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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皆苦,唯有你甜

去吧,那兒有再次成為好人的路。」

《追風箏的人》里那句最經典的話一直讓我印象深刻。俗話說,「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想,在讀這本書的時候,我可能是一個搶了主角戲份的哈姆雷特。

你有過對不起的人嗎?或許有,而且是很多。人的一生會有很多後悔的事,我一直勸自己不要後悔,因為要是真的後悔起來就沒完沒了了。話雖如此,有些事就是會一直縈繞在你心頭,像血管里堵了棉絮,像身上套了枷鎖。

二零一一年的秋天,我認識了鄒冉。

看著轉學生一個又一個轉到隔壁班,我們班原本只有羨慕的份,一般而言,轉學生當然都想轉好班,而我們是差班,氛圍一團糟,根本不會有人想來。

直到那個穿著黑T背著深紫色書包的少年出現在了教室外的走廊,他背對我趴在檯子上,瘦卻不嶙峋的肩膀承載著零零散散的陽光,皮膚白得近乎透明。由內而外皆是沉靜內斂的氣質。

在我看來,這個轉學生長得一般清秀,除此之外就沒有再打算去關注他,我那個時候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在我看來平凡無奇的人,會成為至今為止我人生中的一筆濃墨重彩。

從小到大,不斷有人告訴我「人不可貌相」這句亘古不變的真理,而我卻一直將其當做耳旁風,堅定地認為,人人都應該是他們「看上去」的那個樣子。

凡事皆有意外,鄒冉的出現告訴我,人,是真的「不可貌相」。

一開始並沒有想和他親近,奈何「共同好友」總是一個不可抗的因素。上天賜予他好福氣,老師安排他和夏錚然做同桌。

夏錚然,一個看似冷麵如霜實則溫潤如玉的男子,學得一手好成績,彈得一手好吉他,滿足了女孩子們對學霸男神的所有幻想。

不知道是不是鄒冉給夏錚然洗了腦,兩人相處得甚是愉快。我有些不高興,因為我經常拿著不會的題去找夏錚然請教,當然就避免不了和作他同桌的鄒冉打交道。鄒冉的嘴貧得很,總是時不時要損我兩句,而我又是個不甘示弱的人,兩人常常會吵起來。這麼一來而去的拌幾句嘴,也就熟絡起來了。

熟悉之後,我發現鄒冉其實根本不是那種柔弱文靜的小男生,而是既毒舌又「放蕩不羈」的大爺型人物,可謂是被糖果包裹的「毒藥」。

放學回家的傍晚外面下著雨,他撐著傘在台階下面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去,我說我淋死都不會跟你這種人一起走,他無奈之餘看到我身後走來的閨蜜拿著傘,於是轉身離去順便扔下一句「死丫頭」;盛夏的中午他戴著護腕一手舉拍一手拿球站在乒乓球桌前,手臂白得幾乎能看到血管。我坐在球場邊的看台上偷懶,突然一個籃球精準地砸到離我一臂之距的地方,又彈了回去,我抬頭一看正對上他笑得天真無邪的臉,「姐妹兒下來運動啊,偷懶算怎麼回事兒」;在補習完英語回家的周末晚上他推出自行車說要帶我溜一轉,我答應了以後有些後悔,因為騎的是下坡,冷風凌冽、而且路又不平坦,那時候我覺得我就算摔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出於對顛簸的害怕,從扯著他的衣角到直接抱住了他整個腰,因為我覺得,還是保命要緊,結果第二天他還一臉笑嘻嘻地問我改天要不要一起去人民東路騎行。

記得有個女孩偷偷告訴過我,她覺得鄒冉很像《失戀三十三天》里的王小賤,那時候我一點都不認同,但現在看來,還真是很像。

年少時的我粗枝大葉,熱血得像個男孩子,和好友打打鬧鬧嘻嘻哈哈,神經從未有過敏感細膩的時候。如今想來,也許我錯失了那些彌足珍貴的溫柔。

初中的每天課間,掃視一遍全教室就可以看到學生世界的社會萬象。偶爾也會看到鄒冉,那一塊方寸之地總是最清新的存在,他低著頭算著數學的時候,習慣性地會輕咬左手的食指關節,眼裡一派認真,頭髮細細軟軟地垂在額前。人認真的時候是最好看的,特別是這種平常總是一臉隨性的人。不經意間的一瞥,讓這個像帶了牛奶濾鏡一般的電影畫面在我腦海里永久珍藏,經久不衰。

