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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推薦》主編郭進拴最新原創散文:《掏螃蟹》

【郭進拴原創】掏螃蟹

從家鄉抱玉河的堤岸下去,下面亂泥灘上剛看到好多螃蟹,但倏忽即不見了,我說上次領著小夥伴來,滿河灘的小螃蟹,看著跑到洞里去了,可是拿棍子撥拉半天也沒捉到一隻。比我大幾歲的振清笑我,棍子能捉到螃蟹?永遠也捉不到。說是要伸進手去用手摳,洞很深,甚至整條胳膊都要伸進去……

下去試試吧,來了一趟,怎麼不得帶兩隻回去?春天來了,小蟲子兒子都會看半天,小螃蟹還不得把他高興壞了?

我扔掉鞋子,跳到河水裡,試著按振清說的伸進手去扣,小洞口不大,卻看著有點叵測,不放心的問:「不會摳出一條蛇來吧?不會有什麼別的東西吧?」振清的話斬釘截鐵:「哪有蛇?沒事,只管摳。」很為我的無知不耐煩。

我伸進手去,小洞不時有什麼東西劃手,一點點探進去,手伸進去了,半條小臂進去了,胳膊肘進去了,上臂也進了一半……終於,手指端觸到了一個蜇螫嗷嗷的蠕動的東西,估計是螃蟹吧。想將它掏出來,又怕讓它夾住,就用手試著捏著他的殼,將它慢慢推著出來。到洞口了,看到泥糊糊的身子了,我很高興,將它拿起要裝袋裡,結果它的螯使勁夾住了我的手指尖,疼得我嗷嗷直叫,可是它越夾越緊,我鬆手它也不松鉗子。好容易它鬆開,跌落在袋子里,趕緊捏緊袋口,我怕它突然跳出來又溜進洞里去。

振清說洞口旁邊有小腳印的就是剛有小螃蟹進去,洞里一定有螃蟹。果真,這樣的每個洞里都有,我拿著給他看,他說那叫「嘟嚕」,還挺好吃的,毛蟹不好吃。說著他的經歷,記得一次和小朋友來掏螃蟹,怎麼也想像不出河灘上怎麼會一踩一股水,怎樣會從泥里摸出螃蟹來。現在,想像不出的事情終於體驗到了!摸上興緻來了,乾脆赤腳在爛泥里忙活了起來。

有個過路人看見我的架勢,問我在做什麼?我告訴他說:「摸螃蟹,舅舅說好給螃蟹,結果忙忘了,我在摸幾個螃蟹玩。」人家一聽,喊我:「你不用摸了,我那有幾個,你拿回去吧。這樣摸太費勁了。」

好容易清洗了腳和鞋,上岸。一看,還行吧,摸了十來只有吧,還全是「嘟嚕」。

看看人家給的幾隻,乾乾淨淨的,我摸得像些泥猴——振清很有經驗地說:「不能洗,螃蟹很快就會跑水裡,就連泥裝著了。」

晚上放學時,看到家有小孩的,找來袋子,一人兩隻,回家路上也是分了一路,笑笑兩隻,頌歌兩隻,戰國兩隻……十多隻分了,回家放在盆里,我圍著盆轉來轉去,看了好幾天,學著別人的樣子捏著小螃蟹的殼,告訴我這樣小螃蟹夾不到人。天天當小螃蟹舉著「螯」來鉗我,等我疼得嗷嗷叫,再喊父親來幫忙。

當然,這快樂還是有代價的,就是我的手上添了好多傷痕,到現在還留下一個小疤。

這代價付出的,值得。開年之初,春雷雨響,細小如指甲蓋般的蟹苗托著輕盈的身體,蜘蛛一樣列隊前行。小蟹們從河邊灘涂中逆流而上,晝夜兼行,它們結伴尋找一個適宜生長發育的地方,經風沐雨,去感受成長的季節。忙碌的小蟹,心中有一個溫暖的去處,再苦再累也不曾卻步,為了抵達遼闊的遠方,它們漠視了腳下的距離。

