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記 18/365 目睹日落
下午目睹了一次完整的日落。
在回市裡的路上，穿過一大片原野，原野被白雪覆蓋，彷彿能聽到原野上天風飛過的呼嘯。遠些地方奶白色霧氣繚繞，城鎮和樹木，還有再遠些的雪山腳下，都浸在牛奶里。
冬天白色的太陽在空中慢慢移動，光線又長又暖，穿過路邊時而不斷飛逝的樹榦，溫在臉上，而皮膚想要藏，卻無處可藏。
車沿著灰色帶子般的路起伏蜿蜒，帶著車上的人穿過無數的過往，短暫停留。人生不可把握的許多事中最不可把握的，就是坐長途車。完全斷絕了現在生活的種種，只能呆坐著，甚而將生命都交付給一個陌生人。無論在現實生活里發生了什麼，坐在長途車上的你都於事無補，能夠深刻體會到作為普通人的無可奈何，能夠從最深的完美自戀中解脫出來。於是，在路上，成為過往的陷阱和旋渦，回憶的波浪毫不留情一浪一浪拍在人心上。
只有窗外的景色呵，山啦，水啦，樹啦，石頭啦，牛羊啦，鮮活而短暫，耳朵邊風聲呼呼。眼睛盯著前方，一切像走馬燈撞進來。
橘紅色的太陽也撞了進來了，就在山尖上，大大的一個紅色皮球，又像燃燒的火焰，光映照著西方的雪，雪披上粉色的光。
太陽在樹枝里穿行，樹枝是彎曲的剪影。
太陽將倒影在河面上，河面的冰是一面哈哈鏡，圓圓的太陽變成搗得稀爛的煎蛋黃。
太陽一點一點落到山裡，我們安靜著，默默看著它，一點，一點，又一點，它的落下彷彿帶著聲音，而我們始終靜默，等待著，等到它最後一絲光也收進了群山，大家呼出長長一口氣，如釋重負。
我仍然注視著山尖，感覺太陽下一秒會頑皮地跳出來，但沒有。我突然想起夸父，夸父的行程十分可疑，早上太陽在東方，夸父向東去，下午太陽在西方，夸父向西去，夸父追了一夜後，太陽又從東方升起……咦，居然有點西西弗斯的味道。不過我們的夸父還好，最後變成了夸父山，不如西西弗斯永無解脫。
哎，太陽總是從東方升起，西方落下，這真是世上少有的不會改變的事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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