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0後再不見
2017年年末，我收到了來自高中同學王舟的消息。
「徐賢從拉薩回來了，晚上聚一聚。」
那是早上7：32
8：20
我在手機屏幕刺眼的光線中清醒了頭腦，然後腦子裡不止一次地開始回憶徐賢，王舟以及曾經的那幫高中同學們。王舟、徐賢、李姬洛、甘術以及田宮陽，加上我6個人組成了高三教室里最後一排永遠屹立不倒的自由碉堡。
高考臨近，尖子班在我們這幫自由戰士之中也終於有了意義。為什麼稱我們為自由戰士，因為我們從來都不像班裡的其他同學一樣，上課認真聽講、下課認真複習、放學認真學習，我們每天都在尋思著怎麼玩物喪志，我們也都幻想著未來的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還他媽有錢。總的來說，我們就是一幫成績很好的吊車尾。為了玩而不務正業、不受管教，被我們稱之為自由。
我記得那時我在社會上結識了一幫玩音樂的新朋友，隔三差五就打電話約酒。而我因為被「藝體生」加持，因此時而在晚自習溜出去和酒肉朋友們喝個昏天黑地。那時還曾和李姬洛吵過架，李姬洛不滿我的夜夜笙歌，也或許是因為目前很流行的一句心理活動「明明是我先遇到的」，所以我們曾一度形同陌路。但那時我們還算得上是情比金堅，經過我的一系列，我錯了，對不起，我以後少喝酒的煽情活動後，我和李姬洛又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王舟和徐賢則能被稱為班草一樣的人物。王舟身長1米85，愛笑、愛打籃球、喜歡NBA，也喜歡撩妹。徐賢則是校園歌手的常勝將軍，有著一副好嗓子，曾收穫了低年級男男女女無數，高中時課桌上的奶茶、飲料就從沒斷過。我也曾因為有著這樣的風雲朋友而感到十分榮幸。畢竟，送奶茶的小妹妹小弟弟們從沒想過，他們心中的偶像會在課間給同桌普及他們的第一次，以及他們最鍾愛的五指姑娘。
甘術和田宮陽在我看來並沒有和我很熟。曾有一段時間，我和甘術當過同桌，我的MP3被班主任沒收後，熱愛音樂的我是在甘術的IPod的幫助下才活過來的，所以我對甘術充滿了感激之情。同時我也是田宮陽的數學補習幫扶對象，在田宮陽的幫助下，我的高考數學考了60分，據數學老師說，我沒有拖班級的後腿。
我們風格迥異，即將見面，我心裡不免有些忐忑。畢竟，畢業這麼多年，我們從未聯繫，我們是不是都變了樣子。
9：05
我終於從床上爬起來，給自己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速食麵加了一個蛋和一根火腿腸。當我吸溜著我泡椒味速食麵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高三實行成績優劣淘汰制的時候，李姬洛被刷到了普通班，她的桌子是我幫她搬下樓的，我們的關係多好啊，搬桌子到樓下的時候，我哭得簡直泣不成聲，那時李姬洛說：「寶貝，畢業了以後我們一起租個房子，我每天早上都給你煮速食麵，給你加蛋和腸，保你衣食無憂」。而現實情況是，我們自高中畢業兩年後再沒了聯繫。我換了微信號，而她的朋友圈也變成了假臉網紅的集中營。突然一瞬間，高中的回憶就像雙十一過後的快遞一樣，一群群地向我湧來。我想起了王舟說我，大清早就吃泡椒味防腐劑重口味。徐賢讓我不妨在樓下去喝碗稀飯。田宮陽說，你繼續吃速食麵你的數學永遠不及格。甘術說，兄弟，給我留點湯。
我沒能吃完我豐盛的早餐。
12：00
在等待我豐盛的午餐時，我和王舟開始了微信尬聊模式。
-我剛剛碰到李姬洛了
-她美么？
-美嘛，我都沒認出來
我愣了二十秒，這是誰
她直接一拳頭給我
-我和她好多年都沒聯繫了，我有點害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出來嗨，我把她也叫上
-酷
這短短的聊天記錄，花了我一個小時。這不禁讓我懷念我們無話不談的高中時期，因為話太多而時常被高中老師請家長。這麼想著我心裡還是有些難過，我只能用現在流行霸道總裁系列的沉默應對風來安慰自己。但其實我是知道的，我們不一樣了，說話前會開始思考，感謝微信的撤回功能，就算大腦短路，我也可以在兩分鐘內將我潑出去的水再舔回來。官方一點來說，我們的交際圈不一樣了，我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大家都推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沒有人還在原地打轉，沒有人能和以前一樣，那麼弱智。
13：40
回家後，我躺在沙發上開始視奸各位老同學的朋友圈。其實我也只有王舟的微信，而我最想看的就是徐賢的朋友圈，畢竟我也曾是流行的弄潮兒，我也跟風暗戀過徐賢一段時間。然而在更換微信號的時候，徐賢也離開了我更新換代的微信通訊錄。
我以為看完王舟這種社會交際花的朋友圈會讓我像看小說一樣，沒有個把小時翻不完。事實證明，王舟可能是交際花中的一股清流，他的朋友圈只展示三天。1分鐘，我就看完了他的朋友圈。連最後一個了解老同學的生活的方式都消失殆盡了，隨緣吧，佛系少女不是很流行嗎？還是睡午覺吧。
