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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樂之復:唐順之經學義理研究

經學所以治世。明代中葉內憂外患,頻仍而至,仁人志士,莫不欲有所振作,以圖力挽狂瀾,唯豺虎當道,黨爭之熾,意氣之猛,有增無減。唐順之處其時,繼承方孝孺剛正之道一本淑世之懷以治經,欲本經術匡扶世運,以《春秋》正王道,以歌《詩》扶教化,扭撥惡習,復歸根本之人心,此無欲之天機本心,足以活化天德以成就極功。其融攝漢宋,兼收並蓄,而不離生生不息之真心以體會經義,鈍學累功,學思交修,體現精進不已之治學精神,而思有以端正時世、彰明道術,再復「禮樂」,對治內外之亂,可謂雄傑不凡。唯學界偏蔽於文章一面而忽略其復禮經學,故論明清經學,難免偏蔽。

孔子聖跡圖之三十一杏壇禮樂

儒之保種存文、立教起義,於苦難時代尤見逼切,荊川先生其足師法者,又豈斤斤於文辭若今黃口虛論所謂「唐宋派」之頗詞!遂至執一廢百、集體抹殺大明道術正學之相承。百年來虛談學術、思想、哲學,置「經學義理」之為道術淵藪於不顧,無心無體,自斷道統,失德敗義,獸慾競逐,終致夷狄肆虐,華夏億萬哀號之生靈,籲天無救,國族幾近淪亡,而經學之為文化氣脈,茫茫然倖存一線於天地間。夫子之盼「克己復禮」以祈治隆安生者,復永淪黑淵,人間光明,不復可言。當此之時,雖無文王而聖賢豪傑之奮興,張揚正義,力挽狂瀾於既倒,蓋天德尚存,未淪禽獸,正在於是。

明唐順之荊川先生(1507-1560)《與莫子良主事書》自敘述為學之道云:

大率讀書以治經明理為先,次則諸史,可以備見古人經綸之跡,與自來成敗理亂之幾,次則載諸世務、可以應世之用者,此數者其根本,枝葉相輳,皆為有益之書。

教人讀書,先「治經明理」,實夫子自道,故論荊川先生之學術,必視其本始,故論荊川先生之經學,還其本也,蓋世之逐末舍本已久已!荊川先生之經學沉埋垂四五百年矣!荊川先生之經學不明,則明清以來之經學晦矣!

1940年倭據之時,唐文治茹經先生因撰《重修唐荊川先生讀書處碑》,大聲疾呼曰:

俯仰今古,世道人心之任,吾儒抱負之大,要在淑民性,順民情;持民之志,無暴民之氣,用能體用賅備,允武允文;百姓尊君親上,保鄉保國而不辭,是豈外襲無本而致然哉?先生紹明正學,以「天機」為心體,以「無欲」為極功,治心以治兵,蓋與王文成言「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戚武毅言「克一嚴城易,克一私慾難」,若合符節。而其浩然正大之氣,充塞宇宙,至今而不磨。是故善言政治學術者,必自精研性理始。登斯處也,豪傑之士可以憬然悟、躍然興,知以聖賢道德為師矣。

「以天機為心體,以無欲為極功」,則天德、王道、聖功皆匯於是。茹經先生張揚荊川先生「聖賢道德」,以見救世淑民之典範有在,則荊川先生五十三載生命歷程之事迹,前史固然不匱記述,羅列則虛幌邊幅,適足以迷惑來學,然其生命所透露之氣力,必須「以意逆志」,非文字之表所能見,故因茹經先生之會心敘論,以顯道統相承意識下荊川先生之精神面目,庶幾無瞢聖賢志意之端緒。荊川先生十四代孫唐鼎元編《唐荊川先生年譜》,乃研究之必備者,1935茹經先生為作序云:

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此策士之論。若為長治久安計者,未有不將相併重、文武兼資者也。文人而絶不解武事,武人而不統攝於文儒,此極危之道。即或知文武合一矣,而無「性理學」為之根抵,是非暗昧,怯公勇私則內政棼,而外侮乘之,是必得有大賢,乃可作中流之砥柱也。文治幼讀吾宗荊川先生制藝,心焉好之;後讀先生《文集》《文編》,更大嗜之;高山景行之念,未嘗去懷。乙亥(1935)秋仲,宗侄松源持先生十四世孫鼎元所編《年譜》,屬為序言,文治何敢辭?