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保持距離,距離產生美這句話並不是空穴來風。即使是對待最親近的人,也要有最基本的禮貌與尊重,你和他人之間恰當的距離會讓你們之間的感情開出花來,如果太近,美好的種子還沒發芽就會被悶死在泥土裡。

老班有個愛好,就是隔一段時間就要給全班同學來一次座位大調整,我破天荒地和鄒冉坐在了一起。不過我們既然一早就是好朋友,就不用經歷一個磨合期,彼此早已非常熟悉。換做以前我要是突然和新同桌坐在一起,總是會不自在那麼幾天,和鄒冉在一起則完全沒有。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就是兩個人經常會吵架。

鄒冉並不是什麼「高冷」的男神,和女生吵架是經常的事,但讓人欣慰的是,他總會先讓步。

有一次我很生氣,覺得他得理不饒人,就喊著:「我再也不想理你了!」說完把視線移回面前的作業上,他聞言回了我一句:「不理就不理唄,你總有一天要求我的。」隨即轉過身去撐起腦袋,留給我一個憤怒的後腦勺。我本來已經做好了冷戰的準備,出乎意料的是,五分鐘後他轉過頭來用一種假裝乞求的語氣說:「那個,借我支鋼筆唄。」我震驚之餘故作鎮定,若無其事地滴了鋼筆過去。那個時候我內心竊喜,想著局面不用再僵持下去了真好。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他,是個有紳士風度的男孩子。

習慣是件可怕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每次鄒冉都會給我台階下,當他做的事讓我看不順眼的時候,我就會很任性地找他麻煩。而他也不太想理睬無理取鬧的我,每當這種時候,我就覺得更委屈了,非要把因為這種委屈產生的不滿放大,並把事情攪個天翻地覆。

我從小就沒什麼英雄夢,沒有要拯救世界於水火之中的遠大理想,也沒有要成為別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情結,本來沒有那樣的目標也不會對我的生活有多大影響。

可惜的是,我不僅是沒有那樣的夢想,還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們用三年的時間學會說話,卻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學會閉嘴。不會察言觀色、說話不經過大腦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敗。有時候你不覺得你做的那麼一件小事會對世界產生什麼影響,但事實上,蝴蝶效應從來不是一個神化,你本人做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會以你為中心點向四方輻射,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以及人脈關係網連接著的人們。

事情發生在二零一二年的七月份左右,初二下學年期末考的最後一天。

我們是走讀制的學校,一般三餐都不在學校吃,但由於那天下午要考最後一門科目,我破例留在學校複習。除坐在講台旁邊的我以外,教室里還有十幾個人,其中只有兩三個是在位置上默默學習,剩下的人則聚集在教室最後排靠窗的位置那,有的甚至坐在了窗台上,他們在群情激奮地討論。雖然我沒聽清具體說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關於學習的。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突然想到我的,只是聽到一個女生叫我:「竹安。」

我聞言轉過頭去看著她。

這個女孩是屬於混混類的人物,其人爭議也比較多,我沒和她有過太多接觸。

我剛想問她叫我有什麼事,結果她先我一步開口:「你討厭鄒冉嗎?」要是放在平時我肯定不會說討厭,但那段時間我剛好在和鄒冉鬧矛盾,所以我幾乎沒有多一秒的猶豫,只說了這麼幾個字。

「我最討厭的就是他。」乾淨利落的回答,答完馬上轉身又進入複習。

在我繼續投入複習的前一秒,我聽到那個女生跟他們說,「聽到了吧,連竹安也討厭他。」

期末考試結束後的下午,我完全沒有想去對答案的心思,只是迫不及待地拉著許久不見的死黨一起回家,盤算著到家先吃很多好吃的,再慢慢計劃如何度過美好的假期。我和死黨一路走一路玩,結果剛好碰上晚我們一步回來的鄰居家弟弟,他跟我打完招呼,就說出了那件事,語氣如此稀鬆平常,導致我都沒回過神來。

「姐,我剛剛看到你們班一群人圍在聚典門口把鄒冉給打了。」

聚典是在學校天橋旁十字路口的那家精品店,學生們經常去那裡買各種東西。

那個位置,我回來的時候應該從那裡路過了。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錯過了那個時間,還是路過了但沒注意。