小蟹成群出發,分散休養,化整為零,棲息在內陸各地的水田沼澤中。經過春夏兩季的滋養,螃蟹已經發育成熟,於是就有資格開始繁育後代,當上蟹爸蟹媽了。七月在田,八月下河,九月螃蟹爬滿河。螃蟹性子偏急,開春時急著來,入秋時急著走,它無須召喚,也不聽挽留,它們急著趕回出生之地,去孵卵繁殖,去尋找故鄉溫暖的產床。

動物都具有共同的天性,把繁殖後代作為第一要務,於是螃蟹們急切得什麼也不顧了,匆匆上路,逆水而去。它們哪知道,一路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層層關隘圍追堵截,可謂陷阱遍地,險象環生!那些饞涎欲滴,覬覦已久的捕蟹者想誘其深入,在張網等待,伺機捕獲。

記得那年回鄉,正遇捕蟹時節,村裡男女老少都在忙乎,我手捧迎考的書本,眼望窗外,熱火朝天。外面談笑聲海浪一樣,一波一波地湧來,面對誘人的場景,我無法平靜地安坐。秋陽從窗口的罅隙間瀉漏下來,投下或圓或方的光斑,變幻成迷眼的萬花筒,像神靈的眼睛,在書頁中留連,那搖曳的身姿,如剛剛睡醒的小獸,在字裡行間親吻漫步。站在熟悉而又久違的空間里,我的目光順著牆壁一路遊走,猛然間,亮光一閃,獲得了一種穿越的感覺。古樸的蟹燈依然懸掛於門梁,如豆的燈火彷彿在遙遠的秋夜裡點亮,忽閃的火苗瞬間拉近了時光的距離,重新燃起了少年心底的快意。

捕蟹既辛苦,又有樂趣,傍晚出門,深夜才歸,捕蟹人守著燈光,守著激動。那個時候河蟹的身價遠非今日這般昂貴,捕蟹目的也遠非當今簡單直裸的錢財二字,其間有外人無法體味的興緻和樂趣。如豆的燈火,倒映水中,那是人間的星辰,是家鄉人醒著的眼睛。

初秋的夜晚已有些許涼意,潮濕的水邊昆蟲蹦跳,蛾蚊紛飛,忽閃的流螢在隨水滑翔,黑幽幽的水面便有了光的反射。池塘成了微縮的銀河,水底升起節日般的焰火,水波蕩漾,秋蟲唧唧,組成一派紛繁迷人的景象。

捕蟹是一項很有特色的技藝,網是捕蟹的手段,燈是捕蟹的靈魂。捕蟹的技法全在心裡,一招一式只能細心領悟,少有空泛的言傳。上了歲數的老人,手法極為純熟,換成少年後生就難免心浮氣躁,急於求成。往往是期望愈多,收穫愈少。

捕蟹之前要準備好竹竿、蟹燈、蟹簍。蟹簍是特製的大肚帶回口的那種,螃蟹只能進,不能出。最關鍵的是必備一盞玻璃罩的煤油風燈。天剛擦黑,捕蟹者咕酒數口,抹嘴拈衫,提著捕具從家中魚貫而出。他們昂首闊步,胸有成竹般的往采點之地匆匆而去,那衣角翩飛的姿態顯得怡然自得。

捕蟹人白天必須為夜間的埋伏作好準備。俗語說:「蝦有蝦路,蟹有蟹路,蛤蟆沒路,連跳三步」。捕蟹人憑經驗判斷哪條水道是蟹們的必經之路,然後落水下網,扼守咽喉要地。選好的地方一般都用鐵鍬鋤頭鏟去了雜草,整理出一小塊平地,既是收網的平台,也是有人佔據的標誌。

我的家鄉鰲頭河塘港汊縱橫,水庫密布,那是難得的天然蟹場。捕蟹人手執蟹燈,置於水邊,夜色里一豆微光,雖不灼目,但足以成為蟹的誘惑,成為蟹的指引。將篾簍半截沉進水裡,長長的竹竿兒把絲網逐段放下,此時捕蟹的第一步就算完成。白絲網接近於水的顏色,它無形無色,就像一道隱形的牆,把水面切割成若干的豆腐塊,每個豆腐塊都是一個暗道機關,悄無聲息地懸掛在蟹燈的前方,那一線光明並不是送給螃蟹正確的指引,而是誤導它們投入羅網的迷惑。

