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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墜簡〉考論》序

《〈流沙墜簡〉考論》序

淵迪的博士論文就要出版了,給我佈置了一個任務:給他的第一部著作寫序。作爲老師,最高興的莫過於學生有成果出版發表,這個任務自然是樂於接受的。接受了任務,自然就要完成它,但寫點什麼呢?給學生的著作寫的序,主要就是兩點,一是回憶這些年師生交流的點滴,再是誇讚學生成果的優秀。我是靠孔子吃飯的,自然記得夫子的教誨:吾從衆。

淵迪2006年本科畢業於中國政法大學法學專業,由於他有書法方面的特長,畢業後到海寧市徐邦達藝術館工作,主要負責館內《心遠》雜志的編輯。2008年9月進入古籍所從我研學,攻讀碩士學位。經過半年多的學習,以敦煌經典書法(名家作品或是能進入名家譜系的書法作品)研究作爲碩士論文選題。淵迪愛好書法與古典詩文,又經過四年法學薰陶,不僅有文學人的感悟,也具有法律人的思辨,加上學習又異常刻苦,幾重因素共同作用之下,很快就寫出了優秀的論文。2009年5月31日,他的第一篇論文《敦煌本〈筆勢論〉殘卷研究》的初稿就發到了我的電子郵箱。經過兩次修改,6月12日定稿投寄《敦煌研究》,2010年第3期就刊出了,這距他接觸敦煌學研究僅僅過了9個月時間。我於2008年起主持「敦煌子部文獻彙輯集校」項目,而淵迪正好長於書法藝術,於是把子部藝術類部分寫卷的整理工作交給了他,這篇文章可以説是他的第一個副産品。

2010年5月1日,淵迪完成了《敦煌經典書法寫卷與相關習字研究》的碩士論文,5月31日通過答辯。這篇論文對敦煌經典書法作了集成性的研究,將它分爲敦煌經典書法寫本、敦煌經典書法拓本、敦煌經典書法習字三類,並對每件作品作了詳盡的敘録,對以後敦煌書法系統、深入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獲得了評審專家與答辯委員會的高度讚揚。接著《關於敦煌本十七帖臨本的幾個問題》(提交2010年5月在杭州召開的百年敦煌學研究國際討論會)、《俄藏殘本索靖〈月儀帖〉之綴合及研究》(《敦煌吐魯番研究》第12卷,2011年)、《杏雨書屋藏敦煌舞譜卷校録並研究》(《敦煌研究》2012年第1期)等論文相繼發表在敦煌學界最具影響力的刊物上。2011年獲得了中國敦煌石窟保護研究基金會設立的「敦煌獎學金」一等獎,並作爲獲獎學生代表上臺領獎。

2010年5月,淵迪以高分考取古籍所博士生,跟隨我繼續研習敦煌學。淵迪偏好文史之學,而不甚喜傳統小學,故提出以「中國早期敦煌學史論」作爲博士論文的研究方向。很快,他的早期敦煌學史研究的第一篇論文《伯編敦煌文獻目録羅譯本考》得到國際著名敦煌學家京都大學高田時雄教授首肯,發表在他主編的《敦煌寫本研究年報》第6號(2012年3月)上。伯希和編有《伯希和敦煌收集品目録》(Catalogue de la Collection Pelliot, Fonds des manuscripts chinois de Touen-houang, 2001-3511, 4500-4521),用法文撰就,有羅福萇和陸翔的兩個中譯本。羅譯本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前譯出,而陸譯本則在三十年代譯出,羅譯本簡略而陸譯本詳備,故在中國學界,通行陸譯本,而羅譯本則很少被人關注。該文考定羅譯本所依據的伯希和目録並非伯希和的法文原本,而是日本學者狩野直喜於1912年抄譯的日文本,但伯希和的編目工作直到1920年才結束,伯希和對此草目應該會有一些修訂。而陸譯本是留學法國的張鳳於1922年至1924年間從法文原目抄回交給陸翔翻譯的,這就是陸譯本詳備而羅譯本簡略的主要原因。接著論文對羅譯本與陸譯本作了詳細的對勘,發現有不少地方可以用羅譯本補正陸譯本,説明羅譯本雖然簡略而編號又少於陸譯本,但在伯希和草目原本沒有正式出版的今天,羅譯本仍不可偏廢。該文提醒我們,在對敦煌寫卷的編號、定名進行學術史回顧時,不能迴避羅譯本,否則就不能很好地抉發敦煌學史上第一部法藏文獻的目録——伯希和草目的學術價值。該文條分縷析,細心爬梳,考訂精詳,邏輯嚴密,環環相扣,解決了早期敦煌學史上的一個重要問題。

淵迪具有廣闊的學術視野,將早期敦煌學史置於近現代學術史乃至整個中國學術史的範疇內綜合考慮,而且又有優秀的前期成果發表,其學位論文獲得了學校的優秀博士學位論文資助。我當時在申請書上的「指導教師意見」一欄是這樣表述的:

