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我不可能做自己

最新 01-24

企圖心日記簿

作者：於是寒

我一直以來是個沮喪的人

認為人生沒有絲毫意義，

夢幻泡影。

近來因機緣獲得一點兒開悟，

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人生確實沒有意義，

但人生有美。

夢幻泡影嘛，

本來就是美的。

在寫作過程中，我收穫了「美」

對我來說已經很好。

現在希望這本沒有意義的書也能帶給你

一點點「美」的感受，

那樣就更好了。

如果未能成功，希望你也別太介意。

介意我也沒有什麼辦法。

——《笑場》

壹

二零一八年一月二十三日

《大家：開心吧佛系青年，人間不值得》

他們的共性明顯大於不同，並非一個本質上就是深刻而感時憂國的知識精英，另一個本質上就是淺薄而玩世不恭的搞笑諧星——區別只在於，這個時代和許知遠成長時代的運行規則，已經很不一樣了。

生活於這個時代的年輕人，如果不想被淘汰，就必須在這套價值下生存。

「加入大家，一起運行」成為了近乎唯一的方式。但對於大多數這代人來說，這也並非是康庄大道。

這是憑常識就可以知道的結論：社會資源如此有限，社會競爭如此激烈，競爭結果如此無情，所以「通往財務自由」這件事，基本上從一開始，就是一條註定失敗的道路。」

定位：藝人，目標：諧星。

就是李誕對自己的定義

如果說喜劇的內核的是悲劇，那麼李誕給自己的內核定義顯得更加後現代，沒有花哨的前綴和模糊的掩飾，興沖沖的跑過來告訴你：我就是個賣藝的，愣著幹嘛，笑啊！

《大家》把李誕與佛系青年放在一起，試圖解釋青年人在抗爭與反抗的過程中不斷落敗，只能被動地加入到社會競爭中，這種「想得卻不可得，你奈人生何」的衝突渲染了佛系青年的本色。而李誕也和他們一樣，在用他的淺薄和搞笑參與到社會的運行，被迫熟稔這個社會的運行規則罷了

而《單讀：李誕：我已經放棄做一個文藝青年丨十三邀》則在開頭說：「熟悉李誕的人都知道，他常說「人間不值得」。在舞台上大笑，卻在深夜裡喝醉。29 歲，他的底色比馬東更「悲涼」。許知遠發現自己很難從情感上理解李誕：那種天生的絕望，究竟從哪裡來？」這種悲涼以及絕望又成了李誕帶給他們最直觀的感受。

而在我看來，「人間不值得」是李誕對生活「無意義」最直觀的表達，而信佛的李誕與廣大佛系青年則有著根本的不同。

李曉彤在看完《單讀：李誕：我已經放棄做一個文藝青年丨十三邀》後告訴我，她是像許知遠那樣的人：「醉卧在自己的世界裡。」

所以你看，文藝青年的確是很矯情，他們總是善於把自己從人群中剝離，然後敏感地尋找同類，而單讀的題目在這種想法下顯得更加有趣：我已經放棄做一個文藝青年。

我之所以說李誕和佛系青年有著根本的不同就是因為，世界是無意義的，是人把一些事物賦予了意義，這些東西才變得有意義起來。

而佛系青年的無欲欲求則更表現為落敗下的自我保護和對現實些許的不甘，而他們還是相信世界是有意義的，因為有意義才回去上進，上進才發現路只有一條。而佛系青年的這種「佛性」更像是一種安慰劑，畢竟你看不到那些高喊著「都行沒關係我都可以」的人還躺在原地，畢竟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即使不是為了自己而活，但是不妨這樣看：活著就是意義。

貳

二零一八年一月二十四日

《笑場》

空舟：「東西沒有高下之分，全在人心一念。你的命重要還是我的命重要，要看來取的人是誰。」

空舟拿過澈丹的小指，已經開始發涼：「眾生平等，不是說眾生都有一樣的價值，而是說眾生都一樣沒有價值。」

澈丹肅然：「謝師傅教誨。」

很難將李誕進行合適的定義，也很難試圖去尋找我與李誕之間的相似點，畢竟沒有相似點也就沒有共鳴，但是還是不難感受到李誕帶來的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單讀：李誕：我已經放棄做一個文藝青年丨十三邀》中李誕談到：這是我現在的世界觀，你去想永遠想不明白，我現在的世界觀就是做，那個好像是，Facebook公司門口貼的吧，完成比完美更重要，這是我現在的世界觀，先做，不想。

我試圖理解那種「悲涼的底色」，卻發現了這種無意義與世俗之間的巨大落差。在訪談中李誕談到最多的詞是「無意義」，再就是「錢」，他也談到了：「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覺得，啥都沒勁。我後來逼迫自己，因為我喝三塊錢一瓶的啤酒，也很開心。但我想，我這樣下去是不是就這麼完了，我回內蒙，找個屋喝一杯子啤酒。這也行啊！我跟您說，最可怕的，就是這個也行。因為在我心裡，這種選擇，真的行。所以我就一定要像現在這樣，打一個小粉領帶，我才能夠健康的活著。」

