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得幾個字》:每一位中國孩子都該學的「漢字課」
距離2018年高考還有137天
本周
薦書
《認得幾個字》
張大春
「
雖然只是幾個字,卻包含了豐富的文化。我們的世界都在裡面。
」
眾所周知,漢字是中華文明最重要的載體,漢字演變的歷史本身就包含了中華先民對世界與自身的切近而充滿智慧的體認。毫不誇張地說,一個漢字就是一座文化的富礦。因此,重新認識一個個被熟悉感所掩蓋的漢字,有利於喚醒我們對於漢字的敏感,恢復並豐富漢字所表徵的精神家園。
《認得幾個字》是一本具有「小學體溫」的妙書。圍繞一個個因熟視而幾近無睹的漢字,作者與一雙兒女在古詩、俗語、掌故和日常生活中,上下馳騁,左右生髮,生動地梳理、還原乃至創造出了一個個具體漢字的面貌演變和字義衍化。就寫作技法而言,89篇漢字小品看似散得很開,時而上古文獻,時而當下生活,時而唐詩宋詞,時而俚詞俗語,跨度極大而又紛繁龐雜,但最後都能自然地收攏過來,集中於某一個漢字身上。這種能放能收、寓雜多於同一的熔鑄之法,既能擴充文章容量,也能增強文章的表現力,值得借鑒。
作家其人
張大春,知識分子的最好的模樣
張大春,生於1957年,台灣頗富影響力的當代作家。他興趣廣泛,文藝才華皆優,好故事,會說書,擅書法,愛賦詩,曾在台灣輔仁大學和文化大學任教,後又去電台做了主持人,業餘時間瘋狂寫作,無論現代小說、青春小說,抑或古典小說、文學理論,無一不涉獵。高曉松在他的《矮大緊指北》里用一整期節目隆重介紹張大春,把他稱為「自己敬仰的人中,為數不多還活著的一個」,並認為他「身上帶著從民國流傳下來的大量舊時代氣息,同時又是一個叛逆者。每次看到他隨口和朋友和詩做賦,或者拿出隨身帶著的圖章,我都自嘆弗如。這才是一個知識分子應有的樣子。」
漢字里的小秘密,讓文章「活」起來
閱讀
提示
《認得幾個字》一掃某些文字學著作的刻板與枯燥,用一個個具體可感的生活情境讓特定的漢字「活」了起來,使之走出文獻,深入現實,生髮出新鮮、活潑、溫暖、幽默的趣味。
本意表示某種屬性超過所有同類的人或事物;指(在同類事物中)居首位的,沒有能比得上的。
原文閱讀台北人日後一定會記得他們在某一段歲月里曾擁有過全世界最高的一棟樓。每看到這棟樓,張容(作者兒子)就會說:「這真是全世界最高的一棟樓嗎?」對於跟自己如此靠近的「最」,反倒難以置信了。我便說:「在下一棟超過它的樓蓋成之前,它就是『最』高的。」
「那下一棟什麼時候蓋?」「那會有多高?」驕傲尚未成形焦慮已經滿出來了。
即使就個別字義來說,「最」字都有經不起柔軟心腸之人深思直視之處。「最」字——不論作為「首要」「大凡」「集聚」或「總計」來解釋——幾乎都是晚出後成的意思,它更早的來歷是「犯而取之」,所以從「冒」,從「取」,即豁出一切,不計代價以取得所謀者。
那麼,「冒犯」又是怎麼跟「取之」發生聯繫的呢?那恐怕就只有一個解釋:輕忽生命。「冒」是古代驗看、盛裝屍體的布囊,殮屍亦以此字稱之。所以「冒」是寧死而必得,是以付出生命為代價的行為。整合起來看,能夠不惜以生命為代價取得所謀,則功成其最,所以說「最」字是犧牲個人(冒而取)以完遂集體(最功)的一種價值觀也就不為過了。
我年紀越大越怕事,看見「最」字便想起有人要輕忽生命了,就渾身不舒服,乾脆跟張容說:「『最』也許是一個年輕人喜歡用、甚至要追求的字,年紀大一點的人反而不隨便用這個『最』字。」
妹妹問:「是因為老人家最後都要死掉了嗎?」
她說得相當有智慧,到了「最」後,人能取得什麼呢?(有刪改)
思維拓展
「最」的焦慮與宿命
簡言之,「最」字描述的就是事物的極點,也是人所能理解的世界的盡頭。自古以來,人類都有一種窮究事物乃至世界之「最」的衝動。毋庸置疑,這種衝動極大地拓展了人類的認知邊界,完全可以視作人類文明發展進程中強勁而永恆的動力。頗富意味的是,任何具體的「最」的狀態都是不穩固的,今天此為最,明天彼為最,即便豁出性命所換來的「最」也有極大的差異。矢志追求「最」的人經受不住這種相對性的折磨,便無可避免地陷入了焦慮的泥淖。可問題是,我們能真正抵達絕對之「最」的那個點嗎?對於有限的人生來說,死亡是唯一穩固的「最」。既然如此,我們怎能為了追求那些過眼雲煙似的「最」,而忽視唯一珍貴的生命呢?