16：36
再睜眼的時候，下午已經過去了一大半。在半夢半醒間我也收到了6條簡訊，3個未接來電，它們都來自李姬洛。
-今天晚上你去嗎？
-我其實不是很想去
-如果要去的話，你來接我
-我好無聊啊
-要不要一起約一把農藥
-算了，我先去睡覺了
我深信她知道我換了一個沒加她好友的微信號，但是她不提，我也不說，我們就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只要我沒看見，世界就還是那麼的五彩繽紛。我想起了高三的那段日子，微信剛上市，我們也跟大流的換上了智能手機。我還記得當我發現我的三星不能玩節奏大師時我有多麼的生氣。也就是在那時，我們熱愛在微信里聊天，就算是同桌，我們也會用微信來詢問對方，下節課是什麼課，晚上要不要出去玩。對了，那個時候我們還會把聚會和平日的自拍全部都上傳QQ空間，再配上青春傷痛的文字，最後等待著兄弟朋友們的評論。
等我從床上坐起身時，天已經黑了。出於禮貌，我還是給李姬洛打了個電話，可是電話遲遲沒有接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也睡著了。電話掛斷的瞬間，手機就開始了震動。
-王舟：吃了晚飯，我們去我的天下。@所有人
-徐賢： 我剛回來，還吊著命，不喝酒
-王舟：虛鎚子，你不僅要喝酒還要唱歌
-甘術：晚上我女朋友也要一起，誰在河西的，我來接你們。
-王舟：要和嫂子見面了，可以啊老甘，動作挺快啊
-我：晚上只約酒吧，我先叫個外賣。
-徐賢： 吃什麼外賣啊，一起出去喝稀飯
-王舟：喝鎚子稀飯啊，走走走，搓頓硬的
-我：別，請給我留點準備時間，養精蓄銳，今夜再戰
-甘術：我也要和女朋友吃飯，吃了聯繫吧。
-王舟：@鐵路上的小馬車 @PriNgleriri 田宮陽、李姬洛，你們兩個是在裝冷酷嗎？晚上我們兩兄弟去吃點烤肉吧
-田宮陽：不吃，我要和老婆看電影，看了過來找你們。
-甘術：那就這麼說定了，19：40我出發來河西接你們。我們20：30左右到我的天下。
-我：OK，那我叫外賣了
-徐賢：喊你喝稀飯！！！
李姬洛至始至終都沒在群里說話，而我也沒有再回群消息，因為大家似乎都變成了很自我的人。曾經，我們總是跟著大部隊的腳步，而現在，我們都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來避免接觸，我們都把晚上的酒局當做了工作中的應酬。不是關係不好，而是我們的緣分似乎已經走到了盡頭。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們分明都是一堆直線，再怎麼努力靠近，也不能相交。
19：52
「兄弟，你胖了。」
這是王舟打開車門看到我所說的第一句話。
「滾。」
這是我對著車裡的王舟、徐賢、甘術以及她女朋友說的第一句話。
「我一直在等你出來喝稀飯誒。」徐賢坐在我和王舟的中間。
「我喜歡吃米粉。」我承認我長胖了，一直小心翼翼地挪動我的屁股，生怕擠到了徐賢。
甘術透過後視鏡看著我在座位上蠕動，「吃多了要變傻。」
「兄弟，真的，是真的要變傻。」
我不想再說話，於是車內的話題轉移到了甘術女朋友正在玩的跳一跳上。
「我只能跳到200多。」「我也是，我手殘。」「跳一跳是什麼？」
21：00
所有人都到齊了，大家按4：3的分組，面對面的坐在了卡座里。桌上還放著3件酒。我原以為我們的高中好同學聚會，會和電視劇里的一樣，大家在一起胡吃海喝侃大山，聊一聊大家沒見面的這些年，自己過得怎麼樣。可現實的情況是，卡座里的每個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要麼都看手機，要麼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台上唱歌的客人們。
酒一點沒變少，感情卻已經消失殆盡。
「歌神，我幫你點歌吧。唱你的經典成名曲。」似乎是感覺到空氣的凝滯，王舟終於放下了手機。也沒等徐賢回話，就起身去點歌了。也不知道他採用了怎樣的手段，徐賢的「成名曲」被頂了上來。
《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我覺得徐賢是有魔力的。至少在他唱歌的那個瞬間，我感覺到了時間的倒流，我們在台下看著聚光燈下的徐賢，聽著比曾經多了許多滄桑的嗓音。感覺又像是回到了徐賢參加校園歌手大賽的那年，他得了一等獎，我們比當事人還高興。那天，徐賢領完獎下來朝我們走來的時候，我感覺他就像台詞里說的那樣，
「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彩祥雲來娶我！」
徐賢不會娶我我知道，但那天徐賢走過來時，就像是經過了剪輯的慢動作，讓我春心蕩漾。但現實卻是，王舟第一個衝上去給了徐賢一個擁抱，然後求著徐賢在他的衣服上簽名，接下來大家都去了，包括我，那件寫著徐賢名字的白襯衫，我現在都還留著。我記得，簽名時，徐賢問我，要不要去喝碗稀飯，我送了他一個白眼。後來那天夜裡，徐賢捧著他的獎盃，身後跟著一堆我們，雄赳赳氣昂昂地翻牆出了學校，一起吃了一頓烤魚。
