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會說話的王熙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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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說話的王熙鳳

賈母笑道：「你不認得他，他是我們這裡有名的一個潑辣貨，南京所謂『辣子』，你只叫他『鳳辣子』就是了。」（賈母對阿鳳的溺愛，以及祖孫二人之間的親密程度，由此可見一斑）黛玉正不知以何稱呼，眾妹妹都忙告訴黛玉道：「這是璉二嫂子。」黛玉雖不曾識面，聽見他母親說過，大舅賈赦之子賈璉，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的內侄女，自幼假充男兒教養，學名叫做王熙鳳（再一次的體現出來，黛玉對賈府人物的熟悉程度）。黛玉忙陪笑見禮，以「嫂」呼之。

這熙鳳攜著黛玉的手（身為主人的氣派，通過這一舉動，立即彰顯出來），上下細細打量一回，便仍送至賈母身邊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這樣標緻人兒！我今日才算看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嫡親的孫女兒似的，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裡心裡放不下。（阿鳳這句話，不僅誇了黛玉，連帶著賈母及迎春探春也一併誇讚起來，真妙也。人人喜歡聽好話，但並非人人會說好話，在夸人方面，可以學一學阿鳳。）只可憐我這妹妹這麼命苦，怎麼姑媽偏就去世了呢！」說著便用帕拭淚。

不能只誇一誇就了事兒，這容易給人一種客套甚至虛偽的感覺，還要帶入自己的感情色彩，如此一來，便顯得情真意切了。所以，阿鳳話鋒一轉，說到這妹妹這麼命苦這裡來了，光說不做也不好，還真得有眼淚盈眶而出，急忙擦拭淚水才好。

有人認為阿鳳此舉很虛情假意，漠塵卻以為，恰到好處的虛情假意，未嘗不可，畢竟，人與人之間，還是需要一些客套的東西來維護一下關係，或緩解或帶動特定場合下的某種氣氛。

比如，以阿鳳的聰明，她必然知曉初來乍到的黛玉，會有一些孤獨或不適感，邢王二位夫人是長輩，又有婆婆賈母在場，不太適合嘻嘻哈哈，甚至連說幾句笑話，也不太可能；迎春探春惜春是小女孩，有的只是滿心的歡喜和好奇；鴛鴦襲人等人是丫鬟，需要遵守一定的主僕規矩，寶玉是男生，男女有別，而且這個時候寶玉還未出場。

還就得阿鳳這樣一個妙人，來調動一下主客之間的氛圍。讓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覺得舒服，尤其使得黛玉沒有生疏感，是為最佳待客之道。也由此可見，賈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還虧得有阿鳳這樣的八面玲瓏，不然當真難以調停。

更何況，在賈府，阿鳳對黛玉，始終算得上呵護有加。所以，說阿鳳虛情假意，未免不公平。阿鳳是物質型的女子，她不是沒有真情，而是難得有人讓她付出真情。她平時的所作所為，也不能說是完全的虛情假意，而是，在特定的場合下，必不可少的客套和自保本能。

賈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來招我。你妹妹遠路才來，身子又弱，也才勸住了，快別再提了。」熙鳳聽了，忙轉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該打，該打！」

這句對話，再一次看得出來，賈母是真心喜歡和疼愛阿鳳，而阿鳳也確實招人喜歡，她可以很快轉移話題，避免尷尬，也令聽者覺得舒服。

怎麼舒服呢？她沒有顧此失彼，只想著妹妹了，也不會只顧哄著老祖宗。而是先說自己一心在妹妹身上，又是喜歡又是傷心，把自己的情緒情感，都念叨出來了。

然後一轉話鋒，說到老祖宗身上，還甘願受罰說了兩次「該打，該打！」當然不是真的打，這只是表達自己的一種情感狀態。

又忙拉著黛玉的手問道：「妹妹幾歲了？可也上過學？現吃什麼葯？在這裡別想家，要什麼吃的、什麼玩的，只管告訴我。丫頭老婆們不好，也只管告訴我。」

照顧了賈母的情緒，還要立馬關照黛玉一下，讓她有種這裡是自己家的感覺。所以，在賈府這樣的大家族，當個執行總經理並不容易。這一句話，有紅迷解讀為鳳姐是在彰顯自己在這個家裡的地位。

漠塵卻認為，這是鳳姐待人接物及言行舉止的慣常習性，換言之，她並非刻意顯擺自己，而是一種習慣，習以為常的動作罷了。況且，黛玉也知王熙鳳是誰，兩個人都聰明得很，一打眼，就知道對方入不入得了自己的法眼了。

從後面二人很是親密的來往，可見黛玉很是喜歡鳳姐，而鳳姐也欣賞黛玉這樣的不俗之人。兩個人，都不一般！

黛玉一一答應。一面熙鳳又問人：「林姑娘的東西可搬進來了？帶了幾個人來？你們趕早打掃兩間屋子，叫他們歇歇兒去。」說話時已擺了果茶上來，熙鳳親自布讓。

一邊嘴上各種巴拉巴拉，一邊還要親自布讓。所謂布讓，就是將菜肴、茶點等分送到客人面前，請其進食。果茶，即茶水，和堅果類及各種小果子，小果子也包括果脯和現代人常說的油條啊、麻花之類的東西。當然，那個時候的油條和麻花，可能和現在的還不一樣。

又見二舅母問他：「月錢放完了沒有？」熙鳳道：「放完了。剛才帶了人到後樓上找緞子，找了半日也沒見昨兒太太說的那個。想必太太記錯了。」王夫人道：「有沒有，什麼要緊。」因又說道：「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裁衣裳啊。等晚上想著再叫人去拿罷。」熙鳳道：「我倒先料著了。知道妹妹這兩日必到，我已經預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王夫人一笑，點頭不語。

為什麼招待客人時，兩個權力中心的重量級人物，突然插話說出這麼一段與客人不相關的家務事方面的話題？漠塵不喜歡陰謀論之說法，或許，這和普通人家來了親戚是一樣的場面，該客套的客套完了，該表現的表現完了，大家都放鬆下來了，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吃著果子，一邊話家常。人多嘴雜，這個人和那個人說一個話題，另外兩個人，可能就說其他話題，再幾個人，可能湊在一起玩起什麼遊戲。

至於此處之所以重點描述了王夫人和鳳姐之間的對話，一是寫作的一種技法，凡是與主題無關的人事物，一律忽略不計。二是話中提到了林妹妹。

而且，從又見二舅母這五個字來看，這段對話，是從黛玉的角度來寫的。也就是說，黛玉聽到了這段對話，側面描述黛玉的心較比干多一竅這一特性。同時，呼應了前面所說的「都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