本意勝(跟「輸」相對);獲利。
原文閱讀不久前,學校舉行運動會。張容跑得真不錯,姿勢、速度都比得湯姆·漢克斯,一口氣拿了兩面金牌。對於張容那樣專註、努力的跑,應該讓他認個什麼字呢?
最後我選了一個「贏」字。那是我對運動或者其他任何一種帶有競爭性質的事十分深刻的焦慮。關於跑,如果前面不帶一個「賽」字,我很難想像有誰會沒來由地發動腰腿筋骨,所謂「拔足狂奔」。然而,一旦求勝、求贏,想要壓倒對手、取得獎牌,這似乎是另外一件事——張容在參加運動會之前,對於「六十公尺短跑」和「大隊接力」一無所知,只知道拚命往前跑,「像巴小飛那樣」。可一旦站上領獎台,金牌環胸,他笑得完全不一樣了——就像一不小心吃了禁果而開了眼界的那人,猛里發現了附加於「跑」這件事上一個新的意義、新的樂趣。
我趁空跟張容說「贏」。「贏」最早的意思不外乎「賺得」「多出」「超過」,這樣的字義群組,稍遠一點的解釋也和「多餘而寬緩、過剩而鬆懈」有關。所以我特彆強調,「贏」在原始意義上有「不必要」的特質。我想說的是:跑步不應該出於求贏的企圖,而競爭是遠遠處於運動之外的另一回事。
「如果,」最後我問,「如果沒有比賽不會得到金牌,也不會領獎,也不會有人拍手照相,你還會努力跑用力沖嗎?」
我理想中的答案當然是「會呀!」一個愛跑步的人不應該只想贏過別人罷?
不過張容的答案卻是:「那還有什麼意思?」
他妹妹說得更乾脆:「神經病呀!」 (有刪改)
思維拓展
行動高於目的
一個熱愛跑步的人之所以能夠不顧一切地「拔足狂奔」,不是為了「贏」得什麼,而僅僅是出於熱愛,即所謂「為跑步而跑步」。然而,成年人們總嫌這樣的跑步太沒勁,便在「跑」之前安一個「賽」字,「跑」之後發一下獎牌,於是跑步就異化為一件與跑步本身截然不同的事了。孩子們身處這樣的思維環境,很快就拋棄了跑步本身,而借著跑步去投奔那個「贏」了。殊不知,「贏」的原始字義與「多餘而寬緩、過剩而鬆懈」有關,帶著某種「不必要」的特質,它寄寓了中華先民某種關於行動的非功利智慧。跑步也好,其他行動也罷,它們本身就是自足的、純粹的、超越任何具體目的的,行動自身構成了行動的驅動力。一個人倘能悟得這一點,就不會事事患得患失了。
閱讀
提示
在本書中,張大春想要告訴孩子的不只是一個字,而是這個字背後一點一點透過文化累積而形成的價值觀。同時,他對文化的沉思和現實的批判,也巧妙地融於其間,讀來發人深省,譬如下文的「局」「笨」「厭」。
「局」字原本是佝僂之人的模樣,由彎曲、委屈而生髮出狹隘、窄仄之義。而在橐駝之義形成後,「拘限」「囿域」「範疇」這個意義群也出現了。中古六朝時出現的「當局」一詞,無疑是從對弈而來的,與「旁議」相對,總強調一種眼界清明與否的差異——「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中國古人一向認為,「局」中人不能自反而縮,遠見也好,洞識也罷,都不能從醬缸里撈取,而得靠旁觀和異議。順著「拘限」「範疇」和「許可權」之義,「局」字還具備了「按一定規則從事」的意思,棋局、賭局、政局、騙局之同質者,都在於設計出一套使人認真經營的規矩,不自外也不能見其外。
「笨」字有「竹」有「根(本)」,原來是用來形容「竹白」的。段玉裁在註解《說文解字》時聲稱:竹子的內質色白,像紙一樣,相較於竹子的其他部位,顯得又薄又脆,不能製作器物,實在沒有什麼用處。因此,說人「笨」,不是言其智商不高,而是輕視其沒有實際用處。中國人實用至上,不相信沒有用處的用處,不認同沒有目的的目的,於是便把「缺乏實際功用」與國人最重視的智商畫上了等號,彷彿做一件沒有現實利益的事就意味著智商有問題。
「厭」字集正負兩面意思於一身,耐人尋味。在《詩經》時代以及接近《詩經》的時代,「厭」字多呈正面色彩,譬如《詩經》里有「苗草盛美」之類的意思,《老子》中解作「飽足」,《左傳》中釋作「滿足」,《國語》中意為「合乎心意」,《荀子》中取義為「安然」「和悅」之貌,《儀禮》中則近於作揖,即抱拳向內牽引。要之,「厭」字跟人吃飽喝足後,感到心滿意愜、神情和悅的狀態有關。而正因為飽足滿意不許人失其節制,「厭」字的負面意義就如影隨形般地出現了。後人用「厭」字表達怨憎不喜之意,大概是出於對「吃飽喝足、心滿意愜」的戒慎疑懼之心吧?