捕蟹人藉助星月的微光,察看水中動靜,經驗豐富的捕蟹者僅憑聲音就能判斷水下的情況。當然,經驗是依靠時光去積累的,沒有歲月的打磨,歷練不成捕蟹的高手,在這裡沒有捷徑可覓,無法天生速成。

絲網入水,不露痕迹,只有漂蕩於水面的浮標隨時傳遞出水底的信息,提供捕蟹人收放的抉擇。螃蟹並不呆傻,它們同樣懂得偵察,也會派出探路前哨,如果性子過急收網太快,那就會失去一次捕獲的絕好機會。

水底的絲網像埋伏關隘的重兵,攔截途經此地的蟹群,切斷它們的去路。細密的絲網有著良好的柔性,絲絲縷縷,融入水光山色,不知有詐的螃蟹張牙舞爪,搖晃著旁逸斜出的身軀,爬進了網格,毫無知覺就落入了迷魂陣。進網的螃蟹有點著急,伸出爪子拚命撕扯,可越扯,爪子纏得越緊。此時,螃蟹知道遭遇了天羅地網,想抽身後撤,為時晚矣,收網起水,無一逃出……

在弱肉強食的生物界,弱小的動物終生都在學習自我保護,回鄉的螃蟹明知路上埋伏著九九八十一難,但它們還是義無反顧。有孕在身的螃蟹,每行進一步都顯得小心謹慎,稍有響聲,或有人影晃動,便會迅速改變前進的路線,立即避讓。因此,捕蟹人拼的就是耐力和坐功,往往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有如老僧入定,連身影也不曾晃動一下。

網兒躺在水底,若有蟹類觸網,浮標會立刻顫動,火候就靠各自掌握了。下網後並沒到點,年齡大的捕蟹者便安坐在一旁,拿出紙煙,輕輕抿在嘴上,點燃,深吸一口,猩紅的煙頭一明一滅,吸煙人雙眼微閉,許久不見煙霧溢出,一副相當享受、相當陶醉的神情。有嗜酒者,摸出酒瓶子,小呷一口,酒香在夜色中水一樣瀰漫。

捕蟹人最得意便在這個時候了,他們好像不僅僅是為了多捕些蟹,而更像是借這個機會在享用秋夜的靜謐,享受一份難得的涼爽和愜意。

我們這些小孩家就顯得目的直接,我們雙眼緊盯著網索上那根翎毛,常常因用眼過度,看得雙眼發花,出現幻覺,誤以為翎毛在搖晃,便疾速收網,嘴角還掛著幾分得意!可是絲網露出水面,卻空空如也,一無所獲。此時,我們臉上便蒙了一層羞澀,只能佩服姜還是老的辣!回頭瞧一眼不動聲色的老者,看似心不在焉,實則早有準備,只要一拉網,準是沉甸甸的收穫。見此情景,我們只能自嘆弗如!

家鄉人幾乎家家都有一盞蟹燈,所以蟹燈成為我們兒時的夥伴,它不僅可以在夏秋季節用於捉鱔捕蟹,在寒冷的冬夜還能陪伴我讀書溫課。那時候湊在昏黃的蟹燈前翻看過幾十本連環畫,至今還能想起蟹燈的氣味。

拂曉前是人睡得最香的時候,但我還是被恣意的聲音驚醒了,人儘管還在迷糊,但神志卻已基本清醒。耳邊傳來隱隱約約,嘰嘰喳喳的聲音,那便是捕蟹人收網回家了。倘若有說有唱,甚至打著響指,吹著口哨,那一定是大獲豐收!倘若哈欠連天,腳步拖沓,一片零亂,那應該是一無所獲,空手而歸了……

小時候我也加入過捕蟹的隊伍,圖的是看個熱鬧,可守著蟹燈,一動不動,確實乏味透頂,夜深時瞌睡襲來,找著一堆柴草,倒頭便呼呼大睡。不知過了多久,大爺大叔們才將我搖醒,開始收網回家。

