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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黃金時代——從《呼蘭河傳》看蕭紅

網路上的蕭紅語錄里,有這樣一句:「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是因為我是一個女人。」是否出自作家本人之手,我表示懷疑,但它似乎可以作為蕭紅人生的一個註腳。我向來不喜歡用「偉大」這類形容詞,雖然不見得有問題,但總覺得太大太空。因此我更願意說,蕭紅是一個「勇敢」的女人。她敢於拒絕平庸、拒絕循規蹈矩、拒絕被設定的人生,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相當不容易的。但這種「敢」,肯定要付出代價的。敢是敢,但不等於就能。林賢治說:「蕭紅是現代中國一位偉大的平民作家。說她偉大,是因為她在短暫的一生中,始終關注以窮人和婦女為代表的弱勢者群體的靈魂皈依。」的確如此,這大概也是身為作家的蕭紅的獨特之處。然而,她能「始終關注」,正因為自己便是這「弱勢者群體」中的一員。既是弱勢者,又如何與時代、命運抗爭呢?夢醒了卻無路可走,蕭紅的苦痛就在於此。

身處苦痛,便需要安慰,於是身為女人的蕭紅會有故事。這「漂泊者」一生都在尋找依靠。她也渴望被珍藏,妥善安放,免她驚,免她苦,免她哀,免她無枝可依,免她顛沛流離。可惜終究身如柳絮隨風飄,心似浮萍逐水流。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過去陪母親看肥皂劇《寧為女人》,記得主題曲是這麼唱的:「我的一生/就像是雨中花/受盡摧折洗盡彩華/歷經風霜無處為家/卻教我更堅強......」也算概括了蕭紅的人生。然而,再堅強又如何,還不是在31歲的時候便帶著「不甘」芳年早逝了。我想,蕭紅是不可能「寧為女人」了吧!

不過,蕭紅會寫。再苦再難,她還可以躲到稿紙里去。「我別無所求,我只想有個安靜的環境寫寫東西。」文字,大概也是她唯一的歸宿了。可惜,她過早便凋零了。「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紅樓」指什麼,需要考究,總歸不會是《紅樓夢》,我覺得會是延續《呼蘭河傳》的作品。無論如何,蕭紅把自己的文字定義為「紅樓」,實在是悲涼了。「紅樓」,也許可以作為她一生的總結吧!

民國三十一年,即1942年1月22日,「文學洛神」蕭紅乘風歸去,至今已76年矣。趁著周末比較悠閑,就提前發篇關於她的舊文吧。我掌握的資料幾乎為零,讀過的原作也不多,而且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此這篇東西,只能算一點簡單的讀後感了。我猜明天會出現好些紀念文章的,畢竟這個女子,是值得被世界記住的

——啰嗦的題外話

看完了所謂的文藝片、詩意化電影《黃金時代》,我情不自禁重讀了蕭紅的《呼蘭河傳》。

我接觸蕭紅比較早,應該是初中時代了解民國四大才女的時候發現這一位女作家的。四大才女中,長於寫小說的是張愛玲和蕭紅,而比起張愛玲,我對蕭紅更感興趣。當時我也是被她顛沛流離的傳奇經歷所吸引,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似乎誤打誤撞地讀完了她的大部分作品。說實話,起初我並沒有多麼強烈的感受,畢竟那時還小,只是隱隱感覺有些不一樣。可是哪裡不一樣,我現在也無法完全說清楚。後來,隨著心智的成長,慢慢地便對其文回味無窮了。(如今我似乎明白了,蕭紅的文字有一種關乎人生的痛——物質與精神之雙重苦難使然。)尤其是看了《黃金時代》以後,我迫不及待地想表達點什麼。

蕭紅與張愛玲有相同之處,兩個女作家都對政治不感興趣,寫作脫離了所謂的大時代,被視為「非主流」。但她是自信的,是清醒的。蕭紅說:「他們認為我的小說不行,無非是因為我沒有按照他們的寫法來寫,但我不相信這一套。有各式各樣的作者,就該有各式各樣的小說。」因此,她勇敢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就像電影里說的,「我別無所求,我只想有個安靜的環境寫寫東西。」蕭紅對寫作是熱誠的。她的文字,無疑是獨特的,也是完全發自內心的,因為真誠,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

