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沉寂《無問西東》從宣傳片變催淚大片
六年前，李芳芳導演邀請拍《無問西東》的時候，黃曉明是拒絕的：第一，李芳芳之前只拍過一部電影，而且票房不佳；第二，劇本分四個時空，黃曉明只是出演四個男主角里的一個，並不是大男主角。黃曉明打算去李芳芳辦公室婉拒這個邀約，然而看到了李芳芳兩年來為這部電影搜集的資料，尤其是李芳芳已經耗巨資做好的上萬套戲服——她為此考證了清華大學從上世紀20年代到西南聯大再到解放後各時期的歷史細節，黃曉明被打動了。他陪著李芳芳去找章子怡出演女主角，隨後王力宏、陳楚生、張震加盟，讓這部電影終於有了一個看上去不錯的陣容。
六年前的心動，在六年後變成了驚喜。《無問西東》這部上映前被認為是清華大學宣傳片的電影，在六年後突然成為全民催淚片，票房迅速突破四億，成為黃曉明作品裡僅次於《中國合伙人》的口碑之作。然而特別的是，一向對文藝片寬容的影評人對這部電影給出了情感過剩、手法稚嫩的評語，倒是一向熱愛喜劇電影的普通觀眾們站在了導演這邊，紛紛感慨這部文藝范電影有多麼動情。影評人與觀眾立場掉了個個，這種分歧太罕見了。在《無問西東》走紅的過程里，觀眾到底是因為誤解而感動，還是因為感動而誤解？
真的是一碗雞湯？
作為清華百年獻禮電影（儘管因故沒趕上），《無問西東》以四位清華學子串起了劇情。 1924年，清華學子吳嶺瀾在校長梅貽琦的勸說下，從理工科轉為文科，要做一個不跟隨潮流的「真實的自己」。抗戰時期，西南聯大富家子沈光耀棄筆從戎，駕飛機與日寇惡戰，血灑長空。解放後，清華高材生陳鵬愛上女護士王敏佳，情願為這個被誣陷的女生的人生「托底」，陳鵬自己遠赴西北獻身祖國核武器事業。現代，清華畢業生張果果面對職場惡戰堅守做人底線，無私幫助四胞胎困難家庭。
一向對文藝片寬容的影評人，第一時間把《無問西東》定義為一部心靈雞湯電影。是的，這部電影確實花了很大的力氣培養觀眾的情緒，通過四位精英人物的生命痕迹，慰藉那些在現實里感受到疲憊和無力的人群。問題是，這種文藝范雞湯之前屢屢遭遇觀眾冷遇，而《無問西東》本身也是一部宣傳片，它能跳出宣傳片的窠臼，講述一個相對完整而且富有創意的故事，即便是普通觀眾也能感受到片中人物對生命的真誠，這種共鳴難能可貴。心靈雞湯被人詬病最多的，是虛偽、短效的安慰作用；而《無問西東》截取清華百年、近代史百年里閃光的片段，給影迷展現的是百年一以貫之的精神，這種力量比雞湯的勁頭大多了。
公號時代的自我教育
從另一角度看，內地影迷在商業電影的活埋里娛樂了十多年，《無問西東》的出現，可以看做一次小小的逆反。我們的觀眾可能理解不了所謂的時空跳剪，但並不是理解不了崇高。片中最為催淚的沈光耀段落，他從一個富家子學霸變成抗戰飛行員，母親再三勸阻，說了一段堪稱近年來最為精彩的台詞，「當初你離家千里，來到這個地方讀書，你父親和我都沒有反對過。因為，我們想你，能享受到人生的樂趣，比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比如同你喜歡的女孩子結婚生子。這也並不是要你為我們開枝散葉，而是想讓你體會到為人父母的樂趣。你一生所要追求的功名利祿，沒有什麼是你的祖上沒經歷過的，那些只不過是人生的幻光。」可是這位富家子忍不了日寇對同胞的欺凌，寧願做個不孝子，也要駕機迎戰。這種「人生的幻光」，果然耗盡了年輕的生命，然而對於西南聯大人來說，這種為國獻身的精神，遠比幻光來得光芒萬丈。只是沈光耀殉國前的一句「媽媽，對唔住」，每每讓全場灑淚。
