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信息鴉片，擁抱海闊天空

在這個認知超載，注意力稀缺的時代，每條信息都在見縫插針的擠滿我們的生活，成為破壞生活、收割利益的鴉片。如何擺脫這片泥潭，跳出稀缺心態的輪迴？一起來看看萬貽平的理解。

霧鎖孤城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題西林壁》

我們太忙，忙得沒時間思考。或許有一天，我們靈魂出竅，成了自己的旁觀者，才能發覺生活有些不對勁。無論在街頭巷尾、卧室公司，還是公交地鐵、電梯馬桶，不管在睡覺吃飯，還是工作聚餐，每個人都埋頭於電子設備，手指滑動，雙目緊盯，眼神空洞，滿臉陶醉。

晚清煙館的癮君子吞雲吐霧，不也是這番景象。只是，沒了鴉片，有了大量的信息。一切似曾相識，令人脊背發涼。

把時間從一天兩天拉長到一年兩年，我們發現，現代生活中充斥的碎片化信息，除了提供充實的感覺，幾乎沒有帶來其他任何價值。我們感到充實，充實的背後卻是虛無。

或許不是虛無，而是圍獵。商業的精巧算計，讓人防不勝防。我們自認為在挑選信息，事實上，總有大量信息自動找上門。這些信息免費、誘人，實在沒有拒絕的理由。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一些免費的東西，事後看，代價總會大得讓人想哭。

貪食信息，我們可能沒有支付過金錢，但一定付出過更為昂貴的代價——注意力。收割用戶的注意力，打包出售給廣告商，已是公開的秘密。我們的注意力，成為巨頭口中的肥肉。從標題黨的簡單粗暴，到個性化推薦的精細收割，從迎合人的本能慾望，到製造知識恐慌大肆捕獵，注意力爭奪戰烽煙四起。

我們在戰爭中淪陷，注意力被收割殆盡。信息技術造福人類，但商業逐利，信息也逐漸成為破壞生活、收割利益的鴉片。

困局重重

有人說，用手機看文章，利用碎片化的時間學習，沒什麼不好。這只是自我欺騙、自我安慰罷了。因為「碎片化學習」與人的認知機制相悖，根本不能帶來多少學習效果。場面轟轟烈烈，回頭一看，不過煙消雲散，樓起樓塌。而信息鴉片蠶食注意力，卻將人生帶入了實實在在的困局。

2013 年，哈佛大學終身教授穆來納森（Sendhil Mullainathan）等人在《科學》雜誌上發表論文，指出窮人的注意力被過分佔據，進入一種「稀缺心態」，會導致認知和決策水平全面下降。研究顯示，糧食不足時與莊稼豐收後，同一批農民的智商相差 13%。稀缺甚至直接拉低了人的智商。

時間和金錢一樣，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稀缺資源。缺錢、缺時間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稀缺心態牢牢地捕捉注意力，降低認知帶寬，減弱認知能力。越是貧窮，越容易亂花錢；越是時間不夠用，越會亂花時間。

稀缺心態讓我們陷入泥潭，越掙扎越悲哀。我們變得目光短淺，高估眼前的微小利益，低估長遠的重大收益，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在瑣事中忙得團團轉，沒有心力謀劃未來。

讀書和健身，就是兩件特別重要卻毫不緊急的事。案頭的書很久沒翻，新跑鞋落滿灰塵，可能就是稀缺心態的危險信號。

知己知彼

人天生渴求信息。小孩沒玩具、沒人陪就會哭，成年人不看電視、打遊戲、玩手機、聊八卦就會無聊。人對信息的渴求近乎貪婪。狩獵採集時代，食物難尋，猛獸出沒，信息太過寶貴。瘋狂捕食信息，才能在嚴酷的環境中更好存活。我們的祖先像麻雀一般，好奇而警惕，將信息渴望深植基因。

