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之龍-辛棄疾,原來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劍俠
公元1161年, 在金國的濟南府境內。
一名僧人瘋狂的拍馬狂飆,臉上透露著無比的驚恐和慌亂。
身後那個單身獨劍的青年男子,已經似猛虎般追了他兩天兩夜。
如火的驕陽中,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僧人回身一望,大驚失色,
片刻間,青年如殺神般,猛的把僧人一腳踹下馬來,自己也縱身躍下。
僧人狼狽的滾在地上,目光不自覺落在青年手中,那把寒光凜然的長劍上。
不由瑟瑟發抖,跪地求饒,求饒的原因竟很清新脫俗:
「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
所謂「青兕」,是指青色犀牛,某種兇猛的神獸。
僧人或許真的會相面之術,又怕是在逃亡過程中,驚嚇出幻覺,
回頭一看,一個身高將近一米九的青年氣勢洶洶殺了過來,
滿面狂怒,確實像一頭橫衝直撞的犀牛。
青年根本不聽他「王八念經」,目光似電,一語不發,
從僧人身上搜出義軍大印後,手起劍落便了結了他性命。
調轉馬頭,提著首級和軍印,絕塵而去。
你義端已然不是我辛棄疾的兄弟,你,也不配和我再說一句話。
南宋,軟綿綿的陽痿朝代,卻有這麼一位「男兒到死心如鐵」,
純陽至剛的神級人物--辛棄疾,讓南宋慘白的歷史面孔多了點血色。
辛棄疾在他的詞中說道,「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
這可不是隨便來個酸儒書生,紙上談兵就能寫的出來的,
這是一個真正的古惑仔,在摸著劍,感慨當年在江湖上砍人的往事。
而上天似乎和辛棄疾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本欲仗劍縱橫天下,成為收復大宋河山的將帥之才,
最終卻被後世定位為「南宋著名愛國詞人」。
公元1142年,此時距北宋被滅的「靖康之恥」已過去了16年,
被欺負慣了的小媳婦-南宋朝廷,這時給金國送了一份大禮,風波亭逼死了岳飛。
出生在金國佔領區-濟南的辛棄疾,這年兩歲,
從小更是目睹了漢人在金國人統治下,豬狗一般的屈辱生活。
於是在他爺爺-辛贊努力調教下,他始終自認為是宋朝漢民,
把同齡男生玩泥巴的時間,全拿來狂練降龍十八掌。
以殺伐征戰、推翻金人統治為己任。
1161年,金主完顏亮親率60萬大軍南侵,
妄圖滅亡南宋,60萬大軍在淮河一線展開。
雖說金軍氣勢洶洶,但是他的後方管理卻出現了危機。
原北宋領土上的人民紛紛起義,其中以耿京起義軍的勢力最盛,達25萬人。
辛棄疾覺得時機已到,拉了兩千多人舉起了起義的大旗。
自古起義都是陳勝吳廣,這種吃不上飯的草根農民,
像辛棄疾這種吃得飽,穿得暖,還有書可以讀的人出來起義,那是極其罕見的。
這正是英雄的勇氣,選擇去走一條少有人走的路。
辛棄疾在這之餘,又說服了一位叫義端的僧人,
領著一千多名僧侶投了起義軍。
義端其實是個投機分子,立志極不堅定,
某天晚上,偷了耿京的軍印逃走,準備投降金人。
耿京大怒,要處決叛徒的介紹人辛棄疾。辛棄疾說:「給我三天時間。」
於是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辛棄疾沒用三天時間,就了結了義端。
耿京一看,這氣吞萬里勢如虎的辛棄疾,喜歡,重用。
次年,辛棄疾受耿京委派,渡江到了南方的宋朝,見到宋高宗,「奉表歸宋」。
宋高宗一看,這北方原來還有我大宋良臣,好好好,重賞冊封。
但當辛棄疾回山東的路上時,卻得悉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叛將張安國將耿京殺害,並裹挾部隊,投降金軍,換來了濟州知州的官位。
辛棄疾怒不可遏,叛徒,必死。
辛棄疾率領五十人的敢死隊,馬不停蹄,如狂風般突襲了駐紮著五萬兵馬的金營。
把正在與金國大將花天酒地的張安國,一腳踹翻,五花大綁,
順便,他還說服了上萬士兵反正歸宋,
萬人連夜奔,一路向南,「渴不暇飲,飢不暇食」,
毫髮無傷的抵達臨安,把「宋奸」張安國交給朝廷,斬首於市。
這難道不是中國古代,最霸氣的一次特種部隊的斬首行動。
南宋這幫「忍者神龜」,哪見過這種鐵血男兒,
一時間群情振奮:「壯聲英概,懦士為之興起,聖天子一見三嘆息」。
連皇帝本人都帶頭謳歌了,大家還不趕緊發明各種諂媚方式跟上。
辛棄疾徹底紅了,「民族英雄」 「全國十大傑出青年」之名不絕於耳。
23歲,辛棄疾儼然已經成為大宋的政壇新星,時人稱之為「辛侯」。
