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那些義大利黑手黨的美食
大概是因為從小就看了太多關於義大利黑手黨的影片，於是我終於變成了一個——吃貨。
其實當中的緣由也不奇怪而且很合邏輯，畢竟這一類型的影片，在食物上著實花了不少功夫，原著小說對吃的部分更是著墨頗多。
（就好比有人從小看金庸小說，兒時的偶像是黃藥師，成年之後卻發現「食物」才是自己一生摯愛，於是活成了洪七公……曾經的那一番對世俗的不屑，終於在某天化作一聲：「將雞撕作三份，雞屁股給我！」好吧，這個「有人」其實指的也是我。這個故事我們改天再講，先回到本文的主題。）
講到黑幫片《教父三部曲》（第三部水準差一些）作為影史上的經典，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不僅電影和原著接觸的都比較早，當年上學時還在戲劇社團排演過。
說起來，馬里奧·普佐的《教父》應該是我看過的第一部小說，似乎是在小學五年級左右，也是我自己買的第一本書。上了中學以後更是翻了無數遍，當時就幾乎能背下所有的經典對白。
與同齡那些喜歡《古惑仔》的孩子一樣，少年時代的我也曾對「犯罪無政府主義」懷有過一種浪漫主義式的嚮往。唯一的區別大致是：他們喜歡留起長發，吆喝著自己「堂口」的字型大小，又或者是宣稱自己是「某某中學的扛把子」。
而我則喜歡用手撓著自己的腮幫子，壓低嗓音說：「博納瑟拉，博納瑟拉，究竟我做了什麼？使你要這樣冒犯我？」甚至拿起蒼蠅拍打蒼蠅之前，也要說一句：「讓我們先來講講道理。」
隨著時光飛逝，年少時那些幼稚荒唐的部分，逐漸在回憶中轉化為對青春的追憶和懷念。另一部分則不知不覺的融入到日後的生活里。比如，我會唱的第一首外文歌曲不是英語歌，而是西西里方言的《Brucia La Terra》；以及至今還會在說話時下意識用手指撓臉頰的小習慣。
最重要的是讓我早早的就迷戀上了「tagliatelle al ragù」這種東西，並且學會了如何烹飪。在那個網路還不發達的年代，我都是靠《教父》、《好傢夥》、《忠奸人》……這些「黑幫片」來學做義大利菜的。事實上這幾部電影中的黑手黨徒（Mafioso）示範的還算比較細緻。
在開始說食物之前，先來簡單聊兩句義大利黑手黨（Mafia）。總共有三大支派，分別是西西里島的La Cosa Nostra（LCN）意為「我們的事業」；那不勒斯的Camorra（克莫拉）意為「賭攤老闆」；以及卡拉布里亞地區的Ndrangheta（也翻譯作光榮會），《教父》、《好傢夥》、《忠奸人》電影中描述的主要就是LCN這一支。
1972年《教父》第一部中，對不同背景義大利裔人物刻畫異常細膩。比如Michael Corleone和Virgil "The Turk" Sollozzo在餐廳的那段對話。
原著中Michael作為家中最小的孩子，不僅出生在美國，而且他童年時代幾乎是在長灘鎮渡過的，對地處紐約東區的小義大利也沒什麼印象，所以當時他的母語就是英語，義大利語是家裡中最差的。而綽號「土耳其人」的Sollozzo則不同，是個真正的「義大利人」。於是他們在餐廳中的那場對話，我們明顯可以看出雙方在這一點上的區別。
眾所周知，義大利語是一門離開了手勢就無法充分表達的語言，Michael所以肢體動作不多，是因為他並沒有真正和Sollozzo溝通，而Sollozzo沒有察覺這一點。當Michael開始使用英語的時候，Sollozzo也沒有意識到這是此前心裡還有一絲猶豫的Michael在殺人之前做的最後一次溝通嘗試。導演用這種方式表達了原著中才有交代的人物心理活動，十分出色的描繪了一場交鋒。
（當邁克爾開始使用英語後，索羅佐也開始用英語回答。）
