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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生眼裡的和家鄉

像《滬鄉記事》這樣的書,一般是很難讀的。倒不是因為文字有多晦澀,而是因為讀書的人,若沒有合適的心境和閱歷,很難品出其中的味道。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沈先生的書,與市面上流行的讀物不盡相同,它既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也沒有複雜糾葛的人物關係,大多記錄了些鄉土風情瑣事。這就好比一個老者在講一些陳年往事,在喧鬧嘈雜的酒肆茶館裡不行,隨便拉一個少不經事的稚童做聽眾也不行,必須是在一個暖陽無風的午後,泡一壺淡茶,搬張小板凳,坐在遠離喧囂的小院里,只兩人心平氣和地對話。

這本書是打動我的,一方面因為書里的風景也曾是我童年故鄉的風景,另一方面,與這本書對話時總能讓我想起往昔每次回鄉和家裡老人對話的場景。

我的童年是在鄉下度過的。屋後的河,水清得可以看見魚群在參差的水草間追逐嬉戲。一到夏天,總有男孩子在河裡游泳,一個憋氣就竄到了河對岸,夏天的陽光把他們的皮膚都曬得發黑髮亮。女孩子是矜持的,既礙於面子不好意思下水,又實在羨慕水中的清涼,於是只好坐在碼頭上,把腳泡到水裡劃拉幾下,濺起一陣陣水花。有一次,幾個孩子心中著實痒痒,便瞞著家長爬上了一條葉形小船,當小船隨波搖曳著從橋洞下穿過的時候,所有孩子都高興地叫起來,像發現了新大陸的水手。上岸的時候,男孩子在前,結果轉身就往船里扔了一隻癩蛤蟆,嚇得船上的女孩子又哭又跳,一上岸就追著男孩子滿村跑……

不過比起夏天,我更喜歡春天,它大概滿足了小姑娘所有的愛美之心。折了柳條編成花環,扯一根頭髮絲兒把婆婆納花穿成手鏈,采兩朵牽牛花掛在耳朵上彷彿浮誇的耳墜,還可以收集各色花朵把指甲染得五顏六色。最難忘的要數一串紅甘甜的蜜露,若不是家長攔著,屋前的十幾棵一串紅怕是都要遭殃了。

儘管秋天草木都開始凋零,肅殺之氣漸漸深重,但空氣中瀰漫的果香能把每個孩子肚裡的饞蟲喚醒。屋前有一棵跟我差不多年紀的橘子樹,一到秋天就像掛滿了橙色的小燈籠。你不知道,孩子們是經過怎樣的內心掙扎才好不容易熬到了成熟的季節,事實上他們從橘子剛結出來的那天就每天巴望著橘子紅了。老人說,樹上結了果子是不能用手指指著數的,否則果子等不到成熟就會掉落。於是一群孩子只能用目光追著橘子數,數著數著就記不清哪些數過哪些沒數過,只好從頭來過。不過,最先享用到橘子甘甜的,從來都不是孩子們,而是各種各樣的鳥(常見的可能是白頭鵯和烏鶇)。它們還是葡萄地里最常見的破壞者,好在只要在竹竿上掛起CD光碟就能把這群愛惹是生非的小東西嚇跑。秋天最驚險刺激的事莫過於「放野火」,田埂上不是正跳躍著熊熊燃燒的火焰,就是一大灘剛被灼燒過的黑色灰燼。小時候一直很擔心火會不會蔓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慶幸的是我擔心的事從未發生過。

四季之中,最不喜歡的是冬天,因為耳朵上很容易生凍瘡,一到暖和的地方,總是癢得不行。但冬天到了,年的味道也近了。江蘇有過年做糰子的習俗,家家戶戶都要做上好幾籠。通常是用糯米粉做皮,裡面裹上蘿蔔絲肉餡或者豆沙餡,灶頭上蒸熟便可以從臘月吃到正月結束。白色是不吉利的,所以聰明的婦女拿茴香沾了紅色的色素在雪白的糰子上印出各種花紋,像唐代女子在額上精心繪製的花鈿。儘管對不甚友好的冬天沒有太多好感,長大後再也沒見過那時冬天掛在屋檐下的冰柱,倒也覺得很是失落。

村裡的老人知道很多故事,我也總愛纏著他們給我講。從他們嘴裡我知道從當年長毛造反(太平天國運動)到後來東洋人(日本人)築汽車路再到如今,村子的面貌改變了許多。我就在一個個太陽曬得人發懶的下午,探尋著故鄉的歷史蹤跡,像在沙灘上努力分辨著潮水湧來之前的印記。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些與老者對話的經歷,讓我在讀這本書的時候倍感親切,思鄉之情也從心底油然升起,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回去看看。

小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總也長不大,如今卻覺得時間像是指間流沙,越想握緊流得越快。轉眼已是在上海的第七年,故鄉的景緻也逐漸模糊。我執著地不肯去換身份證,因為上面的住址似乎成了我跟家鄉僅存不多的羈絆之一。很可惜,去年到派出所辦事的時候遇到了困難,不得不換成了上海身份證,為此我自責了好一陣子,像是背叛了自己的故土一樣。有時候回鄉,當鄰里們盼望著拆遷,以便搬入新住宅小區時,我心裡卻暗暗希望這一天不要太早到來。因為我害怕,一旦拆遷了,就再也找不到回鄉的路,曾經的河流、樹林,也再也尋不到蹤跡。不過後來我漸漸明白,無論我去到哪裡,我的根落就在那一方小村莊,而故鄉的方言,就是流淌在我枝幹莖葉里的血液。

讀這本書的時候,我是羨慕沈老師的,因為這些年他自始至終都能保持著一份詩意,沒有被城市的車水馬龍或是生活的紛繁侵染得浮躁,這需要何等的定力。而我,卻是早已記不清當初那份對自然、對故土的熱忱,許是早就如風中殘燭搖曳了。其實,走出學校踏上工作崗位之後,失去了很多,像這般靜靜地回憶兒時歡愉或是鄉土民情的時間越來越少,可能身處鋼筋水泥之林久了,心靈也變得冰冷了些。但我也不想把這種改變說得一無是處,至少沒有這種改變,我也不會在再回故鄉時,告誡孩子們去珍稀他們現在所擁有的,這是珠頸斑鳩,那是喜鵲巢,這是蟬蛻,那是螵蛸,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的饋贈,故鄉的烙印。

《滬鄉記事》有著新芽破土而出的力量,看似渺小不起眼,卻是厚積薄發。似隨風潛入夜的細雨,潤物無聲。真切地希望時光走得慢一些,讓更多人有更多時間,在故土文化流失之前,將它們一一拾起,銘記。

2018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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