《無問西東》盡了全力，仍然拍得粗糙、有疏漏。比如說兩位雙胞胎同學從雲南跑到廣東從軍——地點不對；比如說王敏佳遭遇批鬥隱居鄉野，數年後文革爆發——時間邏輯不對。不過對於普通觀眾來說，大家看得更多的是劇情，是導演把美好破碎給大家看的勇氣。這一點還應該感謝眾多電影公號，把片中的四個時空片段的歷史給出詳解，讓觀眾在看片前就得到了故事背景普及，增加了代入感。公號與電影之間相輔相成，對《無問西東》口碑發酵產生了極大助力。該片在青島的媒體場放映，絕大多數媒體人當場落淚，說明李芳芳對觀眾情感的拿捏非常到位。
六年堅守等一個機會
在《無問西東》等待上映的日子裡，李芳芳不斷為該片尋找機會。為了給電影宣傳留出檔期，她一等就是六年，可謂苦心孤詣。難得的是，章子怡這樣的主創大咖也願意為這部象牙塔風格的文藝片宣傳造勢。黃曉明的姑姥爺參加過第一顆原子彈的製造工程，王力宏的祖母也是清華大學畢業生，這樣一群有情懷的主創，這樣一個高格調的故事，讓參與宣傳成為一件與有榮焉的事情。娛樂圈內明星也紛紛為該片助威，而各地清華校友也掀起了集體看片的熱潮。
作為導演，李芳芳把《無問西東》當做一部正規的電影來拍，突出表現在黃曉明和章子怡的故事段落。一方面是王敏佳為老師出頭，寫匿名信威脅虐待丈夫的許師母，卻導致自己成為群眾批判的對象；另一方陣容是文盲女工許師母，通過批鬥「打死」了王敏佳，卻讓許師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絕望和空虛，意識到丈夫不是靠愛就能挽回的，死心投井。這種電影式的處理方式，完全超越了一個宣傳片應有的套路。把一個真愛受到摧殘、無愛卻要維持婚姻的現實展現給影迷，不符合清華宣傳片的主題，卻是對一個時代的展現，這種力度，出自導演的職業要求。
黃曉明在拍攝該片時正處於職業生涯的特殊階段，他刻意避免特別帥的角色，選了陳鵬這樣一個有點自卑的理工男，展現他的熱誠和堅守。這一點黃曉明表達得頗為到位；而六年前的章子怡還能勉強代入少女感，到了王敏佳被群毆、被毀容的段落，才是她演技張力的時機。加上一個在現實面前退縮的李想，三個人構成了該片最有戲劇感的段落。
寄希望於新生代影迷
從2017年起，二三線城市新一代影迷成為電影票房的增長點。尤其《戰狼2》的成功，讓人看到了華語片的廣闊空間。 《無問西東》也是新影迷的一次檢視，觀眾並非不接受文藝腔，也不是對好電影無感，只是需要導演降下身段，用更加通俗的情感來激發影迷。 《無問西東》的催淚方式頗為原始，米雪的一碗蓮子湯，王力宏的一句訣別，讓人不由得為喪子的母親、報國的孝子而落淚。中國電影市場的複雜性，在於新的口味跟舊的模式互相摻雜，一方面周星馳的無厘頭繼續熱賣，而另一方面，《無問西東》都能拿到四億票房了，文藝片的井噴時代還會遠嗎？
在《無問西東》結尾，導演不厭其煩地展示清華史上的風流人物，從梅貽琦到徐志摩，都是一代文化精英。難得的是，已經起身的觀眾並沒有離開，而是站著看完了這些大師留影。中國觀眾有著特殊的內心情感需求，我們對文化的尊崇、對精英的膜拜、對大師的景仰，隱藏在看似庸俗的觀影習慣下。怪罪觀眾不識貨是沒道理的，應該看到，在未開發的眾多題材里，隱藏著太多爆冷的可能。《無問西東》是一次驚喜，希望它能引爆更多的驚喜，拓展更多的電影題材處女地。
米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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