沒有了愛與信任,有的只是欺騙與拖延。我安靜地看著他,從包里拿出了私家偵探的照片,還有一些微信截圖,我說:「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那套老房子,還有兒子。如果不同意,你知道的,我可以不要臉不要皮,也要鬧得雞飛狗跳,大家都不得安生!」

趙家國臉色微變,但不愧是生意人,很迅速地盤算利弊。我清楚這是最好的離婚時機,因為他的偏房懷了孩子,他同意了。

拿到離婚證,我覺得自己像一塊擠去水分的海綿,頓然輕鬆。

6

我坐在花店的窗口等康加誠。

那天天氣不錯,可以看見黃昏時分的火燒雲鋪在天邊,河水平靜,褐色的飛鳥安然停駐在梧桐樹梢,門外車流如織,人群匆匆趕路,還有各種小商販,扯著嗓子叫賣貨品。

我看見康加誠走過晚水橋,夕陽調皮地撫過他的背和頭髮,他向我走來,帶著溫暖向我走來。

我打開包,看了看暗紅色的離婚證,心下溢出如少女般強烈的喜悅,我要與他分享這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他推門進來,面色平靜,朝我露出微笑,然後看了看今天新到的風信子,坐到我的面前。

「我有事要跟你說。」他先開了口,又如往常般笑起來,但在那轉瞬即逝的瞬間,我看到了他微笑背後的憂傷。

我心裡一凜,坐直身子:「你說。」

「我前妻同意和我復婚了。」

「哦。」

「我,對不起你。」

「哈哈哈,恭喜你啊!」我笑起來,下意識地把包包的拉鏈拉上,然後故作輕鬆地站起來去倒飭我的花。他站起來,跟在我的身後。

「尤清,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我轉身拍拍他的肩。「我是一個有夫之婦,我和你有過約定嗎?我和你私定終身了?拜託,我們都是成年人,你別這麼老土了好不好?」

他明顯放鬆了下來,但他的放鬆刺痛了我,我的臉幾乎要埋進花叢里,使勁忍住才沒讓眼淚掉出來。

他又說:「我女兒馬上六歲了,她不敢跟別的小孩玩,因為他們嘲笑她沒有爸爸。她有一隻流氓兔,每天抱著睡,她讓兔子當她爸爸。尤清,我很難過,你能懂嗎?」

他的聲音透著無奈與清苦,手撫在我的後背,帶著令人惋惜的觸感。我平復下來,離開他,走到櫃檯打開音響。柔軟的音樂聲里,我挑了幾束開得正美的風信子,開始包裝。

康加誠沉默著倚在一旁,掏出一支煙。

夕陽最後一絲光亮被遠山吞噬,店裡還沒開燈,暗了下來。風信子代表喜悅、賭注、遊戲、悲哀,與我的情緒完整重合。我包好它們,蓋上淺紫色的花盒遞給他:「風信子花期過後若要再開花,需要剪掉之前凋謝的花朵。所以,風信子也代表重生的愛。你送給你的前妻吧,哦不,你的妻子,希望你忘記過去的悲傷,開始嶄新的愛。」

其實這句話也應該送給我自己。

他接過,眼睛裡涌動著潮濕的感情,我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但那已經不重要。

康加誠走了,我沉默地看著他的背景消失在人群里。我想他再不需要買花了,也不需要得到原諒,更不需要獲得孤獨的慰藉。他解脫了。

如果這世上有最令人諷刺的事,莫過於我離婚了,你卻要復婚。

《千千闕歌》從音響里飄散進將黑未黑的夜:

一瞬間

太多東西要講

可惜即將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這刻盡凝望

我坐在滿是花朵香氣的房間里,想起花姐的那聲嘆息:「女人啊.....」

夜色終於浸潤了整個城市,我開始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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