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那麼老了，你還那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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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8
大兵是個工人，小雨是個學生。
大兵特別老實，小雨調皮搗蛋。
大兵總受人欺負，小雨天天打架。
大兵是父親，小雨是兒子。
大兵從來不哭，小雨也從來不哭，
就這點像他父親。
———鍥子
從小雨上了學，就沒讓大兵省心過。
初中時候的小雨愛打架，每天把自己當成是社會青年，身邊跟著幾個弟兄。走起路來左搖右晃，撥弄頭髮從來不用手，頭一甩，感覺帥極了。
有一回他們一群人把一個學生攔在校門外教訓了一頓，理由是他撞了小雨一下。
學校通知家長，大兵匆匆忙忙的跑來學校。二話不說，見著小雨就是一大嘴巴子，扭頭跟老師說，這孩子欠收拾，先拉回家好好教育教育。老師都嚇懵逼了，本來想質問一下家長的，到頭來只能勸他別亂來，小雨還是個孩子。
回家後可想而知，小雨被收拾的口水滿天飛。父親說他是個要強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個地痞流氓。
小雨也是欠收拾，對著大兵怒吼：「你有種打別人啊，去把我們班主任打了，去打你們老闆啊，欺負自己人算啥本事？！」
「有本事的人從來不和別人打架，懂不懂？」父親低頭看著小雨。
最後父親都打累了，坐下來點起煙：「你看看你，小學就不聽話，天天和同學打架。爸真是捨不得打你，今天實在是沒辦法咯」
「切，你不捨得？你差點打死我，我是不是你親生的啊，誰家爹像你一樣啊。」
「親爹才管你呢，不是親爹誰管你啊？」
「呦，我真謝謝你，謝謝親爹今天手下留情，沒打死我」
「行啦行啦，你知道啥，回屋去，今天中午沒飯，讓你長長記性」
「有種餓死我啊，有種晚飯也別給我吃啊！」
小雨那天晚上後悔極了，因為晚上果然沒飯吃。。。。
「這個是追擊問題，你會做嗎？」
「額，不會」
「...」
「這個是典型的雞兔同籠哦，我給你講過好幾遍的。」
「額，忘了」
「...」
「今天的單詞背會了么，我考你」
「額等等，沒記住呢」
「...」
「山窮水盡疑無路，後一句」
「額...不識廬山真面目！」
「...」
小學時期的小雨覺得老爸就像天才。不管自己遇到什麼困惑在老爸眼裡都是浮雲，雖然有的時候大兵也會不耐煩。
「爸，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
「沒聽說過嗎？四十不惑，人到四十，什麼都知道了。」
「哦，原來你四十了啊。」
大兵滿臉黑線，這個娃完全聽不出重點在哪。
大兵有時候還開玩笑的抱怨：「小雨，你肯定不是我親生的，要不然你怎麼能這麼笨呢」
「哦」
「你老爸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都能背文言文啦」
「哦」
「我小的時候，你爺爺從來不管我，我照樣學習可好勒」
「哦」
「我就真納了悶了，你咋就這麼笨呢？」
「哦」小雨眨著沒比他爸大多少的眼睛，小雞啄米般的點著腦袋。
學業到了一定時期就會非常重要。高中的知識足以讓小雨目瞪口呆，反正他是死活不想學這些繁瑣的三角函數啦馬克思主義啦地轉偏向力啦bula~bula~的。。。小雨就是在這個時候決定走美術道路的。
大兵死活不同意，他是個工人，覺得只有念好書，學好知識，以後才有出息。為了這個，家庭大戰持續了好幾個月。
大兵是個急性子，小雨比大兵還急，兩人一吵起來眼珠子都快彈出來了。
大兵有他的苦衷，這些年真的不容易。自己在外老是被人欺負，有的人背地裡說他太老實，甚至有的親戚說他有點傻。這些話他都知道，都藏在心裡。家裡的孩子要考大學了，這個時候他不願意分心和那些人斤斤計較。的確，有一回他被老闆扣了半個月的工資都忍著，什麼也沒說。
「我喜歡美術，以後就走美術的道路」
老爸抬起頭，看著比自己都高的兒子，：「有什麼用啊？掙不了錢，還是學文化課，以後有點出息啊」
「學美術就沒出息嗎？」
「現在坐辦公室的有幾個是美術生啊？啊？咱們家裡從來也沒有個美術生的，正經課不上，上什麼美術啊？」