蔡淵迪讀書細心而求甚解,善於發現問題、提出問題。他在撰寫碩士論文時,就已經敏鋭地感覺到早期敦煌學史中存在的諸多未解問題,當時他就與我探討過他的想法。我鼓勵他繼續就此問題進行思考,因而他把博士期間的課題確定爲早期敦煌學史的研究。進入博士階段學習後,蔡君閲讀了大量民國時期的著作、日記,並把民國學術情況放在當時整個國際學術背景下進行觀照,有了比較成熟的想法。這是一個金點子,一個了不起的想法。蔡君的課題,不僅具有國際視野,而且具有歷史觀念,中外數萬里,上下數百年,相關資料汗牛充棟,而收集資料又艱辛異常。該課題不僅需要宏觀的視野,還需有細緻的考據,可以説是宏觀與微觀的統一呈現,思辨與考據的有機結合。

2014年上半年,淵迪獲得「浙江大學研究生對外交流項目」的資助,前往臺灣大學訪學。臺灣大學豐富的藏書,給淵迪的學術研究帶來了極大的便利;臺灣學者的研究方法與國際視野,也給淵迪很多啟發。從臺灣回來後,陸續寫出了《〈流沙墜簡〉引用金石文獻考》、《羅振玉信札中的敦煌學史料》、《佈新傳古——〈雪堂校刊群書敘録〉所見羅振玉的學術自覺》、《〈伯目〉兩種中譯合論》等論文。2015年3月20日,他完成了博士論文《〈流沙墜簡〉考論》。因當時我正好去山東大學參加「儒學文獻整理研究高端論壇」,直到23日晚上才回杭,所以留給我看論文的時間只有兩天了。兩天時間里,我仔細閲讀了全文,除了一些表述和格式的問題,對論文內容基本提不出什麼意見。一方面應該是由於我對這一問題平時沒有什麼關注,所知不多,但主要還是文章的質量高,這從以後諸位評審專家的評語可知。論文評審的五位專家一致認爲這是一篇非常優秀的博士論文,給予了全優的評定。

《流沙墜簡》是羅振玉、王國維合著的關於西北出土簡牘研究的代表性成果,是中國簡牘學方面的第一部著作,在簡牘學史、近代學術史領域佔有重要的學術地位,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前賢對此書的內容及其在學術史上的地位已有諸多論述,淵迪的論文別出機杼,將《流沙墜簡》一書置於近代學術史背景下探討它在中國傳統學術向近代化轉型中的重要作用,選題具有前沿性、獨創性。

因爲這是專門研究《流沙墜簡》的論文,所以釐清該書的版本問題是研究其他問題的基石。《流沙墜簡》有1914年初版本、1934年修訂再版本,但這個再版本是王國維自沉七年以後出版的,並非王國維親自修訂,所以存在很多問題,但卻鮮有人注意並提及。論文將再版本與初版本以及《流沙墜簡補遺考釋》、《觀堂集林》詳細比勘,證實再版本非王國維手訂,而是後人將王國維在《流沙墜簡》初版本上作的批註不加裁翦、不加潤色地插入《流沙墜簡》考釋的正文而成的,故常有鑿枘不通之處。文章不僅疏通了《流沙墜簡》一書的文本演變脈絡,而且指出了初版與再版本各自的優劣,爲進一步的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第五章「版本考」、第六章「修訂考」兩章的篇幅佔全文的三分之一強,是全文的重心所在,資料翔實,立論清晰,邏輯嚴密,考證精細,顯示出淵迪具有古代史方面的良好基礎與扎實的文獻學功底。

總體上來看,該文在以下幾方面具有創新性:

一、論證《流沙墜簡》是近代國學的先驅。

二、《流沙墜簡》在王國維本人學術生涯中産生的重要意義。

三、對《流沙墜簡》成書史料及各版本間關係的考訂,從文獻學角度釐清了此書的版本源流、史料來源、文本校勘、學術影響諸方面問題。

四、通過對羅王往來書信及《屯戍叢殘考釋》中相關內容的考察,證明羅振玉對王國維的學術具有重大影響,糾正了過去學界存在的偏見。

《〈流沙墜簡〉考論》一文獲得了2016年浙江大學第三屆學生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優秀成果獎,現在又被選入《復旦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博士叢書》,將在中西書局出版,説明淵迪的成果獲得了學術界的肯定。《〈流沙墜簡〉考論》所研究的僅僅是一位學者的一本書,只是淵迪早期敦煌學史論研究方向中的一隻麟角而已,可見這個研究領域是一座藴藏著無窮資源的富礦,就待有識之士前往開發了。

我們每一個人來世上作客一遭,都是偶然因素造成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必然性。既然如此,總得給招待你吃喝的地球主人送點禮物,才不負做客之道。作爲讀書人,最好的禮物自然是著書立説。雖然吾等中人之才,寫不出留傳萬古的著作,立不了輝耀千載的學説,但竭己所能,作幾篇言之有物的文章,寫兩部有一孔之見的著作,還是可以努力的。外面的世界紛紛擾擾,熙熙攘攘,總是有一些事物影響我們的心緒,牽扯我們的精力。希望淵迪能儘量不爲外物所擾,發揮自己的才智,在這個領域繼續深挖,寫出更多更精彩的好書。

許建平

2017年12月於浙江大學古籍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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