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黃岩誼:放眼去望,放手去學,放膽去做

黃岩誼:放眼去望,放手去學,放膽去做

我們的新時代系列訪談之八

黃岩誼, 北京大學工學院材料科學與工程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北京大學生物動態光學成像中心研究員,北京未來基因診斷高精尖創新中心研究員,北大-清華生命科學聯合中心研究員,北京大學化學與分子工程學院兼職教授。2017年11月6日,國際學術權威刊物《Nature Biotechnology》在線發表了黃教授課題組發表的一篇研究論文,論文主要關於黃教授課題組在DNA測序方法上的研究突破,黃教授是該篇論文的通訊作者。

學生記者:

黃老師,您好!最近您的課題組發表的一篇論文引起了很大反響,許多同學都對您的科研成果產生了興趣,能請您談一談在論文撰寫和發表過程中的感受嗎?

黃岩誼:

由於聽過一些科學家的小故事,有些人可能會覺得我們做實驗是一個很戲劇化的、扣人心弦的過程,但事實上這個過程並沒有那麼戲劇性,只是因為我們在其中經歷了很多很多的挫折和失敗,所以聽上去會比較有故事性。實際上科研是一個穩紮穩打的過程,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是靈光一現、一拍腦袋就能做出來的,要一步一步地進行實驗,分析實驗結果,並依據分析進行新一輪的實驗設計。這就是做實驗的理科生的日常生活,百分之九十九的失敗才可能會換來百分之一的成功。對於實驗科學,在研究過程中都會經歷各種各樣的失敗,才能慢慢找到門路,最終取得成功的結果。

行業角度來講,對於從事自然科學的科研工作者來說,發表科學論文是科研生活中非常正常的一項活動,並不是科研的目的。把自己的發現或發明用客觀的方式總結歸納之後向同行展示,解析自主探索過程,促進知識積累,這是一個必要的環節。你提到的這篇文章只能證明,我們的研究工作在現一階段受到了同行的認可,因而能夠發表在水平比較高的學術期刊上,受到了比較多的關注。

而從個人角度來講,我喜歡自己的工作不是因為我能夠通過發表論文獲得別人的認可,而是在於研究的過程。不論這篇文章最終有沒有成功發表,我都會以一個科研工作者的初心追求高的目標。

這次成果本身來講,這不過是完整課題中一個階段性的句號而已,還有許多後續工作有待我們開展。

我認為這次成果的意義在於它的基礎性。儘管課題本身很冷門,但是我們從中發展出了新的基礎概念,以此為切入點從科學的角度進行研究,關注了基因測序領域的最關鍵的技術問題,也就是怎麼獲取一個高精度的序列的問題。雖然這只是一個點,但是從這個根本的點發散出去的思想和技術也許能夠促進這個學科的發展,能夠給別人帶來新的靈感和想法。所以我們在寫論文的時候也花了很大心思,希望既能讓大家讀懂,又能清楚地說明研究內容的創新性和科學性。

學生記者:

我們了解到您在求學過程中修習過化學、物理、生物三個學科。您覺得在您的科研過程中,跨學科背景起到了什麼樣的作用呢?

黃岩誼:

我認為就這項研究而言,跨學科背景主要提供了三個優勢。

其一,北大完善的學科建設給我們的研究提供了跨學科的知識基礎。在研究過程中,我們需要用到很多學科的知識,而北大正提供給了我們這樣一個環境。北大的學科建設非常齊全,而且傳統上一直比較關注基礎科學,這為我們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條件。我的課題組中有好幾個學生都是從本科時期就開始和我一起工作,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提高了將不同學科知識融合在一起的能力。從這方面來講,學生們來到北大最重要的就是感受這種跨學科的環境,在其中提升自己。

其二,新體制科研中心給我們的研究提供了跨學科的直接環境。我們的工作比較特別,我認為它也體現了北京大學的很大一個特色,就是同時涉及到了很多門類的知識。如果在一個學科分類切割得非常清晰的研究機構做反而會很難。北大最近十年左右的時間,成立了不少打破過去常規學科分類的新體制研究中心。我雖然是工學院教授,但是我還同時隸屬於三個跨學科特點極為明顯的新體制研究中心:北京未來基因診斷高精尖創新中心、北京大學生物動態光學成像中心、北大-清華生命科學聯合中心。新體制中心裏面的學生來自不同的專業,也會經常在一起討論本專業不常涉及的學科交叉問題。這很有利於促進這種集成的、複雜的技術發展。

其三,是我本人的跨學科的求學經歷的影響,以及我對學生跨學科發展的引導。我在北大讀博士的時候,我的導師黃春輝院士對我非常包容,她允許甚至是鼓勵我與其它實驗室合作,接觸其他領域的知識。在當時科研環境不甚優越的情況下,這樣的寬容能使我接觸到本來難以獲得的資源,學到原來沒有儲備的知識,對我的成長極為有利。那段經歷使我明白原來科學不是只局限在某一個專業上的。我的畢業論文研究的是一個非常小眾的課題,在黃先生的課題組內也不算主流方向,但對我來講意義卻非常重大,這可以說是我跨學科研究的起點。正因為有黃先生這樣的老師,在北大這樣兼容並包、思維開闊的環境下,我才能夠不拘泥於自己專業的小範圍,在更寬廣的領域中探索。

