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2017年度總結報告

最新 01-25

Masked獨白志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Robert Frost

遲來的2017年度總結

——聊甚於無

近日夜間越來越冷，濕寒的被寢，呵氣的白霧，窩在取暖器前聽房間里自己呼吸的回聲，看靠椅後模糊迷茫的影子，看著日曆上的數字驟然由大變小，再由小變大，不得不承認，2017年終究還是永遠逝去了。

逝去的又豈止時間呢？

我乖戾的脾性，我執拗的不切實際的妄念，我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驕傲，我可笑可憐的無人問津的尊嚴……當我回頭看這一年走過的路，這些從我的靈魂肉體散佚出去的東西，相互糾纏，互為因果，繞成一團團難解開的亂麻，牽著我，扯著我，一個高度近視的木偶人，茫然走向不知名的路。

清查年度帳單的時候，竟然有23次火車出行記錄，從北到南，從東到西，這一年我行過的路，坐過的車，到過的地方，大概比過去24年的總和還要多吧。

談不上遺憾，只是有點傷感，無論是讓我驚艷的西子湖畔，還是思緒萬千的十里洋場，抑或是流連三年的皇城舊都，終究只是匆匆的過客匆匆路過的某個驛站，我向它們安靜地問好，短暫交談，然後告別。

人的一生中要路過多少個城，當這個城中沒有一個真心挂念你的人，沒有一個能頂風冒雪深夜來車站迎接你的人，沒有一個在眾人之中四處張望焦急尋覓、因你終於出現而展顏的人，如果沒有這樣的一個人，縱然你走遍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巷，嘗遍這個城市最美味的佳肴，看遍這個城市最迷人的風景，你仍然只是個資深遊客，不得不繼續邁向下一個景點。

我不知道此時此地，在這裡能停留多久；我沒有永恆的目的地。

我的地圖無邊無際，自由得無比寂寞。

現在是2018年1月23日晚上23點12分，我坐在出租屋的單人床上，耳邊是肖斯塔科維奇的a小調第一小提琴協奏曲，映襯著窗外的幾點清冷的星光（好開心這裡可以看到星星）和濃稠的黑暗，融合成一種獨特的氛圍。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在做什麼？

那時的北京應該也下雪了，可那時的我卻完全沒有心情去賞什麼雪景。17年的夏天，畢業季的烈焰與焦灼已經開始融化冰雪的浪漫和詩意，夢幻的白色逐漸褪去，顯露出岩石般冷硬而稜角尖銳的現實。

縱使有千般不願，時間仍舊推著我迎向那喜怒無常的龐然大物。

它急迫地催促我做出選擇，做出有可能決定我未來人生走向的選擇，那真是急如星火的威逼啊，可我遠遠沒有做好準備。

就像被突然推到懸崖邊上，我向下一望，只見條條不同的道路交錯密布，宛如迷宮，深知這是命運安排的一場棋局，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走，即便前方是迷霧瀰漫的深淵。

一個人打掃宿舍的時候，發現床上地上落著的許多頭髮，團一團，像死去的海藻，絲絲縷縷都是具象化的焦慮和憂愁。

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懦弱地選擇了逃避，假裝不去想未來的事，假裝什麼都與我無關，假裝自己還能在象牙塔中隱匿很長時間。我的演技可能太好了，竟然連我自己都被騙了過去，於是，我心安理得地自娛自樂，全然不顧那些列在日程上、標著「緊急」字樣的任務。

可我終究逃不過時間。

我的敷衍和閑散使我的畢業論文永遠留下了殘缺和遺憾——它原本可以更加豐富嚴謹，更具思想性；我原本應該早早做好準備，聯繫好導師，深入思考未來的學術之路，繼續探索自己感興趣的領域；那一次去嘉興的考試，我原本應該認真演練，反覆學習，不在考場上犯那樣明顯的錯誤；我原本應該鼓起勇氣，不讓怯懦情緒阻礙嘗試的腳步，輕易放棄可以留在洪澤湖畔執教的機會……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我深知自己在過去的一年中荒廢了許多時光，錯過了許多機會，自溺在頹廢情緒中無法自拔。以前有位作家說，人生路雖漫長，但緊要處往往只有幾步。我雖然無法預料未來會發生什麼，但也隱約感覺到離開學校之後的行進方向的選擇無疑是一個重大的節點，一段新征程的序幕。

我幾乎可以肯定，2017年，必定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年頭之一，不是因為它精彩，而是因為它沉澱了我迄今為止最沉重的愁痛和迷茫。經過了上半年的抗拒和自我麻痹，以及下半年的焦慮和盲目尋覓，終於在17年即將進入30天倒計時的時候做出了選擇——一場變相的自我流放。

當我去母校把檔案轉回家鄉，當我踏出校門，走進擁擠的車站，當我坐著火車離開北京的時候，我大概有那麼幾分鐘想要流淚，因為我可能在一段較長的時間裡都不可能以奮鬥者的身份再回北京了。

或許我並不留戀那座城市，但是我迷戀那種人人都充滿幹勁奮勇向前的氛圍，它使得那座被灰霾籠罩的城市透露出叢林般的野性氣息。

但是，我終究還是做了逃兵。

我放棄了在大城市打拚奮鬥的路，回到了家鄉，去了離家不遠的地方事業單位。

或許是因為剛剛入職，或許是因為年關將近，也或許是因為這個單位本來就比較清閑，我每天的工作任務並不多，住的地方到工作單位也不過步行七八分鐘的路程，加之小城市悠閑的空氣，我感覺自己的生活像一條舒展的河流一般緩緩流淌著，偶有漣漪泛起，卻不影響簡單舒緩的節奏。

這樣和緩的曲調，似乎有一種安靜而沉穩的力量，溫柔地安撫我躁動不安又滿是傷痕的心，給我更多空間去體會生活，享受孤獨，甚至在夜深人靜之時思考人生。

無論怎樣，以混亂和焦灼開始的一年，終於在逐漸平和的旋律中結束，這大概能給我一點安慰吧。

周末不想回家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在陽台上曬太陽看書，在一個章節結束的間隙抬起頭眺望遠方淡藍色的微嵐。

這裡距離城區較遠，所以好安靜，閉上眼，有時候可以聽到慵懶的貓咪的呼嚕聲，像冒著咕嘟嘟的小水泡一樣，隔著幾戶人家的院落輕飄飄地傳過來。

從前在書上讀到的「歲月靜好」，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