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情翟永明：玩偶

最新 01-24

聽情 - 溫暖聲音中的悲歡離合

玩偶

翟永明

當我厭倦了黑夜

常常從夢裡坐起開口說話

小小的玩偶閃著褐光

我說話帶著一種不真切的口吻

我說著一直想說的胡言亂語

像靜物也像黑暗中的燈泡

面目醜陋的玩偶不慌不忙

無法識別它內心的狂野

當我擰亮檯燈夢在紙上燃燒

我的夢多麼心酸思念我兒時的玩伴

躺在我手上，一針又一針

我縫著它的面孔和笑容

夢見未來的一夜它開口說話

來到我的床邊

白色的床分開陰陽兩界

白色的蚊帳是這玩偶的衣裳

這玩偶的眼睛

比萬物安寧

這玩偶的夢

飄向我的世界

我的夢多麼心酸

夜夜夢見你站在床前

你的手像一把剪刀

時時要把我傷害？

XXXX

朗誦：蘇洋

配圖1：Henri Rousseau - The girl with a doll 1904-05 / Oil on canvas 52x67cm

亨利·盧梭 - 女孩與玩偶 1904-05 / 油畫 52x67cm

配圖2：George Luks - Girl with doll Oil / on canvas 60.69x50.8cm

喬治·盧克 - 女孩與玩偶 / 油畫 60.69x50.8cm

配樂：久石讓 - Solitude

作者簡介

翟永明, 女，1955年出生於四川成都。1981年開始發表詩作。中國當代優秀女詩人。1984年其組詩《女人》以獨特奇詭的語言與驚世駭俗的女性立場震撼文壇。1998年於成都開設「白夜」酒吧文化沙龍，策劃舉辦了一系列文學、藝術及民間影像活動。其代表作品有《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紐約，紐約以西》等詩歌、散文集10多部。翟永明2005年入選「中國魅力50人」，2010年入選「中國十佳女詩人」。2007年獲「中坤國際詩歌獎·A獎」；2011年獲義大利Ceppo Pistoia國際文學獎，該獎評委會主席稱翟永明為「當今國際最偉大的詩人之一」。

翟永明像：何多苓 - 小翟的肖像 1997 布面油畫 100×80cm

Jean-Leon Gerome - Madeleine juliette gerome and her dolls

讓·雷昂傑羅姆 - 瑪德蘭娜·朱麗葉·傑羅姆和她的娃娃

蘇洋手記

簡單而真實的陪伴

記得幾年前，播過一篇小說，名字叫《玩偶的眼睛》，詳細內容記不住了，只是隱約記得那是一篇反應流水線打工者生活的小說，說的是主人公在玩具廠打工時的愛恨，最後一個姑娘感情被騙自殺了。小說給人的感覺非常真實，尤其是在深圳流水線上工作的人聽起來彷彿就是自己身邊的故事。

翟永明這首《玩偶》，讓我又回到了那篇小說中。儘管，詩歌似乎更脫俗，更神秘，但透過那些表面的文字，我依然看到了與小說類似的表達，看到了潛伏其中的那些交錯的情感，在歲月的利刃切割下，顯得更加凌亂不堪，看似只是一個人的敘述，但卻代表了一代甚至幾代人的表達。這種表達簡單而深刻，集合了所有相近似的情感，用最簡短的鋪陳來入木三分，就像作者在另一首詩中所寫「台上已過去千年，台下仍是一盞茶的時間」。（《孩子的時光》）

藉助於許多代人都熟知並擁有過的玩偶作為載體來抒情，一方面體現出作者本身與生活的緊密聯繫，另一方面，是要把具體的七情六慾都變成一個看似無力的玩偶，以證明那些七情六慾本身的無能為力。在喚起共鳴的同時，玩偶又在無聲批判著所有的背叛，誰又說那些信誓旦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如玩偶一般在人長大成年後被束之高閣棄之角落？

其實，玩偶並不會給人帶來傷害，傷害人、傷害玩偶的只是人自己。多少時候我們以一種不真實的狀態來面對真實的生活，就像一開始我們就把只是由棉布組合而成的玩偶當成最最信任可靠的夥伴。之所以不真實，是因為生活有著太多的變數，在人心的變幻莫測中，所有的信任與依靠都隱藏著人們不願意正視的危機，而玩偶的可信賴，正是因了它的恆定不變、只傾聽不開口的特性。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心智成熟的時候胡言亂語，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某一個夜晚想起被拋棄的玩偶以及自己不堪的曾經。如果有這樣的時候，就讓自己任性一回吧，在無人的曠野或人海的喧鬧中失聲痛哭一次，只有在這樣的狀態下，你才能夠與時間和歲月交換，才可以平衡早已經失衡的沉重的心，讓自己成為生活最單純可靠的「玩偶」，給它以最簡單真實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