我大腦當機:「夏錚然去哪兒了?」

料到我會說這個,鄰居弟弟並沒有經過太多思考:「他就在旁邊,原本想攔著,但被那群人直接拖出去了,壓根兒攔不住。」

想來場面肯定很混亂,那一瞬間我都沒有時間去深究他們為什麼要打鄒冉,只是在短時間內衡量自己有沒有去單槍匹馬救他的本事,回學校還是不回?雙腿猶如灌了鉛在原地駐足不動。

孩子見我沒反應,嘆了口氣,「回家吧,現在來不及了,況且你一個女生,去了也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回家沒多久就收到了幾條簡訊,分別來自夏錚然和蕭瀟。

夏錚然訴說他們是怎麼打鄒冉的,言語之間儘是無力,男兒有淚不輕彈,特別是夏錚然這種平靜謙和的人,此時竟也弄得自己一身是傷還狼狽不堪地哭了。

蕭瀟則大罵他們是畜生。蕭瀟是我的好友,同時也是鄒冉的好友,她因為長得漂亮,家庭條件又太多富裕,一直與整個班格格不入,身上的光環不僅把自己與大多數人拉開了距離,還把大多數人的自尊心都給灼傷了。因此班上很多同學與她關係不是很好,當然以她在班外廣泛的交際圈子來看,或許是不是能和班上同學相處對她而言並不重要。鄒冉的到來讓她在班上的話多了不少,笑的時間也更多了,我知道鄒冉對她而言比很多男生都要特別一些。因為關係太好,所以更不能原諒傷害他的人,此後的最後一年初中時光里,蕭瀟對那些人的討厭有增無減,相互之間還有過細細碎碎的矛盾。

對於那時心情極度糟糕的兩人,我能做的就只有好好安慰,但其實說起來,我自己也不是很舒服。當天晚上我思緒飄忽,想知道鄒冉的情況,但連他的號碼都沒有,那一瞬間我才覺得自己已經沒什麼資格去關心他了。於是我只得撐著自己的額頭,坐在書桌前發獃。

面對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我感到手足無措,同時又為自己居然說出討厭他那麼惡毒的話來而後悔不已。

人的醜惡是在什麼時候體現的?就是你在剛剛將一個人傷害得體無完膚後,還能吃著烤雞唱讚歌。

拿成績通知單的那天,不出所料,鄒冉沒有來。我沉默地拿著成績單站在聚典門口,嘆了口氣,雖然破天荒考進了前十,但我開心不起來。「竹安。」何千千從對面的公路一臉春風地朝我走來,還不忘回頭跟身後那群人說再見。那段時間她用了蝴蝶結紮頭髮,還穿了當時流行的格子衫,「明天班裡的人約我去騎車,你要不要一起去啊。」語氣里儘是輕鬆歡愉。

所以說鄒冉被打了,你和班裡的人關係也更進一步了是吧?

我忍著沒有說出這句話。

過去千千和班裡的人關係根本就不好,還老是被他們欺負,她總是跟我抱怨班裡的人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但那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突然變得很親近,還擺出一副玩得很鐵的樣子。

如果鄒冉沒出事,她突然變得開朗了,作為朋友我當然為她高興;但鄒冉出事了,不僅所有人都對此事閉口不提,千千還在此時一臉笑顏如花的樣子。

她的笑折射出的是所有人對鄒冉的冷漠,在他的血淋淋的傷口上再撕扯一把,然後撒上鹽。

萬幸鄒冉並不在場。

終於在初三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堂政治課上,想迴避的人都不得不去面對這件事,講台上的政治老師神情嚴肅,氣氛一時冷到冰點。

「那天鄒冉的父親給我打了電話。」

大概周圍的人都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我只想說,對朝夕相處的同學做出這種事,你們還是不是人。」

全班沉默得一片鴉雀無聲,大多數人不願意抬頭,在這樣透不過氣的氛圍下,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望向全班的眼神里是明顯的厭惡,就好像在看什麼世間最醜惡的東西一樣。

鄒冉父母早已辦好轉學手續,我連他最後一面也沒有見上。開學不久後老師公布了生物、地理和計算機的會考成績,鄒冉是我們班的第一名,分數超過夏錚然和蕭瀟很多,計算機還拿了滿分,是我們班唯一一個滿分。我原本以為,像鄒冉那樣在小鎮出生長大的孩子,肯定不怎麼接觸網路,在計算機方面一定基礎比我們差很多。然而我自以為是的那種優越感在那一瞬間都被擊得粉碎,我不知道在場的大家各自都在想些什麼,但大多數人一定和我一樣心裡五味雜陳。

