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是這樣的翼王，從石達開的搞笑文書看太平天國真正的外交家
近些年，否定太平天國已經成為了一種風尚。究其原因，其中之一就是隨著網路的普及，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太平天國留下的文字。尤其是洪秀全的《天父詩》，那可真是洗粉的大殺器。
雖然太平天國也有「天下多男子，儘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儘是姐妹之群」這樣含義雋永又琅琅上口的句子。但洪秀全一句「狗子一條腸，便是真娘娘」祭出，便難免令人腦洞大開：所謂的「兄弟之輩」就是攪基，所的謂「姐妹之群」就是群p。
太平天國壁畫《鴛鴦荷花圖》
儘管太平天國史專家簡又文曾經提醒過大家，很多朝代開國時，文書的遣詞用句大多粗鄙。因為它的受眾並不是現代社會格子間內喝咖啡的小資，而是因飢餓被迫揭竿而起的文盲。但這種提醒並沒有什麼卵用，人們是慣於在一切事物上尋找優越感的。於是，在眾口一詞的嘲笑聲中，太平天國也就愈發low到了地心。
然而，在這個村氣和土氣瀰漫的國度里，有一個人如出水白蓮般保持著罕見的優雅。他就是石達開。
其實，石達開的優雅離不開辛亥革命前後文人的代筆。以梁啟超、高旭為首，各路反清志士為鼓吹革命，紛紛寫出許多署名為石達開的詩詞來。其中，最膾炙人口的莫過於下面兩首：
梁啟超
揚鞭慷慨蒞中原，
不為仇讎不為恩。
只覺蒼天方憒憒，
莫憑赤手拯元元。
三年攬轡悲羸馬，
萬眾梯山似病猿。
我志未酬人亦苦，
東南到處有啼痕！
大盜亦有道,
詩書所不屑。
黃金若糞土,
肝膽硬如鐵。
策馬渡懸崖，
彎弓射胡月。
人頭作酒杯，
飲盡仇讎血。
科甲巷翼王碑
這兩首詩前者被包括唐浩明《曾國藩》在內的許多歷史小說引用，後者則篆刻在石碑上立於成都科甲巷，石達開就義之所。
兩首詩都不錯，起碼把小編打死也寫不出來，但經太史專家考證，它們都不是出自石達開之手。很顯然，名將石達開並不是一個詩人。但是，他本人也並非沒有真品文字留下。比較公認是三詩一賦，分別為：《出走告示》、《白龍洞題壁詩》、《咂酒詩》和《翼王石達開致清朝四川總督駱秉章書》。
雖然《出走告示》不無代筆的可能，《咂酒詩》與《翼王石達開致清朝四川總督駱秉章書》又被一些太史專家懷疑為偽，但這四篇作品一來可信度比較高，二來水平真心不錯的。比如《出走告示》，它並未長篇大論，而是採用了五言詩這種受限的形式，偏偏把個本意是拉人拆台的事兒講的如泣如訴，哀婉動人。文字的力量著實強大，有人甚至把《出走告示》喻為天國離騷。
四篇文字一出手，石達開的優雅形象也就打造出來了。
然而，翼王也並非沒有接地氣的時候，有篇文章他明明擁有50％的版權，卻一直沒人察覺他就是作者之一。
這篇文章便是《東王楊秀清答覆英人三十一條並質問英人五十條誥諭》。文章的題目雖然是楊秀清答覆，作者卻是石達開與黃玉昆。
原來，太平天國自定都天京後，列強們看到這個同樣信仰上帝的國度崛起於華夏東南，都想一窺究竟。於是，英國、法國和美國的使者坐著輪船紛至沓來，他們以官方的身份拜訪了天京。其中，英國作為最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拜訪天京是最早也最多的，共計兩次。第一次是1853年4月底至5月初英國駐華全權公使文翰的訪問，第二次則是1854年6月，文翰的繼任者包令派兒子小包令與外交官麥華佗共同造訪天京。
麥華佗等人坐輪船到達天京城外後，被各關卡冷眼相待，他們無法見到太平天國的大人物。為了與之溝通，英國人寫了一封信，交給守軍，讓他們呈給東王。
太平天國時期的南京下關
楊秀清接到信，感覺不回是不行了。然而，他本人是文盲，難道在回信上畫個餅？於是，他請出太平天國諸王中文化最高的石達開炮製回書，還讓翼王的岳父黃玉昆作為助手。
石達開不敢怠慢，他和岳父哥倆兒閉關三天三夜，終於寫出了一封震古爍今的奇書來。
好吧，那個早已流傳坊間的反問英國人天父肚子有多大，鬍子神馬顏色的信，就是出自石達開和他岳父之手。以二者在太平天國的咖位，如果署名，石達開絕對要排在黃玉昆之前。
爾各國拜上帝咁久，有人識得上帝有幾高大否？
爾各國拜上帝咁久，有人識得上帝原配是我們天母，即生天兄耶穌這個老媽否？
如上，便是其中的名句。
南京的太平軍首領和士兵
