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即便沒有愛情，我也可以只手摘星辰
封面來自deviantart.com
上期回顧
心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下）
文/靈憂
Part
6
星辰少年為了拯救被水族綁架的女孩，耗盡能量。透過層層水域，少年看到了滿天璀璨的星光。他的瞳中映著星辰，緩緩沉入黑暗深處……
我看著分鏡腳本，心中有些惘然。
夢境的開始與結束，未必都是因為愛情。
至少我和方耀不是。
拍攝即將迎來尾聲，毛玲來找了我。
夜似一塊黑布，迎頭落下。毛玲站在台階的盡頭，穿著米色風衣。
那是方耀最喜歡的顏色。
黑洞洞的四周讓我又開始頭疼，噠噠的奔跑聲彷彿迎合著困境的腳步。血液冰冷，行動僵硬。周圍的樹瘋狂顫抖，就像無數生物擠在凜冬奔赴死亡狂歡。
她沒有等我開口，就提前朝我伸出了手。那隻手帶著冬日的皮膚皸裂，在風裡微微顫動。我靠著她的拉力，踏上了最後一個台階。
「勸我們和好？」我聽她說了來意，笑笑，「毛玲，我累了，也不會再擋在你面前。無論是孫潔還是其他人，都再與我無關。」
毛玲的目光閃了一下，似乎想開口辯解。
對上那雙黑洞洞的眼睛，聽著她說的話，看著她的動作，所有細節在我腦子裡像粒子破碎一樣分崩離析。
我還未及細思，畫面就自動開始重組……那是我無數次想要逃避、隱藏、模糊化的記憶碎片。
她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怎會真的毫無察覺——她喜歡方耀這件事。
當年在教學樓上倒水，在校園裡傳播謠言的……是她，我一直都知道。
當年的我們，還是不諳世事的學生，又能有多少掩蓋證據的能力？
悠悠眾生，不過凡人。
暗生的不甘與變質的愛恨，操控著我們像木偶一樣走過青春軌跡。那些被深藏的情緒，總有一天要浸沒於天光之下。
「我們還是走到了現在。」我看著對面的毛玲，平靜說道。
見我目光篤定，毛玲的眼神也逐漸冰冷，她說：「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表面上看起來自卑懦弱，實際內心高傲得要死。」
我沉默片刻，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在認識方耀以前，我和毛玲就已是摯友。吃飯、睡覺、逛街、旅遊、電話粥……所有死黨應該做的，我們都曾經做過。但是那一切，終究留在了校園裡，我拼盡全力也沒能帶走它。
「你知道嗎，艾小辰——」毛玲的聲音忽而尖銳，「從高中開始，你就一直被幸運之神眷顧著，就連方耀都喜歡你！你高考發揮超常，考上了我最想去的大學，拿到大公司的offer。而我呢？我什麼都沒有。我在你眼裡，是不是連個朋友都不算？我們認識了快十年，你和陸蓮蓮才不過短短兩年！哈哈——」
她的笑聲憤怒又絕望，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瘋狂上演。最終，那聲音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嗚咽。
我心裡沒有惱意，也未覺難過。
我們之間的友情，早就和那些酸奶一樣變質了。維持我們感情灰燼的東西，謂之責任。對往日時光負責，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
「毛玲。」我抓住毛玲的肩膀，用力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向這座城——
「你給我看清楚，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地方！」
天地一瞬間寂靜了，寒風沒日沒夜地吹著。我們站在高台上俯看城市，卻從來不曾從中抽離。
閃耀全城的燈火璀璨，一點點吞掉埋藏在黑暗角落的孤獨和夢想。高樓里亮燈下的，公車上麻木的，路邊飛快奔走的，是一個又一個我和毛玲。
這座城市裡，沒有人能活得輕而易舉。他們消耗著歲月與青春，得到的才會是璀璨星辰。
可惜，我丟掉了歲月，卻也無力挽回最初的那片星辰。
「你一直覺得她很幸運，是因為你沒有見過她努力的時候。」
身後有女聲響起，我回頭一看，是陸蓮蓮。
