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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未都:為「貴族文化」正名

從798藝術區繼續向東北方向驅車5公里,在穿過北小河附近一片彷彿待建的土地之後,就看到了觀復博物館的門牌——頗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去觀復博物館,沒有順便,只有特意。這種似乎刻意的疏離感也和馬未都的觀點相吻合:審美需要高度,不可遷就。

知識分子愛宋朝

採訪完馬未都,剛崴了腳的他還是將我們送出觀復博物館會客室。他邊走邊說道:「是不是可以稱之為『貴族文化』呢?我也沒想好一個更合適的詞。所以還是要用這個詞,目前我覺得它最合適。」

「貴族」這個詞說出來,很難讓人覺得渾身舒坦。聽者總會一下想到它的「階級屬性」,說者還要重建一下語境,給出個更妥善的定義。但馬未都仍然認為「貴族審美」是一個重要且不可忽視的概念。他認為只能用「貴族」這一個詞,並且這個詞用在這裡,只是代表了一種審美形態,而並不是指階層。

在觀復博物館的瓷器收藏中,宋瓷佔有極大的比重。這不但是因為宋朝的制瓷業開始繁榮,更因為此時瓷器的藝術水平達到了高峰。馬未都曾經在某一期《鏘鏘三人行》中總結道:「宋瓷是中國瓷器的頂峰。」今天他又補充:「甚至是中國美學的頂峰」。這個頂峰的形成,與當時的社會形態有極大關係。宋朝「崇文抑武」的國策使得文人獲得了很大程度上的自由,哲學和審美都獲得了很大的發展。在馬未都看來,這其中最為重要的是,當時的朝野審美呈現出一種分庭抗禮的情態,以文人士大夫為主體的官方美學和民間的世俗化美學並行發展。如宋代的汝、官、哥、鈞、定窯「五大名窯」,以及磁州窯、吉州窯等民窯系等,都以各自的脈絡進行著探索和發展,兩種審美體系互不干擾,也不分優劣。「當時的這種『分庭抗禮』形成了最好的美學局面。今天的社會中有很多文化問題都是因為不同的審美維度混在一起『打架』,所以很難探討。如果我們將宋朝美學的脈絡沿襲到今天,高端審美和世俗審美各享其樂,也許就會不同了。」

觀復博物館 陳列

文治的力量致使宋朝前後持續了319年,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跨越過300年大關的朝代。「知識分子都酷愛宋朝——宋朝對文人的寬容、理解和推崇,使得宋朝的文學、哲學和美學都達到了有史以來的巔峰」。馬未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中好像帶著一種嚮往。宋朝美學的確立,也得益於陶瓷美學的主導。陶瓷美學之於中國,是很龐雜的系統,很難三言兩語說清,但是在馬未都看來,宋朝的陶瓷美學系統可以說清:「就是官方美學和民間美學走了兩條不同的路,每條路上都有碩果,所以構成了宋代陶瓷美學和陶瓷生產的洋洋大觀。」但在此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從元以後的瓷器開始流俗,從元青花、元五彩的出現,到明清的彩瓷壟斷了中國幾乎所有的陶瓷門類,超越其他顏色釉成為主流,一直引領中國陶瓷長達七個世紀。直到清代中期以後才被粉彩撼動,切去了半壁江山。在這個發展過程中,「哪個朝代都沒有達到宋瓷對精神的追求,都只是表象的追求和感官的刺激,不具備思想意識也不夠深刻,所以在美學上難免略遜一籌。」馬未都不無惋惜的說,清代到了康雍乾三朝,在瓷器製造上達到了一個工藝上的巔峰,但卻無法再現宋朝陶瓷美學的光輝了。

乾隆不是「農家樂」

「所有的藝術都是由苦向甜發展的。」

具體到了康雍乾三朝,最近總有人說乾隆是「農家樂」,酷愛「百花不露地」的乾隆審美遠遠不及他父親雍正和祖父康熙的清淡素雅。這個觀點對於見了太多器物的馬未都來說,顯然是不成立的。「從審美的角度上講,不能簡單地說乾隆的審美不好,雍正和康熙的審美就好。其實他們三人的審美是在同一個層面上,只是表達方式不一樣。乾隆時期社會非常富足,他的表達就變得很世俗,並且他可以有財力支持這種世俗的表達。」乾隆的審美其實與雍正、康熙一脈相承。在康熙後期也開始在器物上畫出繁複的花朵來表現一種生活富足的寓意,到了雍正時期的粉彩瓷器中間會出現一條百花不露地的紋樣來,等到了乾隆開始形成滿目「百花不露地」大瓶,再到嘉慶時期的「百花錦」達到頂峰。