名家間的漢字之辯
克里希那穆提,印度哲學家,對東方哲學智慧的傳播貢獻極大。
「我們靠文字生活,文字成了我們的監獄。」
「文字對於交流來說是必要的,但是文字從來不是事物本身。事實不是文字,但是當文字代替了事實時,文字就成了首要的了;當對事物的描述——我們崇拜的符號、我們追隨的影子,我們緊抓的幻象——成了代替事物本身的事實時,對事物的描述就成了首要的了。文字、語言塑造了我們的反應。語言成了巨大的力量,我們的內心被文字塑造並控制著。」
觀點解析與事物本身相比,文字只是對事物不盡充分的描述,其完整性和豐富性是有限的,因而是次一等的。但當人們沉溺於文字的世界而不能自拔時,文字就會反過來限制、妨礙人的感受、思維乃至行動。顯然,克里希那穆提是無比敏銳的,他一下子就擊中了建立在文字基礎上的現代文明的積弊,表現出對文字遮蔽甚至扭曲事物本身的高度警惕,為現代人重新投入活生生的生活藝術,並讓心靈重獲自由,指明了一條螺旋式上升的回返之路。
觀照現實隨著互聯網全覆蓋式的推廣,虛擬現實的技術一日千里式的進展,文字也因印刷和傳播的便捷而無限膨脹。現代人對於周遭世界乃至自身的感受和認識,越來越依賴於文字、語言、圖片、非自然的聲音這樣一些描摹事物本身的二手載體上。時日既久,人們往往會習慣於視二手載體為事物本身,並在其中開展日常生活而不自覺。殊不知,我們賴以生存的文字等二手載體不過是抽象而縹緲的符號、影子和幻象而已,既沒有生命,也沒有生命背後堅實的大地。因此,現代文明最為急迫的時代命題是「解放心靈」,也就是說,要動用各種手段,掙脫文字對人由內而外的束縛,從而讓人們重新開放感官、釋放情感,去擁有更為豐富和完整的現實世界和日常生活。
錢穆,「史學四大家」之一,畢生致力於弘揚中國傳統文化。
「人類沒有語言,便不能有記憶。」
「因有語言與文字,人類的知覺始相互間溝通成一大庫藏。人類狹小的短促的心變成廣大悠久,人類的心能,已跳出了他們的頭腦,而寄放在超肉體的外面。倘使你把人心功能當做天空中流走的電,語言文字便如電線與蓄電機,那些流走散漫的電,因有蓄電機與電線等而發出大作用。」
觀點解析人類和語言文字是互生共存的。一方面,人類在其漫長、複雜而又獨特的生物進化過程中創造了語言文字;另一方面,語言文字使人類與動物有了根本性的區別,讓人類成為人類。從人類文明的進程看,後者可能比前者更具決定性意義。「印度狼孩」的故事充分說明,離開了語言文字,人類的情感、智力、思想的發育和發展就會受到嚴重限制。作為一個生命個體,「狼孩」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狼」。因此,可以說,語言文字定義了人類及其文明,敞亮了人類的精神世界。
回溯歷史人類的初始情感和思想是混沌幽暗的,但自從有了語言文字,原先欲表達而不得的思想情感就有了展示的平台。不僅如此,人們還可以藉助語言文字本身的涵容性和伸展性,讓內心的情感變得愈加豐富和細膩。譬如,唐人崔護曾在《題都城南庄》中寫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顯然,詩人有過一次美好的偶遇,但等他想再遇的時候卻不得了,由此產生的情感的原始反應大概就是一「動」與一「沉」。然而,詩人藉助他那支生花妙筆,將此事此情付諸文字,原先的情感就變得豐富深沉多了。尤其是末句的一個「笑」字,寫盡了深藏詩人心中的期待、回味、遺憾、悵惘、不甘、留戀、無奈等諸般情感。倘沒有這樣細膩的語言文字,人類的情感世界將會變得無比貧瘠與呆板。
考場實戰
閱讀下面的材料,完成寫作任務。
字關乎意,也關乎形。過去人們普遍重視寫字,認為一手字就是一個人的第二張臉,強調「字如其人」,推崇彰顯個性的字。對此,你有怎樣的體會和看法?
