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君不願入朱門

最新 01-25

致李香君

秦淮河畔，長板橋邊。

淡粉輕煙，霓虹點點。

畫舫遊船，玉律拋殘。

哂笑勾欄，定情紅箋。

甲申之變，南明偏安。

金陵玉殿，朱樓坍陷。

六朝魂斷，惜別留歡。

血染團扇，卻奩罵筵。

深情如斯，大義凜然。

動蕩的時代山河破碎，飄零的身世風骨猶存。歷史中的金陵肅殺與溫情並存。去年九月初我南下金陵，某日夜獨自閑庭於古秦淮河畔，觀江南貢院，尋烏衣巷，訪桃葉渡，過長板橋，誤入媚香樓，與李香君有了一場跨越時空的邂逅。

位於南京夫子廟的李香君故居暨秦淮八艷史料陳列館。作者攝於2017年9月7日。

從南京回來，我便開始讀《桃花扇》。世人熟知李香君大多是因為這本書。身為孔子的第六十四代孫，明末清初的孔尚任以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愛情為線，「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成就了中國古典四大名劇之一的《桃花扇》。

原版《桃花扇》書影。作者攝於李香君故居。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桃花扇》

李香君1624年生於蘇州閶門，因家道衰敗，從小漂泊異鄉，流落風塵。八歲時隨養母李貞麗成為南京舊院教坊雛妓。十三歲時，她跟隨蘇州的周如生（即《桃花扇》中的蘇崑生）學唱曲，擅長《臨川四夢》（明代湯顯祖所著四大傳奇，也稱《玉茗堂四夢》），尤工琵琶，余懷在《板橋雜記》里稱她「俠而慧」。

1639年，明末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其餘三人為冒辟疆、方以智、陳貞慧）從河南商丘來到江南貢院應試，夜訪媚香樓，邂逅了破瓜碧玉佳期的李香君。

香君雖身處煙花柳巷，但名聲清白，品質高潔，長於琴棋書畫，熟讀諸子百家，與侯方域一見傾心。侯方域將一柄系著侯家祖傳琥珀扇墜的宮扇題贈香君，為定情之物，上書：「夾道朱樓一徑斜，王孫初御富平車。青溪儘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

香君血濺桃花扇後，友人楊文驄就著斑斑血跡染出一朵朵桃花。作者2017年9月7日攝於李香君故居。

我國封建社會，妓是合法的職業。處女只梳辮子，接客後梳髻。因此名妓初夜必須有個正式的儀式，稱為「梳攏」，即有頭有臉的人物作保，再奉上豐厚的禮金。香君雖與侯方域定情，但那時的侯方域依舊是個窮書生，沒有實力為已是秦淮八艷之一的李香君梳攏。這時一個人遞來了橄欖枝，他便是阮大鉞。

阮大鉞在明末投靠魏忠賢閹黨，與馬士英是不折不扣的奸佞之臣。而侯方域是當時文社復社的領袖，致力於揭露馬、阮依附閹黨迫害東林黨人的罪行。阮大鉞得知侯李二人定情，便藉資助侯方域梳攏妝奩費之機拉攏復社。雪中送炭，侯方域怎能拒絕？他興高采烈的捧著妝奩來到媚香樓欲為李香君梳攏，不料香君得知了妝奩錢財的來源之後大怒道：「以公子之世望，安事阮公？公子讀萬卷書，所見豈後於賤妾乎？」（侯方域《李姬傳》）於是香君脫裙衫，除釵釧，拒絕了這筆梳攏禮金與妝奩，氣性剛烈的她也讓侯方域刮目相看。

李香君故居媚香樓。作者攝於2017年9月7日。

香君重情重義，不畏權貴，但身處風雨飄搖的動蕩亂世，她也難以左右自己的命運。1644年李自成圍京，崇禎自縊，史稱「甲申之變」。馬、阮擁立福王，在南京建立南明弘光政權，大肆搜捕復社成員，侯方域逃往揚州投奔史可法。阮大鉞依舊對侯方域懷恨在心，讓馬士英的親戚、時任弘光政權奉命巡撫淮揚的田仰梳攏香君，香君內心始終銘記與侯方域的約定，起初婉拒，「奴是薄福人，不願入朱門」。婉拒也沒有用，由不得她，田仰要「強扭」她下樓，香君寧死不從，一頭撞在闌幹上，血濺桃花扇。養母李貞麗心疼香君，只好代嫁田仰。

阮大鉞不依不饒，李香君被征入宮中淪為歌妓，她卻鐵骨錚錚，敢怒敢言，誓要做一個「女禰衡」，對馬、阮破口大罵道：「東林伯仲，俺青樓皆知敬重。乾兒義子從新用，絕不了魏家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