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原轉型寫宮斗，向唐朝要故事
浙江24小時-錢江晚報記者 孫雯
《唐·宮》
馬原著 長江文藝出版社
2018年1月出版
作家馬原開始寫「宮斗」了！
2018年1月12日，馬原攜新作《唐·宮》亮相北京圖書訂貨會。作為中國先鋒文學的開拓人之一，馬原一改他的先鋒敘述姿態——
歷史小說《唐·宮》聚焦大明宮，演繹了唐朝宮殿的陰謀與愛情。《唐·宮》的主人公叫玉央，而李商隱、杜牧、溫庭筠則點綴於講述之間，與馬原共同完成著對大唐風雲的塑造。
聽起來，有些《妖貓傳》的味道。
確實，《唐·宮》再現了唐朝時期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恢宏和璀璨，塑造了以玉央為核心的十多名性格鮮明的藝術群象。將事件、故事的歷史還原為人的，包括人性、人情，人的精神、心理和意志力量，使歷史成為真正的人的歷史。
2011年至今，馬原寫了五部長篇，他說，《唐·宮》是他向寫實轉變的一個重頭戲：「我也像很多前輩作家一樣，把我們自己的歷史，中國的歷史作為一個小說資源寶庫，回頭讀歷史，向歷史要我的故事，我自己的寫作。」
30年前，馬原還是個小夥子。
那是上世紀80年代，隨著阿城的《孩子王》發表，馬原這一波50後作家開始在小說寫作上呈現的與前輩有很大差別的態度，以及代表強烈反叛色彩的姿態。
「年輕時的叛逆，有一種要改變世界的雄性荷爾蒙在發生作用。今天我已經60多歲了，看世界方法論會有很大改變。」
上世紀90年代初，因為種種原因馬原離開了小說創作，他重新寫小說是2011年，停了整整20年。
如今，馬原65歲。
無論在正史還是野史中，都沒有《唐·宮》的故事與人物。但是，馬原在寫作時卻感覺到，人物就在歷史當中，只是——歷史的灰塵太厚，把人物遮沒了。
「我所做的就是把厚厚的歷史灰塵抹乾凈，讓她從歷史當中突顯出來。」這樣的過程，也給了馬原非常好的創作體驗，《唐·宮》對於馬原而言，依然是現實寫作。而玉央雖然是唐朝女孩，也可被看成是一個現在的人。
寫玉央對馬原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
「小學的時候有過男女同桌的歷史，但是小學後半期到初中這個年代，男女是完全分開的，青春期之前我已經沒有了和女孩打交道的機會。初中畢業我去當知青，知青也是男住男宿舍，女住女宿舍，中間隔了一個水渠，男女不打交道。所以，初戀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女孩是一個什麼動物。」
但是,在《唐·宮》中，馬原選擇了一個從小女孩到青春期的女性作為主人公。
「我其實是冒著特別大的風險，我在寫一個我完全不知道的人物。首先是女的，然後是少女。我其實對我自己的寫作是沒有信心的，因為當初這個寫作在好幾個我老朋友眼皮底下寫的，我意外發現我還是有點虛構能力，為她寫了100萬字，裡面有無窮無盡的細節，和波瀾起伏的故事。」
這本書里，還有馬原少年時就很喜歡李商隱、杜牧、溫庭筠，詩人與美人，當然少不了各種糾葛，比如，小說的開頭，玉央正是隨著詩人杜牧的亮相出場的。
如果從1971年算起，馬原已經寫了47年小說。
他覺得，寫作需要一種氣場。他停頓寫作的20年中，他跑到成都、海口、上海等地，也是尋找最適宜寫作的環境。
馬原忍不住要誇自己目前居住的雲南南糯山：「我住的地方離西雙版納機場29公里，要爬1100米的山，機場在海拔500米地方，我家是1600米。」
馬原在南糯山的家（圖片來自網路）
他給自己的家取了一個名字——九路馬城堡，「我上山到今天為止有7年時間，7年時間裡我完成了3部長篇、3部童話寫作，也把歷時十幾年的《唐·宮》這本書修訂完成。」馬原覺得，九路馬城堡是自己的福地。
詩人與一群女子，加上宮廷鬥爭，《唐·宮》有女性的陰柔，完全顛覆了馬原之前的創作。
玉央的身上，有馬原怎樣的寄託？
