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命不容虛度
(圖片來自網路)
她的生命不容虛度
文眉三針
地鐵站分別的時候,她說:「我百分之一千比你先死,你要記得我喜歡茉莉和百合,到時候帶著它們來看我。」我說不出話來。這是我們認識以來的第三次見面,距上次見面過去一年半了。
因為我的強求,跟喜歡的女孩子連朋友也做不成了。而她懂穿搭,得知她從國外回來,便約了她周末上商場為我挑衣服,這樣,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我不會覺得連衣著都不配她。
她比我先到,穿著黑色的皮夾克,扁褲腿,某牌子經典款的黑白鞋,毫不拘束,率性自然,叫我隨意,不必慌。一個字:酷。她易疲乏,逛兩三家店就要停下來歇歇;總是痛,從包里掏出藥片吞下;餓了,相中樓上一家澳門風味的餐廳,我是路痴,又非要男人那點兒面子,在前引路,迷了兩三次,她發火;點菜時,她少鹽少油不喝飲料。
我覺得她快不行了,她說她腎衰竭。
我們畢業前夕相識,我去學工辦諮詢畢業事宜,恰逢她因兩三科掛了,向學工辦老師半是哀求半是哭,通融畢業。我曾在學院勤工儉學,老師便把她交給我,帶著找院里領導。其實之前便聽聞她,人好看,會打扮,還開朗,以及隨之而來的閑言閑語。再見她是幾天後的校園路上,她告訴我事情差不多解決了。畢業後,她去了美國,偶爾從社交軟體上看到消息,做美妝博主。回來過一次,我從朋友圈看到她生病住院的消息,關心了一下,她問我借錢,我確認了她的聲音,就借了,數目不大,也不小。她很吃驚,回過頭來教育我安全意識太薄弱。大概在那一次,她確定我是好人。有一回,我加班拍了個泡麵發在朋友圈抱怨,她看到後,立馬還了我錢,並叮囑不要再吃泡麵,照顧好自己。我一感動,應下了,隨即後悔,加蔬菜和火腿的泡麵,永別了。現在明白,於她,泡麵大毒。
這是我們第三次見,買完衣服,坐在一家澳門風味的餐廳里。我喜歡聽她說話,啞啞的,有點兒拖。她露出手腕上一道鮮紅的凹槽,說,她也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她剛生下來就被給人了,她家不喜女孩兒,三歲時,養父母拍了張照片給她親生父母,她爸覺得她長得不錯,又接了回來。她爸一點兒也不愛她,常打她,卻給她那一米七體重卻有兩百斤一事無成的哥買車買房。她好看,上學時某科老師給她看手機里自家卧室的照片,邀她參觀。不止一次,一人。我呸,原來我長一雙狗眼,看不出「那廝」可憎。她說,她害怕,尤其是一個人在美國,體弱,無親,任何強力,她反抗不了。
但她不屑她爸的態度,認為他不愛她,完全是他的損失,因為她是這麼好看又個性的姑娘。老師騷擾她,她就留下聊天記錄,自此再沒上過他的課,而他還不得不讓她過。難畢業,哭一哭,求一求,能通融就通融吧,去美國,接觸更多的圈子,過多姿多彩的生活,增長閱歷,為寫一部自傳體的小說。現在,開了個時尚和審美的公眾號,昨天熬夜寫稿子,所以晚起,我們今天下午三點才見,她有個偉大的理想,提高中國人的審美。她從口袋裡掏出幾支香香的噴劑,送給我一支,說是從國外帶回來的,當我覺得自己不那麼酷了,就從口袋裡掏出來,給自己來一下。我靈光一閃,有了主意:「誰說話讓我不爽了,我就打斷他,掏出這玩意兒來噴自己一下,就說他有口臭,免得傳染給我。」
她指出,我會這樣想,但我不會做。她說,我的內心比她野,但又比她剋制。愛的姑娘不愛我,那就任她去吧,她不愛你,至少是現在的你,根本不需要理由。不要成為奴隸。想做什麼就做,從崖上跳進海里,活下來了,就翻過這個篇。把自己從眾生中擇出來,生命啊,不容虛度。
她對自己的喜歡不僅落實在行動,也掛在嘴邊。她美、酷、隨性,她有品味,看到有人打量某些衣服,她毫不隱晦不屑。走著走著,突然問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是神經病?」不,你只是很酷。她又問:「什麼時候一塊兒去書店吧?其實我沒那麼物質。」我有點兒心疼,自己的獨特她看在眼裡,以為我如大學時那些閑言那麼看她。謝謝你哦,酷,還願意幫我挑衣服。
那天下午,她抽了三支煙,想抽的時候便出商城,冬天的風捂緊她的夾克衫,聳聳肩,抽完了再進去。在韻味的街角拍了很多照片,撩頭髮的,半蹲的,睥睨的,魅惑的,淡漠的,挑出最好的一張來,今天就有了標誌。
地鐵站分別的時候,她說:「我百分之一千比你先死,你要記得我喜歡茉莉和百合,到時候帶著它們來看我。」我說不出話來,將她送上離站的地鐵,定定地站著,看她在密集的人群里找扶手。車門關閉,我挪動位置,使她能看到我,在胸前輕輕揮動一隻手,不動聲色地告別。她看到了,乍露驚喜,雙手舞動,像蝴蝶振翼,柔軟,又強勁得帶起了風。
第二天上班,大家說我買的衣服真好看,尤其是外面那件夾克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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