說到池子，李誕又說了一件事：池子不愛拍廣告，李誕就拿著一摞錢，告訴池子，錢，你知道嗎，就這麼多錢，你拍不拍。

這種無力感並不是來自於李誕變得世俗了，這個故事不是一個文藝青年隕落的過程，更不是一個憤青被時光打磨成一個油膩的中年。從李誕本身世界觀的「無意義」來看，既然一切都是無意義的，那麼沉醉於思考世界的無意義就顯得更沒意義。李誕在大學讀的是社會科學的學科，他自己也說，社會學家可能最大的作用就是解釋這個世界，而在他這個個體內部最大的矛盾的就是，世界是無意義的。

李誕是一個絕頂聰明的旁觀者，這個旁觀者掌握了社會運行的方法，那麼這個社會在他眼裡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理論架構，他就變成了一個純粹理性的過客。入世在他看來也並不複雜，既然已經洞察了規則，那麼順著框架走就是了，有錢，有笑，也有標籤，有形形色色的人，當然也有他的小粉領帶。

李誕的書確實不搞笑，但是寫作是他的另一個世界。

李誕和許知遠關於口語和寫作語言這兩種語言體系有一段很有趣的討論，在李誕看來，口語是一種說給別人聽的表達方式，而幽默僅僅是一種更容易被人接受的表達方式，而寫作這種語言體系則賦予了自己創造世界的能力。

李誕的「無意義」成為了文字里「荒誕」的一部分，他不屑用華麗的文字和各種各樣的隱喻，他更擅長用不合理的情節構造一個故事。像我一樣的讀者試圖解構這個故事，在其中得不到任何的溫暖、哲理或者雞湯，得到的只是這種荒誕手法下的喜劇效果，他試圖把意義從事件的本身抽離，把賦予的權利給予給讀者，「你開心就好」。似乎我們必須用解構的方法來賦予意義，李誕要做的只是把故事呈現出來。

你可以感受到他的幽默、風趣和無賴，也能感受到他的思考、理解和觀點，但是無法窺探他到底要表達什麼，因為他只會告訴你：沒意義。這些故事在或許存在的意義就是有趣，僅此而已。

「那時候他就站在離你五米遠的地方，你聽著他講最普通的心裡話，沒有刻意的段子，有種莫名的動容。」

「我覺得這樣挺逗的，我天天嬉皮笑臉的，反而是一個虛無感的人，您天天皺個眉頭，反而是一個樂天派，這挺逗的，這是人生的矛盾感，挺有意思。什麼感覺呢，就是沒勁，我覺得什麼都沒勁。就是最嚴重的時候，早上一睜眼，我怎麼又醒了？我最嚴重的時候是每天早上都要喝酒的，我每天醒來不喝點酒，我出不了這個門，我覺得太沒勁了，我就麻醉自己。現在好多了，現在不會那樣。我現在的轉變可能是這樣的：我以前的想法是都沒勁，我就都不想干，現在可能是都沒勁，那我就幹什麼都行，我就在這個中間找樂，找有趣的東西，找找試試看，這可能就是虛無感。但是虛無是一個很蠢的事，為什麼我反覆強調不要享受憂愁、享受悲涼，反覆強調這個事，其實說給自己聽。」

叄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七日

《ONE文藝生活丨我去採訪吐槽大王李誕，結果被他灌倒了》

我要採訪李誕，托他的責編、朋友Coco約他。Coco答覆：他這人不適合專訪，還是請他喝酒吧。

Coco第一次見李誕，是因為工作。工作結束，李誕說：去喝酒嗎？Coco驚呆了，現在不是下午兩點嗎？李誕說：從現在開始醉不是很開心嗎。

還有一次，他倆在人民廣場前的草坪上看見一群小孩在滿地打滾。「你看那些小孩兒暈頭轉向地好開心啊。我要是打滾，應該很開心吧。」李誕說。接著就在草坪上滾了起來。

我跟李誕喝完酒後發現，這是一個需要暈著才能快樂的人，而他喝起酒來，就像沒有明天。

之前和別人討論過給人「貼標籤」這種行為，羊帆的說的一段話給我解了惑：其實貼標籤這種東西於人於己都方便。你有你的獨木橋，我有我的陽關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不會因為你與我之間看法過於對立而生氣，而你也千萬別把我當回事兒。

李曉彤則告訴我：標籤是我，而標籤之外的也是我。當代年輕人舉著反標籤的大旗已經舉了好久，慢慢的也都舉不動了，說是反對刻板的定性的認識，一看星座文情感文就一個勁兒的對號入座。

許多標籤都可以準確地貼在李誕身上，他從現實中間跳出去，寫一些不著邊際的故事、感受、心得、想像，然後又從外面的世界走回來，聊人生、電影、朋友。他說自己是習慣扯淡，可扯淡的藝術未嘗不是藝術的一種。

那應該是一種相當純粹的歡愉，就單純的為了樂而樂。「其實說給自己聽，享受悲涼是很蠢的一件事，為什麼我要說，我是為他人活著，這樣我才能好好活著，我最害怕的人就是說你做自己，你讓我做自己，你就見不著我了就是，我做不了自己，我只能做一個對社會有價值的人，大家才能看到我活的積極陽光健康，讓所有人快樂。我要是做自己是很可怕的，就是我做自己，我對我自己太不好了，我不可能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