「在我心裡，主人公玉央沒有任何心機，一往無前，雖然周圍充滿了明槍暗箭，但她憑著自己的質感一路走過來。」這其中，是馬原對世界的基本判斷，「我理想的人生，應當不那麼糾結，不那麼讓人心裡攪得慌。我對玉央給予了太多我對人生、世界的一個基本的態度。」
最近一段時間，馬原才對外公開，自己建了一個書院，名為：九路馬書院。
其實，這個書院從7前，他搬入大山就開始了。
「當時我拿到了這片宅基地，就想造一個書院，最初我覺得這個書院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東西，我先造了我自己住的房子，在周圍造了第二個房子、第三個房子，一造就是7年。7年里，很多朋友、鄰居質疑，說馬老師你就三口人，你建這麼多房子幹什麼呀，誰來打理。」
最開始，馬原沒敢說自己造的是書院。在《唐·宮》的首發式上，他才說，要「給大家做一個很自己驕傲的彙報。」
2017年末，書院落成了，那些紅磚結構的房子，有圓的、方的、六角形、八角形的，邊上還有泉水，泉水流到池塘里，叮咚聲特別悅耳。接下來，馬原會邀志同道合者一起分享自然、分享森林、分享古老茶園，分享閱讀。
【讀一點】
玉央的故事始於杜牧。
說玉央，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因為史籍中原本記載的就鳳毛麟角，又兼歡喜唐史的文人墨客大多粗心，即使讀到這名字也都一掠而過，所以歷代的修史官將這名字一再忽略。及至大清末年所有正史中都已經不見了玉央這個人。時經千年，歷史的灰塵日久年深，早已將許許多多生靈活現的人物掩埋掉，玉央便是其中之一。
歷代史家在讀史修史的同時經常會將手邊的正史放一放，時而一頭扎進野史稗聞和各種札記之間。如同在江河中順流而下的船家忽然來到無垠的大海，他會覺得以往如手足一般的小舟忽然派不上用場了，不如索性赤手空腳去隨波逐浪倒也來得痛快。
雖則同是斗水，水和水卻有大不同。正史或許有如大河，浩蕩奔突盡展洪荒氣象。札記和稗聞野史更像汪洋，無邊無際且無所不包。
曾經活色生香的玉央依舊潛藏在其中。
……
素來喜歡雲遊的杜牧，在唐文宗大和七年（公元833年）的三月里，第五次來到揚州。這一年，杜牧三十歲。
揚州是如此吸引著風流才子杜牧，以至於他在最近數年裡一來再來。不錯，揚州在盛唐乃商業之都，比之千年之後的上海在中國的地位有過之無不及。不錯，揚州山明水秀人傑地靈，一直是諸多詩人尋覓靈感的風水寶地。不，這都不是杜牧迷戀揚州的理由。
對了，美女。是揚州如雲的美女讓杜牧心神迷亂，去了不舍，來了又來。而且他每次來揚州，總把時間選在三月。據他自己的說法，這完全是受了大兄李白的指引，煙花三月下揚州。一定是煙花三月。說白了，杜牧來揚州就是為了皇家大和教坊的一眾美艷的舞娘。
大唐大和七年時的玉央還只有十一歲。無論在她與她娘的小家之中，還是無論在她所居住的揚州皇家大和教坊，玉央都還只是一個小丫頭小角色。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我猜，甚至連她自己也絕想不到，千年之後會有一部大書以她為主人公。不，不要以為杜牧接下來邂逅的女主角是她。不是她。
那個女孩叫露彤。
露彤是皇家大和教坊的頭牌舞娘，美艷絕倫，風情萬種，萬眾矚目，活生生一個楊玉環再世。那才是風流種子杜牧所迷醉所傾慕的美人。
若把露彤比作月亮，那時的玉央只能勉強算是一顆忽明忽暗的小星。除了她的幾個小夥伴，當然也除了她母親榮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誰認真留意過她的存在。那時的玉央甚至還不叫玉央，她連個正式的名字也沒有。她娘叫她小丫，大家也都跟著叫她小丫。
——摘選自《唐·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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