小雨臉都綠了：「有什麼用啊，你學了一輩子文化課，最後還不是個工人啊，你以前學習好，有用嗎？和你工作有半毛錢關係嗎？你現在能掙幾個錢啊，窮的叮噹響了都......」小雨脫口而出的話讓父親愣住了，小雨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住口了，傻傻的看著父親，眼前的父親臉上被歲月生生的刻出了些許皺紋。
就這樣，父子倆對視好一會，大兵扭過身子，攤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隨你吧，你想學美術就得好好學。你都這麼大了，我總不能想你小的時候那樣打你罵你了。」
父親終於同意了，但剛剛轉身的瞬間，小雨分明看到了老爹眼角的一絲金瑩。
「爸，你知道我們現在處在地球的哪一個氣候帶上么？」
「啊...不知道」
「...」
「爸，你知道蘋果7的市場價嗎？」
「六塊五啊」
「...」
「爸，你猜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額，今天是星期三啊」
「...」
「爸，好不容易出來旅遊，買點東西帶回去。」
「不了，這東西沒咱們家的好」
「...」
小雨終於考上大學了，學校在遙遠的南方，父親非要去送送兒子，儘管小雨百般勸阻。
地理的經緯老爸曾經最熟悉。
大兵一輩子忙碌，卻連智能手機都沒用過。
今天是老爸的生日，但是他忘了。
老爸不是不想買東西，他寧願攢下幾塊零錢，全塞給小雨。
「爸，平時給自己也買點東西，別捨不得」
「哦」
「爸，有空就帶我嗎長出來玩玩」
「哦」
「爸，你別老抽煙了，對身體不好」
「哦」
「爸，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樂」
「哦」
小雨感覺父親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只知道傻傻的哦哦哦。甚至有點萌萌的。
下了火車大兵撿了好多石頭，大兵一輩子都在礦上工作，現在的他也只能記得起石頭的成色了。
這個是花崗岩，那個是礫石。。。
小雨看著低頭擺弄石頭的父親，就好像看著曾經擺弄玩具的自己。四十歲以後的日子，他沒像自己說的那樣什麼都明白了，反而越來越像個小孩。原來所謂的四十不惑其實是你不明白的事都不想明白了。
歲月在父親的臉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痕迹。額前眼尾溝壑一般的皺紋，斑白的兩鬢，下塌的嘴角，黝黑的皮膚，佝僂的背影，沙啞的聲音。曾經高大的身影現在看來顯得有些單薄，曾經筆直的腰板現在不知被誰壓彎。某一刻小雨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陌生極了，那個童年裡抱著自己夸夸其談的父親；那個童年裡因為自己不聽話教訓自己的父親；那個滿含期盼眼神的父親；那個明明很愛他，但卻從來不說的父親；那個吹牛說自己記性多好多好的父親；那個為他前途整夜失眠的父親，去哪了？自己用二十年讓一個男人變成老頭，他用二十年讓自己從孩提變成一個男人。小雨忽然想說一聲對不起，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歲月已經奪取了父親大半生的時光。
小雨突然哭了，泣不成聲。他實在想不起來，一晃十幾年裡，眼前這個叫大兵的男人究竟為他失眠了多少日夜，他不知道幼時這個叫大兵的男人打他的時候自己不僅疼在手上，更痛在心裡，他還不知道，當他決定學美術的那一晚由於自己的言語，夜裡大兵難過的樣子。小雨不知道太多，他感覺二十年來一直是父親知道自己，了解自己，心疼自己。而自己，卻把父親忽略的一乾二淨。
父親抬頭驚訝的看著兒子，伸出猶如樹皮般的手為兒子把眼淚擦去。
番外
鋪好了床單，打掃好宿舍。老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兒子，今天爸陪了你三個小時了。以後咱們能在一起三個小時的機會很少了啊！」
老爸哭了，他說是開心，可分明是不舍。積攢了二十年的淚水在老爸消瘦的臉上划過。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心酸。
「這幾塊石頭你留著吧，爸要它也沒用。好了沒事，爸這是開心，你好好念書，爸回家了。」
「爸，我送送你」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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