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讓我們聆聽一場冬雨
今年冬天，好像雨水特別多，這不，在這個無眠的冬夜，窗外又下起了綿綿的細雨，雨水打在草木和被歲月打磨的石板路上發出參差的聲響：嘀嗒，嘀嗒……
泡一杯熱茶，看茶葉在水中翻騰、飄轉、浮沉，不一會兒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淺嘗一口，口齒留香，頓生溫暖，彷彿嗅到了春天草木的氣息。詩人雪萊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其實我想說，冬天自有冬天的美好，幹嘛在冬天去遙望春天呢！可見人都是不知足的，不喜歡享受當下，更喜歡未知的東西。
其實，譬如現在，在室內，聽一場冬雨，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窗外，你能聽到雨水灑在枯葉上發出嘀嗒的聲響；亦能聽到風吹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但你聽不到鳥的叫聲；也嗅不到花香。這是屬於寒冬的聲音，沉靜、沒有生機，但卻能讓人安靜，能讓人想起綿延的往事。
有冬雨的夜晚，泡一壺清茶，細細品嘗，聽著窗外雨聲嘀嗒，內心開始綿軟起來。
幼時在老家的舊時光，有多少次在這樣的冬夜，躺在被窩裡，聆聽窗外的雨，有時嘀嗒作響；有時鏘鏘然；有時叮叮然；有時呼呼作響……只是那時年少不識愁滋味，把雨聲當成一種美妙的音樂了。
初三暑假，做了兩次手術，整個暑假有一半在醫院度過，醫院裡有很多闊葉梧桐，時值夏天，常常落雨，但由於生病，夏雨聽來也是冰冷的聲音，彷彿整個世界都與自己疏離一般，很多時候，在深夜無眠的日子，能聽到夏蟲的鳴叫，病友入夢的鼾聲，還有父親抽著旱煙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響，待到天明，發現父親眼睛暗紅，才知他和我一樣一夜沒睡，父親目不識丁，自不會說些寬解的話；而我內斂木訥，平時也和他少有交流。可當我看到他那暗紅的雙眼，瞬間感到父愛的偉大與沉默，那些日子，照樣失眠，但我會閉上眼假裝睡著。
當我拖著病軀，進城讀高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兩排粗壯的梧桐，樹葉寬厚濕潤，風吹過，發出嘩嘩的響聲，時值九月，已偶有落葉像蝶一樣輕舞、落下，內心多了些蕭瑟之感。
後來我神經衰弱，深夜無眠，白天睏倦，偶爾暴躁易怒。有多少次課間我會站在梧桐樹下發獃，進入冬季，彷彿一直在下雨，那些日子，我坐在教室的角落，望著外面風雨凄凄，聽著雨打枯葉的聲響，早已魂游室外，好在我那時成績不佳，又坐在教室一隅，老師少有關注。
那時候，特別喜歡讀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在書里似乎看到自己的影子，孤獨而自卑，也好想輟學回家去流浪，但終是沒有勇氣做出決定。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讀到了阿爾封斯·德·拉馬丁的詩作《孤獨》，在那瞬間，那些孤獨的詩句直擊我的靈魂，我還記得那個午後，陽光明晃閃眼，而我坐在教室目光獃滯，一下子進入空靈的情境，時間停止，自己如置荒境，周圍只有雨露、陽光，還有孤獨的自己。
當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常常滿懷著憂傷，
坐在高山上那棵老橡樹的濃蔭下。
我每每向原野極目遠眺，放眼四望，
只見從我的腳下展現出變幻無常的圖畫：
這裡，波濤洶湧而泛起浪花的大河發出低沉的呼喊，
彎彎曲曲地伸向前方，在迷茫的遠處隱去影蹤；
那裡，平靜的湖鋪開酣然入夢的微瀾，
黃昏的星辰從水中升向天空。
…………
那段時間，一有空，就讀這首詩，彷彿孤獨的青春，終有了慰籍，時至今日，我還能背誦出這首詩。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我吸溜著溫暖的茶水，彷彿品著歲月的陳釀，其實冬夜落雨，更適合吃著火鍋，品著酒。
當年就讀的大學靠海，冬日無雪多雨，每天都是濕漉漉的心情，一次落雨，舍友聚在火鍋店，滾燙的熱油，鮮美的食材，肆意的酒水，猶如青春里揮灑不盡的荷爾蒙。
窗外雨聲漸大，室內熱情高漲，喝到盡興處，開始聊文學，聊夢想，最後歸俗，聊到風月。
二狗子說他喜歡少婦，不喜歡少女，有一次在老家縣城，遇到一個穿旗袍的美麗少婦，讓他為之瘋狂，他說他在後面尾隨了很長時間，直到她消逝在悠長的小巷無影蹤，自己坐在路邊的凳子上，失落了一下午。
胖子說：「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千里 ，兩小無嫌猜。"他喜歡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女孩，只是女孩未考上大學，已經嫁人。說到這兒，胖子一陣唏噓，一碗酒一飲而盡，眼角似乎有液體滴下。
輪到我講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好在老闆和我們熟稔，並未催促。我說我高中時曾盯梢過一個女生，穿過曲折的小巷，她一直未曾發現，待到她回到家門口，回頭朝我明媚地笑，才知她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
然後他們問後來怎麼樣了。
我把地址告訴了我兄弟，因為我是幫別人盯的，我笑著說。
我們就這樣，聊著聊著，青春就散了，而當年我盯過的女生，兄弟的初戀，去年患疾玉殞了。想到這兒，身上一陣寒涼，當真是寒雨驅春意！
冬日落雨，除了喝酒飲茶，看書才是打發時光的最佳手段。試想窗外風雨凄凄，室內紅泥小暖爐，手捧泛黃書卷，詩意陡然在房間流淌。
當然，如今是少有火爐了，但打著暖氣也不錯，坐在藤製竹椅上，看一本自己喜歡的書，人生是多麼地愜意啊！
這個時候適合讀古詩詞，彷彿窗外的雨也是一種詩意的流淌，至於《紅樓夢》，那也是可以看的，只是讀到黛玉葬花時會徒增傷感罷了。
累了，乏了，閉上眼，可以什麼都不想；更可以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聽雨，聽風，也聽自己，聽往事在歲月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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