「以前，我和小辰租住在同一棟樓里，知道那裡的環境有多差。她白天工作完，晚上還要回去畫稿子，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還總因為壓力大而失眠。有的時候，甚至忙得連飯都吃不上。」
陸蓮蓮拿出一本書，正是公司改編的那部《歲月星辰》。陸蓮蓮看著我，目光微亮，說：「她暗自努力了好幾年，才畫出了這部《歲月星辰》。」
那個漫畫作者，叫辰心。也就是我，艾小辰。
因為授權了平台與第三方洽談版權，所以公司里沒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的業餘愛好，一直小心翼翼藏得很深，就像高考當年努力藏著對特效的興趣，對方耀的喜歡。
我有些驚訝道：「你怎麼會知道？」
「在大數據時代，要挖掘一個人，簡直太容易了。」陸蓮蓮翻著白眼看我。
微博微信，一言一語細枝末節，皆是活過的痕迹。誠然，太容易了。只看願不願意付出，願不願意了解罷了。
「不過，你肯定不記得，我去過你的簽售會。」陸蓮蓮小聲喃喃，她的目光轉向毛玲，繼續道，「這個世界，像小辰一樣的人有很多。比慘真是太容易了。有人之所以失敗，也許是因為不夠幸運；但之所以成功，一定是付出過常人無法想像的努力。」
毛玲沉默不語。
風呼嘯著吹過高台，將我們三人包裹其中，頭頂落下的星輝，是歲月沉澱的淚水。
星辰少年永遠是埋藏在心底的幻影，被時間侵蝕得越久，就越讓我渴望又抗拒。
我將他畫成一部漫畫作品，又故意邀請平台與自己所在的公司洽談，親身參與到衍生電影的製作中。
我只想用最大的努力，將它呈現出最好的模樣。我希望方耀看到，希望毛玲看到，希望所有人都看到。
這便是一直深藏在我心中的秘密，讓我在每一個白晝黑夜，在每一次絕望深處，覓見一縷星光。
這又不僅僅是一部作品。只因我由始至終，都放不下。我已不再對方耀愛意繾綣，但我放不下那段青春，放不下因方耀而蛻變的自己。
心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有了能力，才有底氣言及自信。
可別人永遠不會知道，為搭百尺心樓，一個人可以付出多少。
方耀不理解，毛玲不理解，除了自己，沒有人親身體會。
我看著它一遍遍被現實推倒，墜落深淵，又再次破空而起。
孤單一人，冷風襲身，卻不覺寒意，因為只要抬頭看，就是一片美輪美奐的星辰。
Part
7
墜落即重生。
女孩的淚水重新賦予了少年能量，眾人此時方覺，她也是被遺落在凡間的一顆星。女孩為了他，放棄了回歸星海的機會。然而星辰少年醒後，已不再記得她。他不斷向上浮去，在水面化為星光，飛向蒼穹……
畫面的最後，女孩坐在海邊，望著滿天星辰，等待下一次相遇。
今天，是《歲月星辰》的上映日。我和陸蓮蓮一同去全息影院看首映，其間她猶然不忘搶奪我的爆米花。三百六十度全息影像包裹著我們，天上地下，皆是滿目星辰。
「你看，它們顆顆相連、浩瀚無邊，指引著你的未來。」
人的一生，如蜉蝣須臾，一瞬既滅。但總有一些事，會銘刻於心，需義無反顧。我們都在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追尋遠似星辰的路。
走出影院的時候，風一直在吹，可只有我知道天氣已經開始轉暖了。
天邊突然綻開一朵煙花，巨大聲響在寂靜的夜空釋放得淋漓盡致，它們身後，亦是此起彼伏的璀璨星光。那一刻，連活蹦亂跳的陸蓮蓮也安靜了下來。
我們緊緊握著手中的咖啡，握住冬日唯一的溫暖。我靠在她肩上，學著人們相擁流逝的歲月。
在我的人生中，遇到過很多失意的事，輕視冷落曲解妄加指責。我掙扎抵抗妥協和平共處，最終遇見了殊途同歸的我們。
歲月偷走了愛，而我們又在這條孤獨的道路上，堅定成長，遇見更廣闊的星辰。
你看，即使沒有方耀，艾小辰也能做耀眼天地的星辰。
那天，歲月沉澱的所有折磨和痛意，聽著青春鐘聲華麗響起，它們釋懷了。
傳說，每個人離開這個世界後，都會變成天上星辰。經受絕望洗禮，涅槃重生。我們仰望著別人，終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被人仰望的那顆星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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