關於跨學科的重要意義,我在個人的學習和研究中也深有體會。不同的學科,雖然知識內涵不同,但是邏輯方式卻是相似的。如果能夠學好一門學科,那麼轉換到另一門學科時,只要把握住邏輯脈絡就能很快地抓住重點。這樣不僅可以提出創造性的觀點,還能提供一種看問題的新角度,這樣研究就會非常快樂。

我回到北大之後,由於種種原因沒有繼續在主流的化學領域進行研究,而是進入了和生命科學交叉的領域,對於我來說這可以算是一個比較陌生的領域。但經過幾年的學習之後,我漸漸對它熟悉起來,並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問題。直到現在我的工作也還是集中在跨學科的技術研究上而不是單純的生物或者化學方向上,當然我內心裡還是基本上把自己看成一個化學工作者。過去的經歷為我提供了很多研究經驗上的積累和邏輯思維上的訓練。從這篇論文來講,它實際上也是跨學科的產物,它的基礎是化學問題,而解決的是比較偏向生物醫學應用領域的問題。從這個角度上說,它是一個無法用傳統的學科門類來進行嚴格劃分的研究成果。

所以我現在也經常鼓勵我的學生,讓他們根據自己的興趣專長突破學科限制,向更廣的領域發展。其中許多人在進行下一階段的學習和研究的時候都在嘗試新的方向,並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這讓我覺得很有成就感,我的導師教會我跨學科的研究,我再將它傳遞給我的學生,這不就是學術領域的言傳身教和發揚光大嗎?這正是知識體系構建和傳承不可缺少的過程。

學生記者:

您提到您在實驗過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難,您能詳細為我們講講嗎?您又是如何看待這些困難和挫折的呢?

黃岩誼:

失敗並不是完全無用的。失敗會告訴我們什麼是可行的,而什麼是不可行的。失敗的過程通常是不為人知的,因為我們不會把失敗的研究結果對外發表,但是這個過程是不可迴避的。我們這個課題是處於學術界很少涉及的一個領域,國際同行很少,相關的資料很難獲取,主要的研究大多集中在企業界,所以我們的研究進行得很艱難。有很多的內容無法利用現有的知識基礎和知識儲備去完成,只能從頭構建,完全靠自己摸索,所以經歷了很多的失敗和挫折。

這篇文章的寫作和整理花了整整兩年時間,前四年我們一直在進行實驗,而從2014年之後我們是在選擇最好的表達方式。實驗成功之後,我們想要找到一種最有條理的講述方式,通過簡潔明了的圖表和科學的公式把這個過程記錄並呈現出來。因為這個課題不是那種競爭激烈的熱點,所以我們反而能夠靜下心來慢慢琢磨,花很大的精力不斷進行修改,最終能夠找到一個相對更加接近完美的表達方式。這個過程雖然艱難,但還是很值得的。後來審稿人對我們的工作非常滿意,我猜一部分原因是文章寫得非常認真細緻,減少了在審稿過程中的很多麻煩。在理科研究中,花這樣大心思寫文章的情況我覺得可能是比較少的,但我覺得對我們這篇論文來說是很有必要的。

學生記者:

在十九大報告中多次提到了建設創新性國家和培養創新型人才,就您看來創新是如何產生的呢?我們又該如何培養創新型的人才呢?

黃岩誼:

我認為創新的想法是不會突然間產生的,它一定是在不斷反思修正的過程中慢慢得出來的。第一個想法不見得是最好的,甚至可能是錯誤的,但是由這一個點能催生出許多其他想法,創新就存在於這個衍推的過程中。怎樣才能創新?首先要抓住問題的關鍵。只有找到了問題所在,才能繼續進行合理的推導分析,做出相對應的細節上的調整,並最終解決問題。有了創新的成果之後,還要拿出來分享,這就要求我們用其他人能理解的方式把自己的成果描述出來,讓別人也能夠通過這個創新的點來解決相對應的問題,使它成為人類知識積累的一部分,真正融入人類的知識體系。

就北大而言,我們是很注重創新能力的,在這一方面我一點也不擔心。要想創新,首先要知道什麼是好的創新,也就是要有學術品味。而我們在教學過程中是很注重培養學生的學術品味的。什麼叫品味?拿吃飯舉例子。你說一個人能吃,那是說他有能力。但你說一個人會吃、懂吃,那是說他有品味。品味,就是既要能總體把握,又要能看到細微之處。說得簡單一點,就是要有辨別的能力。這種辨別能力不是只抱著一個念頭就能提高的,而是要在教學和科研過程中不斷磨礪才能進步的。

大部分情況下,創新是在已有的知識結構上增添新的東西。所謂往上積累新的東西,不是簡單的把已有的東西隨便拼湊一下胡亂填上,而是要拿出真正立得住腳的知識。譬如一座大樓,你光往裡填水泥,那是建不起來,就算能建起來也不會穩當。要用磚、用鋼筋去實實在在的填充它、支撐它,這樣才能建起來。創新也正是如此。