21：30
田宮陽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看的電影太喪的緣故，一晚上他都沒怎麼說話。我記得他以前最愛穿塑料涼鞋，是我們這群戰士里最土的一個。現在他梳著油頭，穿著墨綠色飛行員夾克，工裝長褲，以及一雙硬頭皮鞋，從面容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曾經的田宮陽的影子。他是第一個提出要先走的，接下來是甘術。在短短的十分鐘內，原本擁擠的卡座，就只剩下了我、徐賢、王舟和李姬洛。
王舟沒有挽留，他就像已經預料到了結果，田宮陽和甘術走得很爽快，沒有回頭，別談不舍。
徐賢坐到了我的隔壁，王舟和李姬洛開始搖起了骰子。時隔這麼久，我不知道我和徐賢之間還有沒有共同話題。用黃段子來打開話匣子已經成了過去式，現在面臨氣氛尷尬，我做得更多的是沉默。於是我端起了酒杯，敬了徐賢一杯酒後加入了李姬洛和王舟的戰局。
22：00
在外面酒池肉林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可今天卻真的讓我生生體驗了一把，度日如年、如坐針氈。
今天以前，我從沒有意識到，別人的變化會給我帶來這麼大的影響。我對面的李姬洛在搖骰子失利後，果斷投靠了自拍的陣營；王舟因為搖骰子得心應手而不屑和我玩；徐賢則不勝酒力癱軟在了沙發上。我就干坐在沙發的角落，發獃。上次和他們喝酒，還是高三散夥飯。
那天晚上，我們幾個人拒絕了班級的聚餐，而是自己組了個局。我們在王舟家裡自己烤燒烤，在畢業生們邊笑邊哭地進行著謝師宴的時候，我們吃得酣暢淋漓。但告別不可避免。我們的告別延遲到了次日的凌晨。
那天夜裡，我們一直在暢想著未來。王舟說，我一定會考上體校，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籃球運動員；徐賢說，我以後不當歌手，要做一個藝術青年，開一家書店或者客棧，閑適地過日子；甘術說，我真的要買一輛保時捷911；田宮陽說，老子數學這麼好，那我肯定是個大老闆；李姬洛說，我以後就想和朋友一起，租一個房子，每天都能和朋友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我說，我以後要闖蕩世界，遠走高飛。但事實是，王舟成了業務員，徐賢在拉薩做建材，甘術當上了公務員，田宮陽在修鐵路，李姬洛成了網紅，我，每天窩在老家繼續暢想未來。
在凌晨5：35，天降大雨的時候，我們6個人，站在王舟家的天台上，淋著雨，什麼話也沒說，笑著喝完最後一口酒，各自回了自己的家。那時，天真的不只我一人，我們都以為，我們的未來一定五光十色，我們之間一定友誼長存。
22：30
最終我還是提出了我要回家。我覺得我的領袖力一定沒有那麼強，但大家還是都了結了杯中酒，和我一起離開了我的天下。
王舟說，我們還是拍張合照吧。
雖然少了2個人，我們還是笑著站成了一排。我站在徐賢和王舟中間，李姬洛在我們前面舉著手機。我努力地笑著，也不知道笑成了什麼樣。我們連拍了3張，大家都站得很拘謹，看起來很配合，實則每個人的身邊都有著一條溝，稍微靠近了就會掉下去。
拍完照，王舟又說要去吃夜宵。我以要回家了為由拒絕了他。李姬洛看著我，沒有說話，但是身體卻自然地靠近了王舟。我正準備上車，徐賢又問我，要不要喝稀飯。我其實很想告訴他，這個點兒了，已經沒有稀飯了。但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坐上了回家的計程車。
23：00
我坐在沙發上認真的回想著今天包括以前發生過的一切。我們都變了，變得世俗，自私。我們都老了，老得不敢自詡自己為自由戰士。我們的人生軌跡早在高中畢業那年就沒有了交叉點，我們的人生也並沒有像我們的想像那樣。王舟在提出聚會的時候可能抱著和我一樣天真的心態，但在他提出合照的時候，興許就已經在心裡決定好了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面。李姬洛在放棄戰局的時候，也許就發現了，還是虛擬的網紅更適合自己。徐賢癱軟在沙發上的時候，可能就明白了，我們大不如從前。而我，甘術和田宮陽，在離開的時候，就明白了說散就散為什麼這麼流行。
隔天早上，我收到了王舟的消息。
-其實徐賢對你有意思。
我知道啊，可是我從來就沒喜歡過稀飯。
封面的時間我懶得改了，佛系一點，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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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e out everybody,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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