他遭到這種不公正的對待,沒有反抗,也沒有為自己辯駁,只是留下會考第一的好成績一聲不吭地離開。

很多時候高分總是能讓所有人無條件閉嘴,他的做法,讓我覺得自己的臉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初一初二兩年都是玩過來的,到了初三,大家終於開始面對現實,有些人發憤圖強,為了名校鬥爭;也有的人,知道未來無望,乾脆自暴自棄。我夾雜在湧向中考的這條擁擠通道上,按著自己的目標前進。經過一年的奮力掙扎,算是勉強上了市一中,原本以為就此可以萬事大吉。結果進入高中不久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生活不僅有眼前的苟且,還有遠方以及未來的,更多的苟且。

長輩們的話沒有錯,高中確實是煉獄般的三年,在離家幾百公里的地方被全封閉式學校關著,沒有手機、沒有網路、只能學習,一年只能回兩次家。

忙碌是會讓身體很累,但心會輕鬆,只要集中精力做好手頭上的事情,那些讓人難過的東西就都可以拋之腦後了。但無法避免的是,那些念頭像一條條小魚,時而躲在腦海里隱蔽的地方,時而又跳出來炫耀一下自己閃光的肚皮。

現在回憶起來,我的高中生活里幾乎找不出什麼刻骨銘心值得回憶的事,原因很簡單,那時候眼裡只有學習,根本沒想過要去交朋友。

不過我想,即使交了朋友,也不會有像鄒冉那麼好的了吧。

所以直到現在,我所記得的青春,仍然是初中的時光,被高強度的學習、有共同愛好的朋友包圍著的美好而又單純的少年時代,雖然累,但很有意思。那段時光教會我一個道理,夢想這條路上,充滿了困難、挫折、汗水,與友誼

對於那幾年的快樂,我很滿足,但要說遺憾,還是有的,唯一的遺憾是鄒冉。

想起他的時候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受傷的手指,莫名地難過。

當年我作為他的好友,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僅沒有伸出援手,還推波助瀾地和別人一起傷害他。每每當我想起那句「我最討厭的就是他」時,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額頭上長了根毒刺。人家都是為朋友兩肋插刀,而我則是插朋友兩刀。最沒心沒肺大抵也不過像我這樣了。從初三到高三,整整四年,我沒有想過要去聯繫他,那個愛笑的男孩,成了我記憶里的碎片。長此以往,我想,也許哪天我就能忘記他了。

高三畢業後,我去了北方上學,而夏錚然則選擇留在南方。大學生活豐富多彩,每天忙於各種學生組織和社團活動,只有上課的時候才有時間能坐下來,偶爾也會和他通電話,雖然他更多時候是聽著我講,但有時也會和我分享他的生活。

我知道夏錚然的才華總有一天會顯現,而大學正好給了他這個機會,他組建了一個B-box社團,與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成立了一個名為「bleed」的樂隊,樂隊經常在市裡的LIVE HOUSE和白夜行音樂現場演出,每次都會收到大學城聯合表演的邀請。他還去考了吉他證書,我知道他的野心遠不止滿足於做業餘吉他手,也為他如今一步步實現自己的夢想而感到高興,韜光養晦很多年後必然是厚積薄發,他的未來一定是光芒萬丈不可阻擋的

跨年的那天晚上,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自習室里寫論文。才剛開始寫開頭,就突然收到了夏錚然的視頻請求,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機豎起來靠在面前一打書上,按了接聽。

不一會兒,他帶了妝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身後是來來去去忙碌的人,看背景好像是在後台。我一邊寫論文一邊瞟了他一眼,「你這是又要演出了?」

「對啊。」他挑了挑畫得筆直的眉毛。

我漫不經心地問:「這次是什麼風格?」

「搖滾。」

手中寫個不停的筆停了下來,我看著他:「木吉他怎麼參與搖滾?」

似乎是早就猜到我要說什麼,他語氣中洋溢著得意:「我已經轉電吉他了。」

「哦。」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又繼續低頭寫我的論文。

「唉。」他嘆了口氣,「你怎麼不看一下我啊,感覺你都不太想理我。」

我說謝了,您這張臉我都看了幾個世紀了,再看會累死的。

「是嗎?」他聳聳肩,「那讓你看看我們主唱大人好了。」

實在是不明白他的腦迴路,他們樂隊從主唱力哥到鍵盤手李麒麟我都已經很熟到不行了,還需要看嗎?