以他的才華膽略,必將在北伐事業中建立功勛,馬上封侯。
然而並非如此,終其一生,辛棄疾都未如願打回山東老家去。
1165年,25歲的辛棄疾,給朝廷上《御戎十論》,即著名的《美芹十論》。
客觀分析當時宋金形勢,他認為金朝外強中乾,
淪陷區內漢人伺機而動,一旦宋軍北伐,他們將紛紛響應,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除了分析形勢外,他還提出了具體的作戰方案:
金朝的三個重點防禦方向是關中、洛陽、開封。
假如宋軍北伐,在川陝、荊襄、兩淮,明面上屯聚重兵、虛張聲勢。
實則,暗派五萬精兵,走海路在山東半島登陸,
山東歷來是金人防禦真空地帶,宋軍可迅速突襲山東全境,號召民眾起義。
此舉可直接威脅金國在中原的心臟-燕京。(今北京一帶)
如此,金人必慌亂抽兵回防,宋軍大舉三線北上,便可光復失地,重整河山。
辛棄疾應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提出大規模跨海登陸作戰的人。
他無疑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近身格鬥高手,
同時他更是一個具有高度戰略水平、擅長出奇制勝的軍事家。
然而,石沉大海,朝廷沒有人理他。
他的《美芹十論》與後來的《九議》,
縱橫捭闔,慷慨壯烈,又高明睿智,可惜都被他後來的詞名才氣所掩蓋。
辛棄疾大概是古代文官中,少有的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上一個是混過黑道的李白)。
他先是被派往幾經戰火塗炭,蕭條破敗的滁州任職,
結果證明人家不僅武功蓋世,搞經濟居然也是一把好手,
僅僅半年之內就盤活了滁州的經濟和民生,荒陋之氣一洗而空。
後來又讓他去江西剿匪,這是個換過幾波人都沒收拾好的爛攤子,
辛棄疾出馬,三個月妥妥搞定。
再後來,他到了民風彪悍的湖南,辛棄疾上任後,
雷厲風行火速創立了一支素質勇猛的精銳部隊:飛虎軍。
成立以後,「雄鎮一方,為江上諸軍之冠。」
此後三十多年裡,飛虎軍不僅很好地維護了地方治安,
也是長江邊境上,最硬的軍事力量,連金兵聽了都膽顫,稱他們為「虎兒軍」。
然而令辛棄疾憤怒的是,軍隊剛剛建好他就被調往別處了。
他南歸十八年,南宋政府對他的工作調遣一直雷打不動的堅持兩個原則:
一是哪裡棘手派你去哪裡,充當「救火大隊長」,
二是「召而來,麾而去」,頻繁調動。
十八年里居然調動了十六次。
而他在為官期間,受到彈劾的一大重心,便是嗜殺。
這些文弱而陰毒的告狀小人沒有想到,辛棄疾本來就是一名戰士,
雙手曾沾滿敵人的鮮血,心底裝有河山,
胸間鬱積豪氣,哪裡是那些怯懦畏縮的文人所能相提並論。
做為北方的「歸正人員」,宋廷對他也是多有防備,
辛棄疾積極主張北伐,練兵建軍,老是破壞宋廷割地賠款,換來的歲月靜好。
「剛拙自信,年來不為眾人所容」,屢遭奸人陷害。
終於40歲時,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卻被朝廷削去一切職銜,
被迫隱居山林,做一個農民,自號「稼軒」。
英雄征戰豈止在沙場,他只好把慷慨熱情換作降虎伏鳳。
他有據可查的可愛妹妹就有六個,依紅偎翠,不亦樂乎。
在這個戰場上,他仍不失英雄本色。
宋史大家鄧廣銘,在《辛棄疾傳》中這樣評價他,
胸懷中燃燒著炎炎的烈火轟雷,
表面上卻必須裝扮成一個淡泊冷靜、不關心時事和世局的人。
他那雙本該握劍砍敵人首級的手,只能捏一支毛筆,在紙上狂寫胸中豪氣。
不知不覺間,卻為南宋文壇撐起了一片天。
試想,假如沒有辛棄疾,南宋的文學史多麼慘淡黯然。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辛棄疾與蘇東坡齊名,蘇東坡卻沒有經歷過戰場,置身於殘酷的殺戮,
沒有在千軍萬馬中縱橫馳騁,「雖千萬人,吾往矣」。
辛棄疾個人的陽剛氣質,與當時猥瑣不堪的朝廷格格不入,
也就註定了他的人生走向,造就了一出堪稱史上最著名的「懷才不遇」的悲劇。
他在《賀新郎》一詞中,悲涼寫道:「汗血鹽車無人顧,千里空收駿骨。」
讓汗血寶馬去拉鹽車,何等浪費人才啊。
但真實就是如此,本應上陣手撕金兵的辛棄疾,
卻只能寫詞自遣,汗血寶馬,只能與一群蠢驢混在一塊。
公元1207年,六十八歲的辛棄疾,病中突然驚醒,
手握寶劍,大呼:殺賊!殺賊!殺賊!之後溘然長逝。
聲聲悲鳴,響徹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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