（正在往嘴裡送小牛肉的Captain Mark McCluskey）
普佐的筆下和科波拉的鏡頭都不會對「吃」這件事情吝嗇，因為這是描述義大利移民絕不可缺少的部分，一旦脫離了「吃」，人物就不夠立體。於是我們能看到所有推動劇情的關鍵之處幾乎都跟食物有關。
（原著和影片中還有很多類似的地方，就不一一截圖了，因為後面圖還很多）
在這裡要特別提到一個人，Corleone家族的角頭Peter Clemenza。無論原著還是電影，他都是分量極重的角色。（包括不限於體重）影片中他的扮演者Richard Salvatore Castellano神似上世紀30年代的著名黑幫人物艾爾·卡彭Al Capone，以及……陳獨秀同志~~
Richard Castellano扮演的Peter Clemenza
禁酒令時期臭名昭著的「芝加哥聯盟」的創始人Al Capone
這個不用介紹了~
這個對食物極其熱愛的胖子，那句"Leave the gun; take the cannoli"成為了當年家喻戶曉的廣告詞。
這個角色之所以是「重量級的」絕不僅僅因為他的體重，而是Michael的成長來自於像Clemenza這樣的老派名師的言傳身教。不僅僅指導他如何去「謀殺」這種技術細節，也希望他能更像個「西西里人」。
因為Michael的哥哥Santino "Sonny" Corleone是更美國化的孩子，原著上說相比「優雅」的套索他更喜歡用簡單粗暴的球棒，這一人物特點科波拉採用的方法是：通過餐桌上的食物來表現不同。
Sonny主持的會議的餐桌上是外賣的中式炒麵和可口可樂，而影片中與之呼應的是科波拉曾專門安排了一場Peter Clemenza指導Michael做義大利肉醬的戲。
不過，在續集中，Clemenza的戲份大量減少，只保留了他青年時代的情節。
《教父2》當然也是一部偉大的作品，只是派拉蒙剝奪它更加偉大的機會。Richard Castellano因為某些爭議的原因（據他妻子所說是因為派拉蒙執意要求Castellano增重，而當時演員已經患有心臟病。）沒有出演這部電影，導致Peter Clemenza被Frank "Frankie Five Angels" Pentangeli這個憑空冒出來的新角色所取代，這種臨時的生硬改編，不僅使得續集和前作某些關聯被打斷，還失去了跟普佐的小說《西西里人》（這本書的劇情雖然和電影《教父2》基本沒有關聯，主角是Salvatore Giuliano，但它實際上是《教父》的正統續作，著墨的重點是關於西西里，而不是主人公。）的呼應。
更重要的是，原來的劇本對西西里的omertà（緘默法或者沉默法）有著比現有作品更細膩和深刻的描述，而觀眾再也無法看到了。
原著中Peter Clemenza的哥哥是西西里島的Don Domenico Clemenza，曾經為逃亡的Michael提供保護。《教父2》參議院聽證的那場戲普佐最初的設計是：
因為Michael無法解決Peter Clemenza，於是求助於Peter的哥哥Don Domenico，Domenico對弟弟打破「沉默法」無法容忍，於是從義大利來到美國，並且出現在聽證會現場。
Peter放棄對Michael指控作證是出於「羞愧」，而不是擔心Michael會對自己的哥哥不利。最後的自殺有「羞愧」的成分，也有對「過去榮光」的懷念。本來這段戲要刻畫的是四個不同成長經歷的LCN的成員：
1、在西西里島土生土長，固執的不肯離開一步的Don Domenico Clemenza，為了不讓弟弟破壞自己捍衛的「傳統」而破例來到美國。他是標準的舊式人物。