乾隆 「百花不露地」大瓶

在馬未都看來,這種審美的流變,不能簡單以好壞來區分。清朝的幾位皇帝,在文化素養上都是驚人的,但之所以達不到宋朝的審美,就是因為缺少了哲學的高度。「唐代以前近乎古,宋代以後近乎今」,宋朝代表著一種與現今文化系統有著傳承意義的源頭,溯回這個源頭,也許就是重新「登頂」的一把鑰匙。

審美是後天的

「最有意義的一定是最不好讀的書。」

從2014年開始,馬未都做了200多期《觀復嘟嘟》,每周三次節目雷打不動,文化、歷史、熱點,天南海北,無所不聊。「可以有娛樂精神,但我並不主張過度娛樂。」但對於審美普及,馬未都仍然有著自己的堅持。「有點像騙小孩吃藥。葯苦,小孩不愛吃,怎麼辦?對點糖水讓他灌下去。這樣好嗎?最好的葯就是多苦都要一口咽下去。從審美的角度,文化傳播,我覺得吃這口苦藥是必經之路。所以我常說最,最不好讀的書一定對你是最有意義的。」

《觀復嘟嘟》

對於大熱娛樂型的文化節目,馬未都認為這是一種對人們興趣的提升,但只能是表皮,不是內核。「很多人讀書喜歡指導性的,想學表演就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理論,但卻仍然演不好。你要讀尼采,要讀薩特,要讀朱光潛——他們的書不直接指導你的表演,但是卻在潛移默化間建立起你的審美。在這個社會,我們應該允許有人能耐住寂寞、忍住痛苦的提高。」馬未都強調,我們絕對不能把知識庸俗化,一旦如此,人們的注意力就會在庸俗上面,而不會再在乎文化的自身價值。

創造力是天生的,而審美卻是後天的。審美需要高度,絕不可遷就。大眾文化並不排斥貴族文化精神,但「貴族」一定是精華的,精華需要門檻,就一定是小眾的。「我們不能丟棄對『貴族文化』的追求,這是我們民族幾千年來最高尚的一種精神追求。」馬未都說。

不是要學習宋朝

「我們可以學習我們中國歷史上任何的好東西,不管它是屬於哪個朝代。」

「我們為什麼要學習宋朝?其實我們並不是要學習宋朝,而是宋朝給了我們一個範本。」馬未都總結道。「宋朝300多年的文化建設,至今是中華民族生存的最重要的一個寶庫。」

馬未都不止研究宋朝,在《觀復嘟嘟》中,也常聽他聊起各朝各代的故事。但對他而言,學習宋朝因為它提供的範本比較完整。首先,宋朝長壽,319年時間長度必然孕育了更多的文化與精神;其次,宋朝文人林立,二十四史中《宋史》佔到比例最大,證明了宋朝的文化雄厚。「所以我們把這個範本拿出來,是可以作為我們今天敬仰的一個高度。我們超越它也沒有意義,達到它也沒有意義,我們是希望我們這個時代能夠運用我們先賢留下來的所有的精神,文化的這個成果來養育我們。「

觀復博物館「貓館長」

學習是如吃穿住行般的必需品。馬未都舉例說,只要不是往腦袋裡裝一個晶元就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否則人都必須要學習,必須要有追求。學習有批判,更要有繼承。馬未都始終認為,應當清晰地把從宋朝開始的中國文化的兩個分支脈絡分別繼承下去。一支是屬於文化經典的「貴族文化」,另一支就是具有最廣泛群眾基礎的「大眾文化」。「我擔心我們現在的問題就是兩支全混在一起,結果貴族文化也做不好,大眾文化也做不好。」

( 攝影 / 蔡小川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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