謹按:先生在嘉靖乙丑擢南宮第一人,名聞當世,龍潛十數年。東南寇亂,痛憤時艱,指畫方略。當事以知兵薦,遂與胡宗憲協謀征寇,先生以禦敵上策,當截之海外。乃躬泛海,自江陰抵蛟門大洋,一晝夜踔六七百里,從者驚眩且嘔,先生意氣洒然。寇泊崇明三沙,督舟師要之,斬馘百二十,沉其舟十三。後寇犯江北,先生馳援,大破之於姚家盪,復援三沙,親躍馬布障,敵不敢出。冒暑積勞,疾甚,返太倉,猶不肯乞休,力疾泛海而且卒矣,有志之士靡不痛借也。

夷考先生治陽明學。惟陽明擒宸濠,用兵在腹地,而先生戰績則在外海。腹地易而外海難,先生之艱苦,實逾於陽明也。陽明之學在致良知,一超頓悟。先生之學則以天機為宗旨,無欲為工夫;天機即心體之流行,寂而感,感而寂;靜無動,有涵實於虛,故雖視龍溪猶師,與念庵為友,而絶不拾「無善無惡」之餘瀋。

說者謂:陽明尚有末流之弊,而先生則瑩澈而無疵也。陽明文章,世美其能追昌黎。先生文初效空同,一聞王道思言,幡然取道歐、曾,博大汪洋,不獨掃空同之塗附,幾駕鹿門、震川而上之,讀《沈紫江生墓碑記》,卓犖天才,精光不泯,為有明一代傑作。蓋陽明不必以文傳,而文自至先生,則無意為文而文自雄也。千古事業之成敗,不以論英雄,更非所以論賢哲。先生戰功、學問、文章,大致與陽明同,而其文武兼資,更無稍或異。後之有國者,得若是人而用之則治,疏若是人而舍之則亂。君子小人消長之機,間不容髮,而論者輒謂吾儒迂闊不合時宜。嗚呼!《詩》所謂「不尚有舊」「居圉卒荒」,可謂痛哭流涕、長太息者也。

鼎元字玉虯,綴輯是譜於三百數十載後,寢饋於文瀾閣《四庫書》中,於先生事實幾無一字不搜,數易稿而始克成。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尤近世之難能可貴者。深願其善述先生之事,更能善繼先生之志也。

茹經先生筆下「瑩澈而無疵」之完美生命,乃荊川先生之為「聖賢道德」之至境。然世之論性理學者,但標榜王文成公一脈,而處荊川先生於可有可無之間;其至關重要之經學,更鮮正視,徒見其學術文章之膚郭,神髓徹底遺落,集體迷失,竟淪至斯,可不長嘆!

……

荊川先生之經學,本於克己之修養,體用兼該,關懷淑世,存王道,復禮樂,貫通其經學義理,是以顏之曰「復禮經學」。其體統所在,以存純粹無欲之節操,而切實用功之積學,精進不已,自家洗脫種種陳腐與干擾,一旦領悟,則天機流行,讀經知聖,克己復禮,「道」以此真心之顯而大明,經世可得以實現。其百科全書式之博學累積,與乎博習知方,更非後世斤斤於今、古與漢、宋之門戶狹隘自劃所可較量。其契合周廉溪、方正學、羅念庵精神之清正與氣魄,陶冶其思想之高明與活潑,於開拓經學,為功匪細。即就其人之文學理論言,未著其學術根底之經學而空議文論觀念,難得真際;就清代經學而言,不及荊川先生則難見其本;就性理學而言,其刻意駕越凌邁程朱、陸王,乃顯然見諸經說而四顧蒼茫;其所期盼於經義者,乃「以經義為國家決大議論、引師說以對如昔人者」,治平之權輿,開誠布公而已。復禮者,致大公也。善乎茹經先生云:「千古事業之成敗,不以論英雄,更非所以論賢哲。先生戰功、學問、文章,大致與陽明同,而其文武兼資,更無稍或異。」 故荊川先生之經學雖見蔽於一時,然聖道精光,必能邁越洪蒙而大曜於來日者也。

【全文請見《中國經學》第18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5月出版】

鄧國光,現任澳門大學中文系中國文學教授。1978年進入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師從蘇文擢教授治古文;香港新亞研究所碩士,師從李雲光教授、牟宗三教授、羅夢冊教授研治古學;香港大學中文系哲學博士,師從陳耀南教授研治古文論。自八五年起,先後任新亞文商書院文史系兼任講師、樹仁學院中文系兼任講師、珠海書院文史系及文史研究所任副教授、浸會學院中文系講師;澳門大學教育學院副院長、中文學院院長。

編輯:張 濤

美編:羅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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