我準備想說不用看了,結果還沒等我說出來,他已經轉了後置攝像頭,不遠處有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背對著鏡頭,夏錚然把鏡頭對準他走近。

這是要幹什麼?我有些不解,而且,那個好像不是力哥的背影,力哥的身材沒有這麼勻稱。

夏錚然走到他後面拍了拍他的肩,他轉頭來,一臉疑惑地用畫了粉色眼影的圓眼睛看著夏錚然,「怎麼了,為什麼要拍我。」

他邊說邊調整著自己的耳麥,一個工作人員站在他身後進行輔助,他脖子上系了一條黑色的絲帶,一頭捲毛染成橘紅色,讓我聯想起橘子,左耳上還戴了一個小小的耳環。

「我來記錄一下您的盛世美顏。」我聽到了夏錚然一本正經的畫外音。

男孩先是震驚地看著夏錚然,而後又一臉陽光地笑開了,配上鮮艷的發色,可愛到不行,一雙大眼睛有點不好意思地往下面看了看。

我從沒想過那個在我眼裡永遠只知道插科打諢、調皮搗蛋的小孩,有朝一日會對臉進行認真修飾,穿著演出服,經過認真包裝,站在鎂光燈底下。

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沒想過能再次見到他。

看著他一如以往般清澈的眼睛,我不自覺地出聲了,「鄒冉,好久不見。」

聲音通過電磁波傳到千里之外的南方時,他愣住了,眼角微微上翹的杏眼一瞬間被震驚佔據和撐大,「竹安?」

夏錚然眼看要暴露了,乾脆就自己招供,「我這會兒在和竹安視頻呢,讓她看看你。」

還沒等他說完,鄒冉就搶走了手機,把後置換成前置,看著手機里大框里的他和小框里的我,想到他也能看見我,我就有點尷尬。但視頻裡面的人一臉欣喜,我想他可能完全不知道尷尬為何物。

「我還挺意外的,你居然還能想起我。」小孩的眼裡滿是期待。

我眼珠一轉,「你一個人擋住了人山人海,我不想記起來都不行。」

原來跨年夜的表演是整個大學城一起辦的,力哥家裡有事請假回去了,夏錚然一早就考慮讓鄰校的鄒冉來頂替,雖然鄒冉以自己也有表演為由一直推脫,但架不住前者的軟磨硬泡,最終一個人扛起了舞蹈成員和bleed臨時主唱兩副重擔。

按照夏錚然的說法,過去鄒冉主要玩的是說唱,典型的重低音型選手。那時候連他能唱一個音符都沒想過,這幾年不知道是不是偷偷練過,現在唱歌還挺厲害的。

所以說,他倆成為同桌後迅速熟起來是很正常的,也就是學術上所說的,兩人有「共通的意義空間」。俗話說音樂無國界,何況是兩個零距離接觸的人。

鄒冉主張歌舞不分家,一般情況下走著走著就跳起來了,跳著跳著就唱起來了。由於經常跳舞,他的運動神經明顯比平常人發達。夏錚然給我發了那天晚上bleed的表演視頻,鄒冉一開場就跳得八丈高,我汗如雨下,心想如果以後去拍樂隊返場也絕對不要去拍他們的,因為全員的瘋狂甩頭可能會導致我拍的照片全是糊的。

不過話說回來,看到舞台上的鄒冉那麼美好強大的樣子,我由衷為他感到高興。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看到煙。台下的觀眾毫不吝嗇地給予他掌聲與喝彩,大家都是大學生,在場下的人們只看到這個男孩子才華橫溢地展現自己的舞台體質,卻不知道那些他過去受過的,爛在心裡的傷。

我說,鄒冉你當年被打,有沒有想過是因為眼瞎而交的一些狐朋狗友。他笑了笑說,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種事想多了也沒意思。對這件事,他一直以一種敷衍的態度帶過,明顯根本就不想去回憶。說真的我有點難過,之前幾年我時不時想起他的時候總是後悔自己不僅沒去幫他還說了那麼惡毒的話,但從當事人的反應看來,也許當年他滿身是傷一個人抱腿坐在房間里的床上時,根本就沒有想要依靠任何人,因為在他眼中可能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朋友了。