然而，先不要笑，這封信雖然寫的逗比，卻也不無可取之處。咱們拋棄雲里霧裡的宗教探討，看一看信中的世俗內容：首先，它大義凜然的闡明了太平天國才是「天朝大國」，天王是「萬國真主」，外國人則是「夷」；其次，它捍衛了中國主權，不承認鴉片交易合法，卻認可正常的商業行為。所以說，這是一篇披著搞笑外衣，卻大義凜然痛斥外國侵略者的戰鬥檄文。
不過，話又說回來，戰鬥檄文可不是外交的姿態，彼時的太平天國畢竟弱小，連首都都處在敵人的包圍中，要想做大做強，就需要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共同抵抗清廷才是首要的。雖然西方俗語說的好：「上帝總是站在強者一邊。」列強們幫不幫你，取決於你的實力，但石達開作槍手為東王寫的這篇文章卻並未在拉攏友軍方面做出任何嘗試。
其實，不止石達開，首義諸王似乎誰也沒有聯合外國人的意識。他們更多的是在列強面前展示傲慢，這在民族氣節上頗值得稱頌，卻不是政治家的態度。在這一點上，羅大綱可就比上司們高明多了。我們還是從頭說起好了。
小編在前面說過，英國人曾經拜訪過天京兩次，第一次是前駐華全權公使文翰帶隊。文翰坐船自上海出發，剛到太平天國佔領下的鎮江便被嚇了一跳，因為太平軍無論岸上的炮台還是江面上停泊的炮船均向英國輪船開火了。
太平軍駐鎮江的統帥是羅大綱，在後面我要一步步揭示他超過領導的外交才能。然而，恰恰是他的部隊，險些釀出一場外交危機來。這全要拜託一個清朝官員不凡的外交手腕。
此人名叫吳健章，官拜上海道台。早在太平軍定都前，他便懇請列強幫忙。然而，此時的列強還拿不準形勢，自然紛紛表示中立。於是，吳健章花錢僱傭了幾艘外國浪人的船以及一大批外國流氓，同時對外聲稱外國人已經幫助我大清對付長毛了。
不但如此，當文翰等人出發後，吳健章還派出手下的外國流氓艦隊，像狗皮膏藥一樣跟在文翰的屁股後面。
文翰：嚓，吳健章你怎麼這麼賤啊？
吳健章（得意的狂笑）：本官就是要長毛誤會你是我的人。
文翰無可奈何，他這是在長江，而不是在泰晤士河，再說，即使是在泰晤士河上，也不能不讓別人船走吧？
所以，鎮江守軍一看這架勢，立即大炮伺候了。
唉，看看人家清妖，小編真想揪住楊秀清的耳朵說：學學吧！
幸好，文翰也是個不凡的外交家，他在炮彈面前表現了充分的冷靜。所幸冷兵器時代的大炮沒有那麼可怕，文翰下令不要還擊。鎮江守軍見狀，也就停止了攻打。
清朝的外國流氓艦隊見兩邊打不起來，只好親自上前開火，兩軍砰砰啪啪互相開炮，文翰趁機離開了鎮江。
不久，文翰順利抵達天京，太平天國在招待他時，態度比對待麥華陀熱情的多，也客氣的多，但本質內容不變，還是你來歸順我那套。
於是，文翰不滿的離開了天京，歸途又經過鎮江。羅大綱部隊依舊放了幾炮。這次，窩了一肚子火的文翰沒有客氣，他下令還擊。
很快，羅大綱就先派小船送來一封信，又親自帶人前來解釋，除為兩次開炮道歉外，他不忘讓吳健章背鍋，申明都是因為清方才造成的誤會，而他羅大綱，是一聽見炮聲就立馬跑來阻止的。
英國人接受的道歉後，羅大綱又故作天真的問：清朝皇帝那麼壞，咱們又都是信一個上帝的，你們怎麼不幫助我們打清妖呢？
英國人（開官腔）：英國人是講法律的，既然我們已經和清朝簽訂了《中英南京條約》，就應該遵守。
羅（依舊天真狀）：你們講法律，那你們怎麼還賣鴉片呢？
英國人：……
殿前左壹指揮羅大綱等致英國人書
文翰離開鎮江後，在船上拆開了羅大綱的信。這份倉促中擬就的文件可比石達開翁婿憋了三天三夜鼓搗出來的破爛強多了。它沒有雲里霧裡扯什麼天父鬍子肚子這種宗教問題，只圍繞你們是我們的朋友，清妖是我們和你們共同的敵人說的言簡意賅。
這，才是辦外交該有的姿態嘛！
最後，在文章的結尾放一個彩蛋。
咸豐十一年五月，正是安慶保衛戰最白熱化的時候，曾國藩與九弟曾國荃書信往來討論敵情。看到李秀成的名字，他突然回憶起六年多前的湖口，一個逝去的故人來。那人就是羅大綱。當時羅大綱的身邊，便跟著三名洋人。
看來，在逼文正公險些跳水中的事件中，外國人也出了一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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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參考文獻：
《近代史資料叢刊續編·太平天國9》
茅家琦《太平天國與列強》
簡又文《太平天國典制通考·中冊》
《太平天國史譯叢·第一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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