請寫一篇不少於 800 字的文章,自擬標題,自取角度,謝絕抄襲。
一筆落下,光明磊落
陳應松
書法就是寫字。漢字有其美妙之處,因結構複雜,每一筆都是有趣味、有意味的。對漢字有敬畏感,是因為傳說中的倉頡造了那麼多字,《淮南子》里說「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一個人能有那麼多造字的辦法,一定是神示,別無其他。如果老天會因這些字的出現下粟米,鬼會因這些字而害怕到夜哭的地步,這是一件多麼偉大的事!
漢字之美,古人時間多,研究了每一個字的結構與意蘊。既然倉頡造每一個字都是有意思的,後來人就要琢磨出個中三昧。筆畫與結構,整篇造勢,慢慢形成規矩。一個字是一個建築,是一個宇宙。有的人將字寫得有趣,有的人寫得無趣。這就是一個人的素養所在,他的智慧、趣味、學識,甚至儀錶,也會在字里顯現出來。輕佻的人寫輕佻的字,沉穩的人寫沉穩的字,敦厚的人寫敦厚的字,風流倜儻的人寫風流倜儻的字。
金文有金文之美,魏碑有魏碑之妙。無論是碑還是帖,我一無師承,只喜歡野路子書,一些不出名的碑,為我所愛。有名的也有野路子,比如「二爨」 (《爨寶子碑》),這就是野路子的偉大勝利。那麼多他自以為是的字的結構,他認為這樣美,那一定就是美。這種野路子碑,哪裡有什麼規矩可言,就是好看,有個性,無范,讓人快慰。今人書法,雷同之作十有八九,還說是臨了帖的,可就算臨自王羲之,你也不可能成為王羲之第二,有什麼意思?我喜歡這幾個字的說法:奇、古、拙、野、疏。有野相的,為最靚,不順前人規矩來的,最好。我手寫我心,最好。但不是鬼畫桃符,輕佻邪態。有一條粗壯且明確的歷史脈絡,是為漢字增添韻味而不是將漢字醜化。
學過北碑,學過漢篆,也學過漢簡,後來琢磨所有我喜歡的字,不問出處,然後融為一體,為我所用。有人問,你這是什麼體?我說,是「我體」。我還有一體會:寫字,鋼筆功夫很重要。鋼筆字練的是字的結構,毛筆字練的是筆鋒墨氣的氤氳。那些硬戳戳的或筆畫含混的,是對漢字沒有敬畏感,也與漢字沒有靈犀。我特別不喜歡匠氣之作,僵硬之書。非書家寫字常流於輕佻,浮皮潦草,有強烈的表演唬人慾望。我愛有高遠感也有親切感的字,既有骨,又有韻,一筆落下,光明磊落。將自己的才華變為筆畫,是很難的事,文字尚可以直接顯示,但書法是讓線條說話的。
自古文人字畫,重在筆墨趣味。文人寫字,必是自己喜歡的詩詞警句,有時乾脆就是自己的作品。我從來不寫天道酬勤、寧靜致遠之類,寫時沒有激情,沒有自我塑形。寫一個內容,尺幅之間,一定是自我內心世界的表達,有自己的體溫。所謂見字如面,一幅字,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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