《呼蘭河傳》是蕭紅的代表作,是一部讓人不忍細讀的作品。小說沒有主角,沒有主線,既是小說,又是散文,還是敘事詩,篇章之間相互獨立而又儼然一體,彷彿信馬由韁,娓娓道來,以瑣瑣碎碎的細節、斷斷續續的場景和零零細細的人物,傳達出一個整體的故事氛圍,和別的小說,不一樣。

茅盾先生說:「它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凄婉的歌謠。有諷刺,也有幽默。開始讀時有輕鬆之感,然而愈越下去心頭就會一點一點沉重起來。可是,仍然有美,即使這美有點病態,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惑。」是的,《呼蘭河傳》是明媚與陰暗並存的,而且陰暗要大於明媚,它是以荒涼為主題,以凄美的情感為基調的,越往後讀,越會感覺到壓抑。

蕭紅是個名副其實的才女,極其擅長描寫。

從環境描寫來看,小說前半部分出現的「大泥坑」就頗有文章。這個大泥坑給人們帶來了許多不便,可是「說拆牆的有,說種樹的有,若說用土把泥坑來填平的,一個人也沒有」。不是從來沒有人想到可以把泥坑填平一勞永逸,只是人們潛意識裡是希望保留它的。有這個大泥坑的存在,人們便可以時常地「冒險」、圍觀、看熱鬧——小地方的人生活單調乏味,今天重複昨天,明天重複今天,需要一些「意外」調劑時間。而最重要的是,人們可以自欺欺人地把瘟豬當做淹死的豬,然後心安理得地吃肉——因為大多數老百姓沒有能力吃新鮮的肉……這樣一個大泥坑,滿溢著作者對不公現實的諷刺和對故鄉人們的同情。——「同情」肯定是主要的,怎麼可能是「批判」鄉親的愚昧無知呢?

而從人物刻畫來看,《呼蘭河傳》雖無固定的主角,也還是獨具匠心的。生活在呼蘭河的人們是自私、冷漠、愚昧無知、麻木不仁的,小團圓媳婦的死便是明證,這方面無須贅述。不過,我倒是發現蕭紅有意寫了幾個正面人物。第一個是祖父,正如電影里所說的,「我是從祖父那裡知道,人生除掉冰冷和憎惡以外,還有愛和溫暖」,祖父是蕭紅童年的一盞明燈,這是毋庸置疑的;第二個是有二伯,他性情古怪,頗有點像魯迅筆下的阿Q,雖然會偷家裡的東西,但是心地善良,並非壞人;第三個是老胡家的大孫子媳婦。在團圓媳婦死後,她跟人跑了。小說里僅一句話掠過,但我覺得很重要。團圓媳婦是被婆家逼死的,作為妯娌,大孫子媳婦自然心知肚明,很清楚如斯家庭是呆不下去的,所以勇敢地跟著自己喜歡的人跑了,這大概能算得上一種抗爭吧?最後要說的是磨官馮歪嘴子。馮歪嘴子和王大姑娘在窮苦、誹謗、中傷中生活恩愛,深受他人的羨慕或者嫉妒,原本是幸福的,可惜王大姑娘卻在生第二個孩子時難產而死。「馮歪嘴子的女人一死,大家覺得這回馮歪嘴子算完了。扔下了兩個孩子,一個四五歲,一個剛生下來。東家西舍的也都說馮歪嘴子這回可非完不可了。那些好看熱鬧的人,都在準備著看馮歪嘴子的熱鬧。可是馮歪嘴子自己,並不像旁觀者眼中的那樣地絕望,好像他活著還很有把握的樣子似的,他不但沒有感到絕望已經洞穿了他。因為他看見了他的兩個孩子,他反而鎮定下來。他覺得在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長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這份能力沒有,他看看別人也都是這樣做的,他覺得他也該這樣做。於是他照常地活在世界上,他照常地負著他那份責任……」馮歪嘴子沒有活在別人的眼光里,不知道自己已經處在一種怎樣艱難的境地,所以竟然樂觀熬過來了,誰都沒有完。讀到馮歪嘴子這裡,小說基本上就要結束了,我暫時鬆了一口氣。馮歪嘴子那種生存的勇氣、蓬勃的生命力,讓我非常感動。呼蘭河是一個「看客」如雲的地方,很多人就倒在了「看客」的目光里。也只有像馮歪嘴子這樣淡然的人,才能比較輕鬆地生活下去。——當然,這種「淡然」,絕不是一種刻意追求的境界,我不知如何表達,姑且定義為一種「純粹」的生活狀態吧。我想,蕭紅或許是羨慕馮歪嘴子的吧!

