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虛構比真實更真實
BOB a job is a job is a job, a book by Amalia Ulman
刊於《周末畫報》
阿根廷藝術家阿瑪利亞·烏爾曼擅於利用虛構操控觀眾。在她看來，當你重複一個謊言，它將會變成真實；而由圖像創造出的「假真實」甚至可以比真正的真實更有效。
阿瑪利亞擁有十四萬粉絲的Instagram賬號便是明證。這位1989年出生的「千禧一代」藝術家打破社交媒體的默認功用，用精心設計的網路圖像創造出另一個自己，在持續的時間段里藉由表演建構出一個虛構的自我。自2014年4月起，她在持續四個月的表演《卓越與完美》（Excellences & Perfections）中利用攝影、短視頻、文字、標籤及不同色調，通過「無辜」、「罪惡」及「救贖」三個章節塑造了一個剛與男友分手的金髮女郎形象。她拿著iPhone在賓館房間、酒廊、機場、Spa或瑜伽室等「非場所」對鏡自拍，在充滿反諷意味的玩笑里反思何為現實，並揭示了女性特質的建構本質，與朱迪斯·巴特勒提出的「展演性」遙相呼應，同時對社交媒體的媒介本身進行了充滿幽默感的批判。
在上海外灘美術館的年度特別項目「錯置」中，阿瑪利亞·烏爾曼帶來了融合詩歌、音樂、舞蹈等元素的難以被簡單歸類的最新作品《新世界1717》。穿著優衣庫白襯衫、黑色長裙及黑皮鞋的少女且唱且吟，與另一位中國舞者共同將外灘美術館四樓的展覽空間轉化為有鋼管舞表演的想像劇場。阿瑪利亞朗讀著穿插有記憶中的廣告、電話號碼及意識流文字的詩意文本，舞者就著耳機里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音樂在寂靜中舞蹈，並在結尾處讓位於阿瑪利亞親自敲打的一段激越卻也飽含空洞的鼓。「愛麗絲已死，Bob亦不見，辦公室：被拆除。《優越》已告終，讓我至少不要忘記。」
熱愛虛構的阿瑪利亞·烏爾曼在訪談中透露，自己不但熱愛閱讀小說（如柯萊特）及詩歌（如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更擁有一個自己的讀書俱樂部；在她的Tumblr博客上，還貼有穆時英的《聖處女的感情》及《上海的狐步舞》等書封。採訪結束時她甚至讓我推薦一本中國當代小說——我把阿乙的《A Perfect Murder》（下面，我該幹些什麼）輸入了她的iPhone記事本。
Q：我們先從《新世界1717》這個名字談起吧。
A：那是我在洛杉磯市中心工作室大樓的門牌號碼，工作室在17樓，我也在很多表演中使用17這個數字，就像一個幸運數字。而「新世界」這個概念與阿根廷人對美國的看法有關，他們將美國視為「新世界」。
Q：在美術館裡表演與在Instagram上表演有何不同？
A：唯一的差別是：在美術館，我在三維空間工作並試圖使用特定場域的裝置。在兩種情形下都有觀眾，所以我試圖觀察觀眾的感覺體驗。在線上，我使用節奏、攝影、視頻和聲音。在美術館及畫廊，我試圖用氣味、質地並利用空間概念。
Q：你為何如此迷戀鴿子？尤其是你的寵物鴿Bob？
A：Bob是我最近的表演《優越》（Privilege）中的角色。我需要一個幫手，一個配角，而因為背景設定在洛杉磯城中，我決定用一隻鴿子。我只用他拍了兩場戲，但他在我家住下並生活了兩年，所以他變得比在故事裡更重要、更像一個情感對象了。在第二次表演時，我希望虛構的概念更明顯些，於是我從馬戲、默片和喜劇里吸取了不少東西。
Q：2013年灰狗巴士的那場事故如何型塑了你在Instagram上的創作？
A：事故發生之後，我才開始進行Instagram上的表演。那場事故改變了我與自己的身體之間的關係。我覺得在某些場景中「跳舞」甚至變得更有趣了，因為在拍攝時，我幾乎無法移動身體。也因此，最初的那些表演都非常短，因為那時候身體很痛。
Q：《卓越與完美》似乎不僅檢視了攝影與表演之間的關係，也是對媒介本身的批評？
A：我喜歡輿論宣傳和編造真實的想法。在第一部分表演里，我故意憑空刷屏；而在第二部分里，則用「後真相」及假新聞做文章。
Q：你覺得社交媒體如何改變了藝術家做藝術或展示藝術的方式？
A：有很多藝術家利用社交媒體做品牌宣傳並推廣藝術作品。但我最討厭的是藝術家在開幕式上拿著一束花在油畫或雕塑作品旁擺拍。因此，我決定直接在這個平台上做作品，而這個平台本來並非是派這個用處的。我一直對網路藝術感興趣，而我做的恰恰就是：在互聯網上做藝術。
Q：作為一名在阿根廷出生、在西班牙長大、在英國求學如今又生活在美國的藝術家，這些不同的文化如何影響了你的藝術實踐？
A：我有一種局外人的視角，總是如此。我一生都是移民，起初在西班牙，然後在英國，如今在美國。甚至在阿根廷，我也是一個外國人，因為我一歲時就離開了那兒。那會給你另一種視角。我能夠從各種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而且我也被他人從不同的視角看待。
Q：你最喜歡的Instagram賬號是誰的？
A：我真的非常喜歡一個庫爾德農民的Instagram。他總是發他小女兒或者羊的照片，我覺得這很可愛。我也喜歡看手術前後的對比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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