當你被那些朝夕相處的朋友拋棄踩踏後,「朋友」這個詞對你而言成了什麼?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或許真像他說的,過去的事情都讓他過去吧,生而為人都要懂得向前看的,無論如何至少他還在不是嗎。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寒假很快就來了。我非常瀟洒地沒叫任何人與我搭夥,一個人到中川機場坐上了飛往南方的航班,在高空中飛了兩個小時,中間轉機一次,從北方的起伏的淡黃山脈到南方交錯縱橫的墨綠原野,耳旁大氣豪爽的兒化音也逐漸過度成了軟軟糯糯的南方話。

A市雖然擁有天賜的好氣候,但到一月份這個時間點,還是有些冷。我背著吉他最後一個從飛機里出去,走原本以為這個時候的機場會很冷清,結果遠遠望見隔離外面有很多人在等待,看他們欣喜的眼神,似乎都是在等即將歸來的親友,雖然不認識這些人們,但心裡還是覺得暖暖的。

我一時也高興起來,因為就要見到心心念念想見的人了。我將視線在人群中來回移動,試圖尋找想看見的那張面孔。

結果還是先聞其聲,「竹安!」,從偏粗又帶點磁性的嗓音里說出的家鄉話,與Y市有很大的區別,導致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在人群里卻很獨特。

我看見他熱情洋溢的笑臉,興奮得不禁跑起來繞過防護線,衝到他面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不知道是不是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原因,他在這種氣溫環境里居然還穿著白T和不厚的淺綠外套,我突然想起了什麼,鬆開手抬起頭去扯了扯他的劉海,「你的頭髮怎麼染回黑色了?」

我說為什麼此人今天看起來如此清新,原來是把頭髮染回來了。

他摸摸自己的頭,因為之前有人說紅色太扎眼了,還覺得挺對不起大家的,所以就染成黑色了。

這孩子真是什麼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你的錯。」

半晌,我又開口,「那為什麼沒把捲髮也弄直呀,之前就想說了,燙頭髮挺不好的。」

結果他幽怨地說,「因為我是自然卷啊·······」

能再次和鄒冉怎麼輕鬆自在的走在一起是以前從沒想過的,感謝上天,給我這個意外的驚喜。

他站在飲品店裡,正在熱牛奶和熱咖啡之間進行糾結,我在後面凝視著那個背影。

我打小就是個膽小自私的孩子,無論如何只想著保全自己,從來不考慮別人。但這個男孩的出現,讓我重新審視自己。不管是嘲笑、奚落、還是傷害,他都用嘴邊的酒窩平靜包容一切,照單全收。我即使是個再刻薄的人,因為受到了他這麼好的照顧,也應該為之動容了。我如若不成為一個好人,怎對得起他不計一切的包容。這個男孩,教會我愛。

最終他還是拿了兩罐熱牛奶過來,我接過牛奶,笑著對他說:「你讓我再次成為好人了呀。」

「啊?」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我沒再回答,只是站起來松活了一下筋骨,把吉他一手扔到他手上,「幫我拿著。」我輕鬆愉悅地拿著牛奶一蹦一跳倒著走在他面前,看著一臉哀怨的孩子。

人從來都不是獨居動物,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你現在的氣質里,藏著你經歷過的事,讀過的書,以及愛過的人。我們把生命中出現的人都稱為「過客」,雖然看似是擦肩而過,但其實他們一直在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影響著你。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些如同金子一樣發著光的人,總是在以身體力行的方式教會你如何成為一個「正確」的人。

與鄒冉再次重逢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我也想成為被需要的存在。在以後的人生里,我要上進,要充實,要讓我的內心足夠溫暖,陽光燦爛,最好時刻都能洋溢著蜜糖的味道。假如心裡太苦,我怎捨得讓我愛的人們住進來

作者簡介:南雀,女,生於祖國西南邊陲,愛好旅遊,足跡已遍布大半個中國,目前的目標是去香港吃一份可口的冰火菠蘿油。忠於寫作,寫作時音樂是必需品。

編輯:眼淚跌不碎

審稿:文氓

圖片:花瓣網

音樂:Dream It Possi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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