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鹽城、南京一模詩歌題答案的商榷
對鹽城、南京一模
詩歌題答案的商榷
本文寫作前，承蒙南京市教研室徐曉斌老師提供寶貴意見。謹致謝忱。
詩歌試題
寄上叔父夷仲三首（其三）
黃庭堅
關寒塞雪欲嗣音，燕雁拂天河鯉沈。
百書不如一見面，幾日歸來兩慰心。
弓刀陌上望行色，兒女燈前語夜深。
更懷父子東歸得，手種江頭柳十尋。
11.後兩聯多用虛筆，請作簡要分析。（5分）
參考答案
11.叔父挾弓帶刀，戍守邊疆，凝望路上往來行人；家中親人深夜還在燈前說著遠行人；叔侄倆回家之時，當年親手種的江頭柳樹已十尋了。（3分）這些都是想像的虛筆，強化了對叔父的思念之情，拓展了詩歌的意境。（2分）（共5分）
商榷
後兩聯用了虛筆，毫無問題。但答案對於頸聯的理解頗有可議之處。特別是所謂的「說著遠行人」，在黃詩中根本無法落實。也許命題者在擬制答案時，錯誤嫁接了白居易《邯鄲冬至夜思家》中「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的詩意。但如果僅僅想像叔父子女在燈前說話，不足以表達對叔父的思念。所以這句應該是想像叔父歸來後與兒女在燈前徹夜長談。
辛棄疾有一首化用黃詩此句的詞：
木蘭花慢
滁州送范倅
辛棄疾
老來情味減，對別酒、怯流年。況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圓。無情水、都不管，共西風、只等送歸船。秋晚蒓鱸江上，夜深兒女燈前。
征衫，便好去朝天，玉殿正思賢。想夜半承明，留教視草，卻遣籌邊。長安故人問我，道愁腸殢酒只依然。目斷秋霄落雁，醉來時響空弦。
因前有「送歸船」，且上句「秋晚蒓鱸江上」用了西晉張翰見西風思蒓鱸而歸的典故，所以「夜深兒女燈前」是設想范倅抵家後與兒女團聚，共享天倫之樂。（各種辛詞評註均作此說）可知黃詩前有「幾日歸來」，後雲「兒女燈前語夜深」，亦是此意。
討論「弓刀陌上望行色」前，我們先明確一下黃庭堅作此詩的時間及其叔父黃廉的履歷。
光緒本《宋黃文節公全集》注《寄上叔父夷仲三首》云：
按?注載蜀本《詩集》注云：張方回家本前一篇題雲《寄上叔父夷仲》，後二篇題雲《叔父夷仲入奏》《近寄此詩用前韻》。今以先生所作《叔父行狀》考之，元祐元年二月差按察成都等路茶事，二年除直秘閣，權發遣都大茶馬。以職事入奏，十二月除右司。則前一篇寄蜀中，後二篇則叔父已出蜀矣。
（筆者按：「?注」見黃?《山谷年譜》卷二二；「十二月除右司」，黃庭堅《叔父給事行狀》為「故二年十二月，除尚書左司郎中」，《宋史》亦為「左司郎中」。）
可知試卷所選第三首詩是作於出使蜀地的黃廉因「入奏」而歸京時。當時黃廉的官職是「按察成都等路茶事」「直秘閣，權發遣都大茶馬」，負責管理茶馬貿易，並非武職，故答案「挾弓帶刀，戍守邊疆」有誤。
宋人詩詞中用「弓刀陌上」，都不是指自己手持弓刀，而是用弓刀代指士卒。士卒立於陌上，是列隊受閱、巡邏或行軍。
八月二十二日嘉州大閱
陸遊
陌上弓刀擁寓公，水邊旌旆卷秋風。
書生又試戎衣窄，山郡新添畫角雄。
早事樞庭虛畫策，晚游幕府媿無功。
草間鼠輩何勞磔，要挽天河洗洛嵩。
聲聲慢
辛棄疾
征埃成陣，行客相逢，都道幻出層樓。指點檐牙高處，浪擁雲浮。今年太平萬里，罷長淮、千騎臨秋。憑欄望，有東南佳氣，西北神州。
千古懷嵩人去，應笑我、身在楚尾吳頭。看取弓刀陌上，車馬如流。從今賞心樂事，剩安排、酒令詩籌。華胥夢，願年年、人似舊遊。
念奴嬌
仲欽提刑仲冬行邊，漫呈小詞以備鼓吹之闕。
張孝祥
弓刀陌上，凈蠻煙瘴雨，朔雲邊雪。幕府橫驅三萬里，一把平安遙接。方丈三韓，西山八詔，慕義羞椎結。梯航入貢，路經頭痛身熱。
今代文武通人，青霄不上，卻把南州節。虜馬秋肥雕力健，應看名王宵獵。壯士長歌，故人一笑，趁得梅花月。王春奏計，便須平步清切。
「行色」，答案理解為「路上往來行人」，亦誤。雖然《漢語大詞典》「行色」下列有「猶行旅」的義項，但細查所舉例句，說的都是對方出行，並非指路上旅客。
●宋王禹偁《送柴侍御赴闕序》：「廷尉評王某，從宦屬邑，受恩煦深，收涕揮惲毫，以序行色。」
●元無名氏《百花亭》第三摺：「妾口佔小詞一首，調寄《南鄉子》，贈君行色，休得見哂。」
●《再生緣》第二二回：「壯志堂堂行色遠，英風凜凜戰謀偕。」
（《漢語大詞典》第4300頁）
我們認為，黃詩的「行色」應該是指行旅出發前後的情狀、氣派，相當於「以壯行色」中的「行色」。「弓刀陌上望行色」，是想像望見叔父從蜀地出發時的儀仗隊列。
總結
【後記】於南師附中閱卷點，見數株參天，思及金中之木，有「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之嘆。
【相關精彩內容】
歡迎大家留言討論
本期微信將選出一則優秀留言，向留言作者贈送的是錢鍾書先生的經典著作——
《宋詩選注》
作 者：錢鍾書
出版社：三聯書店
出版年：2014年1月
TAG:金中語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