2、在紐約崛起的Peter Clemenza，是義大利移民中的黑手黨的老派。他愛Michael但是無法接受他規劃的未來。他們之間更多的是理念上的衝突，當他看到哥哥到來之後，意識到自己如果指證Michael，那就打破了「沉默法」，自己背離了自己的價值觀。他是最矛盾的一個，不希望看到新時代的來臨，又無力阻止。
3、生於美國，「留學」在西西里的Michael，他最早意識到「犯罪無政府主義」最終的歸宿是「體制化」，一心想要完成家族合法化的Michael。當年他依靠「西西里」式的思路打贏了五大家族的戰爭，如今又必須做出改變。
4、從小在Corleone家長大的「愛爾蘭人」Tom Hagen，作為家族的「軍師」此前一直被詬病不是真正的「西西里人」，當他終於學會如何像一個「西西里人」那樣思考後時代又改變了。
馬里奧·普佐本想勾畫出這四個人在時代變更的大背景下的掙扎和應對。結果由於劇本臨時修改，重要人物由4個變成了3個（刪除了Don Domenico Clemenza這個人物，用Frankie哥哥來取代，簡化了相關的背景交代），移植了Clemenza劇情的角色到Frankie身上，但他行為背後的邏輯關係被改變了。我不是說按原來劇本的設定拍出來，就一定會比我們現在看到的版本更好，只是覺得十分可惜。
（角色換了，但是原劇本為 Clemenza準備的一些台詞還是沿用下來了。）
《教父3》相比前兩部而言，就沒那麼出色了，其中一個原因仍舊是因為派拉蒙沒能跟Tom Hagen的扮演者Robert Duvall就片酬問題達成共識，導致第三部的劇情大失水準。《教父》的兩部續集都因為派拉蒙的問題，導致劇本必須做出背離初衷的修改，確實十分遺（cao）憾（dan）。
扯的有點遠了，讓我們還是回到看黑幫片學習烹飪這個話題上。雖然《教父3》也出現了一段由意式餃子（真的吃貨要能輕鬆分辨出意式餃子和意式餛飩的差別）推動的劇情，但是處理的這麼草率根本不是我期待的烹飪教學！
好在即使科波拉走上邪路，我們還有馬丁·斯科塞斯。
1990年上映的《好傢夥》在這方面堪稱良心。我當年就是從該片中學習了不少訣竅，比如：
當然，關於真正的ragù帕馬森芝士是必不可少的，影片中只是提及了豬肉，其實pancetta才是靈魂所在！
《好傢夥》中不僅有大量的烹飪細節，影片的結尾主人公也不忘吐槽一下那些速食的替代品。
在科波拉和斯科塞斯兩位義大利裔導演作品中，基本上tagliatelle al ragù和小牛肉保持了較高的出鏡率。而英國導演米克·紐維爾的《忠奸人》則做了不同的選擇。
其實以上這些食物，或許更多的反應了生活在紐約的美國西西里裔移民的口味。《好傢夥》和《忠奸人》中人物的原型，分別涉及了Gambino家族和Bonanno家族，這兩個紐約的家族也都屬於源出西西里島LCN這一支。
大衛·蔡斯導演的HBO黑幫劇《The Sopranos》（黑道家族）描述的則是活躍在新澤西州，源出那不勒斯的Camorra這一支，但是由於故事的時代背景設置在90年代，劇中很多黑手黨徒其實已經是3代以後的移民了，所以吃的往往也是「已經美國化的義大利食物」。以至於當他們前往那不勒斯招兵買馬時，才第一次吃到正宗的那不勒斯菜。
至於義大利人拍的黑幫劇《格莫拉》（Gomorra），食物似乎不是重點。
這兩部劇集以後有機會在講。
哦，對了。關於今天的新聞我就不多評論了。早在新年時那篇文章我就已經寫過以下這段話了，目前還是這個看法：
「那些欣賞「運動執法」，喜歡「公審大會」的人法治國家的嚮往不過是葉公好龍罷了。」
非要說點什麼的話，其實我想說：1983來了，1984還會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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