她說:「當我死後,或許我的作品無人去看,但肯定的是,我的緋聞將永遠流傳。」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些心痛。蕭紅的感情生活飽受挫折,尤其是與蕭軍和端木蕻良兩個文學名人的糾葛更是頗有爭議。如果不能做到「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她應該會是很苦悶的。

「我家有一個大花園……花園裡明晃晃的,紅的紅,綠的綠,新鮮漂亮……花開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鳥飛了,就像鳥上了天似的。蟲子叫了,就像蟲子在說話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怎麼樣就怎麼樣,都是自由的。倭瓜願意爬上架就爬上架,願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黃瓜願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玉米願意長多高就長多高,他若願意長上天去,也沒有人管。蝴蝶隨意地飛,一會從牆頭上飛來一對黃蝴蝶,一會又從牆頭上飛走了一個白蝴蝶。它們是從誰家來的,又飛到誰家去?太陽也不知道這個……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來回循環地走,那是自古也就是這樣的了。風霜雨雪,受的住的就過去了,受不住的,就尋求了自然的結果。那自然的結果不大好,把一個人默默地、一聲不響地就拖著離開這人間的世界了……」像這樣的筆觸,清新,自然,睿智,洒脫,如今讀起來,感覺寫得真好。然而,這部小說是1940年完成的,當時蕭紅在香港,飽受戰亂和病痛的折磨,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寫出了這樣的文字。就算童年的呼蘭河並不盡如人意,可卻是平靜的,是眼下不再有的。呼蘭河的人或事,陽光也好,陰鬱也罷,智慧也好,愚昧也罷,頑強也好,軟弱也罷,都是蕭紅所懷念的東西。正如她在小說結尾所說的,「以上我所寫的並沒有什麼幽美的故事,只因他們充滿我幼年的記憶,忘卻不了,難以忘卻,就記在這裡了。

蕭紅短暫的一生顛沛流離,並沒有過多少安穩日子,所以起初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電影要取名為《黃金時代》,直到看到她說:「我不能選擇怎麼生,怎麼死,但我能決定怎麼愛,怎麼活。這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黃金時代。」是的,蕭紅一直是清醒的。「為什麼幾乎所有跟蕭紅有過一點點瓜葛的人後來都那麼熱衷於用文字悼念蕭紅?當然,首先是因為蕭紅的文字穿越了時代和戰火,最終留了下來。另一個原因,是在這一批人中,只有蕭紅曾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個貧病交加生如轉蓬的當下,已經是他們共同的黃金時代——她認出了風暴,這場風暴無關意識形態,只關於一個個鮮活的人,和他們的命運。」有人如是說,對此我深表讚許。蕭紅真的就是這樣一個女作家,儘管時運不齊、命途多舛,可是始終在抗爭,始終在勇敢地做著自己的選擇,雖然才活了短短的三十一年,但是沒有白活。她是一個活潑潑的生命,是不朽的,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導演許鞍華曾經在接受採訪時說:「我希望觀眾不是看完蕭紅的著作才能看《黃金時代》,而是希望觀眾看完《黃金時代》後,第一件事是想去讀蕭紅的書。」是的,我也覺得很有必要再好好讀讀蕭紅的作品。蕭紅的緋聞,由於大眾的八卦心理,會流傳,但她的作品,肯定也是一直有人看的。

20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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