喜歡新鮮，愛湊熱鬧，是人的本能；愛好八卦，渴望社交，更是人的天性。

認知神經科學家馬修·利伯曼（Matthew D. Lieberman）第一次用實驗揭示了人的社交天性，社交受挫和身體疼痛激活的是相同的神經迴路。同樣，受到他人的讚美，會激活大腦的獎勵系統，產生與物質獎勵一樣的效果。他人的讚美與物質獎勵，對我們的大腦來說並無區別。人維持社會聯繫的需求，如同對食物和水的需求一樣，貫穿一生。

昔日同伴的當面讚美，變成網路的點贊之交。昔日的祖先，警惕猛獸，搜尋食物，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今天食物豐富，猛獸不再，我們依然渴望社交，渴望用信息塞滿生活。有需求就會有供給，商家無限量供應信息鴉片，一邊麻醉我們原始的信息焦慮，一邊收割利益。信息渴求是現代人的阿克琉斯之踵，也成為收割注意力的不二法門。

諾獎、圖靈獎雙得主西蒙（Herbert A. Simon）在20世紀五十年代就指出注意力稀缺的問題：

一個適用於信息稀缺環境的設計，不見得適用於注意力稀缺的環境。

處理稀缺的注意力資源是理性的一個任務，而人從來沒有完美的理性，只有「有限理性」（Bounded rationality）。

世上最聰明的頭腦提醒世人，不要以為自己全知全能。經濟學裡的理性人，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而那些立足於完全理性設計出來的時間管理方法，在生活中必將淪為空談。人只擁有有限理性，我們注意力稀缺，管理注意力的能力不足，是生活的真相，也是我們的最好憑藉。

承認人之為人的弱點，我們才能擎著有限理性的微弱火把，向著新生的地方走去。所幸，人類文明生生不息，總有智者點亮夜空。

破局而出

你們得救在乎歸回安息。你們得力在乎平靜安穩。 《以賽亞書》

我們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這是信息時代的偉大。可我們每天知道的新鮮事，有多少他人精心設置的議題。信息迷霧，多數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喧囂雜訊。

信息過載時代，有效信息少得可憐。花開花謝，雲捲雲舒，紛紛擾擾的新鮮事，在生活中留不下一絲痕迹。唯有逝者如斯，馬齒徒增。於是，宇文所安（Stephen Owen）「勸你逃離世界的關注」。我們時間有限，注意力有限，主動逃離時事熱點、明星八卦，反而迎來更大的世界。

生活和工作中還有很多事無法逃離，需要我們抬頭挺胸去面對。彼得·德魯克（Peter F．Drucker）一直強調，要事優先，才能卓有成效。把最好的注意力投入到最重要的事，不僅提升工作效率，更能幫我們跳出稀缺心態的輪迴。重要的事關乎未來，未來卻總是不緊急。如果我們不利用好有限的注意力，只是順其自然，往往會在緊急的事情上忙得團團轉，忽略了重要的事。而重要的事大多有時間窗口，錯過了，就要用更多的心力去彌補。身體垮了才去珍惜，做了蠢事才去補救，被辜負了才去愛，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致虛守靜，是老子的智慧，把生活填滿，是今人的愚昧。貪食信息鴉片，不僅拉低工作效率，還會帶來心理問題。不會休息的人，也不懂工作。利用碎片化時間吸食信息，不如在工作間隙閉目養神，放空大腦，不如打個盹，恢復注意力。現代認知科學研究發現，人在休息時，大腦並沒有停止活動，而是啟動了默認網路（Default mode network）。默認網路與專心工作時的大腦狀態不同，人思維發散，靈感四射。休息從來都不是消極停止，而是創造性地活動。愛迪生甚至總結出一套方法，利用休息來獲取源源不斷的靈感。

當生活被信息深鎖，當我們在忙碌中盲目，不如學蘇子淺水行舟，登樓看山，學五柳先生，勤靡余勞，心有常閑。遠離信息鴉片，我們失去的只是牢籠，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開智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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