關於如何培養創新型的人才,我有兩點看法:

首先,同學們在學習過程中要記住,不要拘泥於教材上的知識體系和範圍,要敢於跳出「盒子」,擁有一個更大的視野,到外面去思考問題。很多學科知識範圍的劃分、知識體系的構建,都是在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前完成的。而在過去的半個世紀、幾十年,甚至幾年中,很多新的知識被積累下來,很多新的技術被創造出來。這其中有很多東西,還沒有被舊的知識體系吸納整理,也就是說我們的知識積累和知識體系建設之間存在一個時間差。如果我們要走到某個領域的前沿,那絕對不能僅僅局限於舊的體系,而應該主動了解新的動向。因此我們在學習的過程中,不要囿於以往的成規,要敢於打破專業已經劃定好的壁壘。

其次,我們不能僅僅滿足於模仿,還要有更多原創性的東西。改革開放四十年,我們取得了很多輝煌的成就。這些成就中的一部分,是由於我們學習借鑒了西方已有的經驗,截彎取直,走了很多捷徑,因而在很短的時間內取得了很多巨大的成就。但現在我們在很多領域都已經走到世界前沿,很多時候,西方的東西對我們只有借鑒意義,而沒有模仿意義。這時,我們要找到自己的路子,要有自己的創新能力,這樣才能繼續進步,繼續創造新的輝煌。

就北大自身的學科建設而言,我們在很多新興領域同世界先進水平基本沒有差距,甚至在世界範圍內是起引領作用的。但我們在一些基礎性的領域可能還與世界頂尖水平存在一定差距,我覺得這是由於我們積累的時間還不夠長。西方可能用了上百年積累下來了一套完整的科學研究思維模式和研究方法,我們的積累時間就相對較短,這方面我們可能有短板。但我們也可以看到我們自己的進步,這方面的進步也是非常大的。在一些基礎性領域中,我們在努力追趕世界先進水平。

說完創新型人才培養,再回到創新上。有人說競爭能夠促進創新,我覺得這話也對也不對。競爭的存在確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科研工作者的積極性,推動創新成果的產生,這一點我們是必須承認的。但我們同樣需要認識到,我們做科研不是為了搞競爭,不是為了爭個輸贏,取得創新成果也不應該是為了競爭。我覺得我們應該有更宏大的責任和使命。我們做科研絕不是為了爭個第一第二,也不是為了評出一二三四的排名來。

不光是對人,對大學也一樣。很多時候媒體喜歡強調排名,但是說實話,我並不是那麼在意。對於大學這樣一個以百年為單位來進行度量的機構來說,某一年或兩年的排名說明不了什麼。而且排名往往只能估量可物化的指標,但很多不可物化的指標對於大學的建設和發展也會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或者更重要的作用。所以,看到排名上升了我們應該高興,但不能自滿,反而應該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的達到了那個水平;如果排名落後了,也不應該沮喪消沉,而應該思考自己有哪些不足,同時還要對自己保有自信,不能完全相信那些風言風語。這在我們的創新過程中至關重要。

學生記者:

十九大報告中多次提及「青年」一詞。習近平總書記更是在報告中指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終將在一代代青年的接力奮鬥中變為現實」。在本次採訪的最後,我們真誠地希望您能從師者的角度給當代中國青年談一談您的期許和勉勵。

黃岩誼:

因為我是大學老師,所以主要跟年齡在18到28歲之間的青年學生打交道,這也可以說是我喜歡這個工作的一個原因。青年有朝氣有活力,他們本身就有一種「新」的能量。這種「新」,一方面是由於他們成長的環境已經不同於我們的成長環境,因而他們的思維方式與我們也會有很多不同,這種不同往往就是一種「新」的力量。另一方面,他們有衝勁,有精神,正處於最有活力的年紀,因而在工作和學習上也有我們所慢慢消失的幹勁。由此,我認為創新的主體還是青年。以我的課題組為例,在這篇論文發表之後,有人問我課題組的平均年齡。我說,這篇論文的作者裡面,除去兩位教授和一位副教授,剩下的人平均年齡二十齣頭,即使算上參與了主要實驗工作的老師,也不超過三十!

對於很多青年而言,我不擔心他們在才智上有問題。我更想強調的是後天的勤奮和毅力。才智、勤奮、毅力這三樣,對於創新,缺一不可。在北大,我從未擔心過學生是否聰明,但是有時我看到一些同學由於天資聰穎而認為勤奮不再需要、毅力不再重要,那時我會替他們擔心,擔心他們最終沒有最高效率地用好他們的天份。

同我求學的時候相比,現在的學生有著更好的物質條件,因而很多我們那個時候必須考慮的問題已經不再是考慮的主要對象了。現在的青年學生要學會建立自己的知識體系,要考慮很多新的問題,要學會設計自己的未來,上大學只不過是一個開始。不要自我限定,要張開目光,放眼去望,放手去學,放膽去做。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北京大學招生辦 的精彩文章:

TAG:北京大學招生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