此時月兒已經隱去,村莊里雞叫聲此起彼伏,樹林和房屋掩沒在夜幕中。捕蟹人手提蟹燈,肩扛竹竿,竿梢上挑著絲網和蟹簍。蟹燈提得如小腿一般高,捕蟹人上半身便隱匿在黑暗中,只有那兩條腿,一伸一縮,拖出又粗又長的影子,從地面掃過,捲起一股煤油夾帶腥味的風。我們聽得見肥蟹在簍子里嘩啦作響,滋滋地吐著泡沫兒。

又是秋陽高照,穀子熟的時候了,沉甸甸的谷穗低垂著頭顱,一層層簇擁著,看著十分喜人。此情此景多麼渴望重溫一次捕蟹的經歷,可先哲早就說過: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凝視著無邊的暗夜,我感悟到光不但是希望和溫暖,更是一種牽引生命的力量。對於光,動物和植物仍然保留著最初的本源,連《聖經》里也把光視為第一神跡。可是夏秋之夜,我走遍鄉村,再也見不到一星如豆的蟹燈了,就連過去田野上星星點點的殺蟲燈也早已被淘汰出局。農藥的強大威力,使燈光誘蟲的笨拙方法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有一個沿河的村子,盛產蝦蟹,結網捕撈難度不小,懶惰的村人為了節省上漲的人力,買來一種叫「殺滅菊脂」的農藥,倒入湖汊池塘,一眨間,大小蝦蟹便浮出水面,站於岸上便可隨手捕撈。水位退卻後,死去的蝦蟹密密麻麻地淤積在泥沙中……

離開故鄉已近四十年,我的父親母親早已離世,我卻遠在他鄉,雖然朝發夕至的高速公路如風而過,但我卻缺少螃蟹那樣的回鄉情結,只能在風塵入念的世界中回望那盞虛擬的蟹燈。菊黃蟹正肥,品嘗秋之味。徐志摩把「看初花的荻蘆」和「到樓外樓吃蟹」並列為秋天來杭州不能錯過的風雅之事;用林妹妹的話講是「螯封嫩玉雙雙滿,殼凸紅脂塊塊香」;在《世說新語》里,晉畢卓更是感嘆「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漫漫人生長路,美食與豈可辜負?於是作為一個吃貨,突然也很想回味一下屬於我的味蕾記憶。記憶中的秋蟹,是家人的味道,瀰漫著濃濃的親情

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於晝,廚房與愛? 是母親,深思熟慮,聰明耐心。吃蟹前,總會拿出幾件工具,煞有介事而樂此不疲。告訴我們螃蟹至寒,需要佐以薑茶以祛寒,在配備的米醋小碟里,亦添入薑絲與紫蘇,前者驅寒後者增香。泡好家鄉的野菊花香茶,歲月靜好,我們靜等。

沒錯,享受螃蟹必不可少的一個過程,就是靜靜等待食物在蒸籠中逐漸變。可以想像,螃蟹在蒸籠中升溫,變色,吸收姜蒜氣息,直到溫暖並鮮美的香味陣陣飄來,趁熱取出,熱氣騰騰的蟹香飄滿了整個屋子,一個個紅突突的蟹蓋兒映著全家人暖暖的笑容、熱辣辣的眼神,這般光景,是帶著口水的動人。迫不及待的伸著手,去掉硬殼,宛若蛋黃一樣的蟹膏便呈現在眼前,金黃流油,細嚼之,越嚼越香,真真是其味無窮。

歷經等待與自己動手剝殼取肉一長串經過之後所品嘗的味道,會供給源源不斷的能量。不需要蟹八件的細緻優雅,蟹黃鮮香濃稠的口感,像一首意猶未盡的詩。張岱先生說,不加鹽醋而五味全者,無他,乃蟹。是的,不需要太多的調料,清爽的蒸制帶來的不僅僅是稠而不膩的鮮美,更是一份濃濃的情意,是家人的味道。

時光流逝,那些美食的味道卻因為各自擁有著不同的人物主角和時間地點而變得格外深刻和不同。在遠去的歲月里,逐漸沉澱而歷久彌新。

又逢金秋,真是想念母親所做的清蒸秋蟹,到現在,我都固執的認為那是此生都不會厭倦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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