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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靜農:被遺忘的一代大家

台靜農多才多藝。工書、善畫,亦能治印。書藝,那是他「教學讀書之餘,每感鬱結意不能靜,惟弄毫墨以自排遣」之果。他的書法師明人倪元璐。張大幹評論:「三百年來,能得倪書神髓者,靜農一人而已。」臨池之餘,還偶作梅花。畫作其意高雅,極饒情致。擅書,這本是生財之道,而他淡泊之極,毫無忮求之心。凡他門下的弟子,幾近每人都有他的手跡;系裡的中年教師,多半都獲贈過他刻的印章。大凡登門求書者,沒有徒手而歸的。儘管他常說「儘管拿去,儘管拿去!」門牆們總不忍揩先生的油,常贈以名貴煙酒,以示敬意。於是,他的書架亦成了百貨公司的煙酒櫃。吃不了,他轉手送人,從不吝嗇。80歲時,他舉辦了一次書展,轟動台北。耄耋之年,寫字不易,加之,他一生幾乎與窮為伍。更有少數不肖之徒,索字不要題款,公然懸於文物商店,令老人很傷感。在眾人強行勸說下,勉強訂了潤格。不過,有時那潤格也僅一紙空文而已。有趣的是,一位老學生拿了幅名家字,請他題跋,學生給潤筆費,他堅拒。在學生再三央求下才收,似乎反覺得欠了人情。老先生又展開長卷,在文末添作了一枝梅花。病重期間,自知已不能揮毫,他急著將預受的潤資一一退還給人家。

台靜農生前藏有明人倪元璐5幅真跡,平時珍如拱璧。在他去世前3個月,一併捐給台北故宮博物館。

台靜農在書齋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一位學者朋友對我說:「倘寫台先生,除寫他的風骨之外,還要寫他的窮,他的幽默,他的不拘小節;絕不能不寫酒。」

窮,似乎像條毒蛇,纏了台靜農一生。1924年,他與李霽野在北平求學,為慶祝李霽野譯完《往星中》,他們想看卓別林演的《賴婚》,沒錢。台靜農急中生智,當了件衣服,看了場電影還吃了次餛飩、火燒。抗戰時在白沙,舒蕪經常見到有時快到吃飯時台師母還在慢慢地向後山小店走去,「賣一件衣服,買米回來做飯」。1946年他赴台大上任,賣了明版《金瓶梅》作川資。在滬上船時,船要等三日才開,沒錢住旅店,全家人在船上硬撐。其時他身上己一文不名了,還是同行的方師鐸將身上的錢分一半給他。到台後,一家老小七口,全靠他的薄薪,窘到沒錢買煙、買報,向小店老闆賒帳。久之,老闆拒賒,他的欠帳還是北大一位老同學悄悄替他還的。到台後,在台大住的那日式舊居,一住40年!老伴去世時,他寫《憶妻》中就有:「相看兒女催人老,柴米相商累汝多。」悲酸的詩句。

台靜農 臨顏真卿《裴將軍詩》

台靜農窮,絕不酸。愛以幽默解嘲,又不拘小節。在白沙時,一次向舒蕪先生借劈柴刀。臨走時舉刀笑著說:「路上還可以做一票生意啦!」在滬登船赴台時,方師鐸將身上一半錢借他,他瀟洒地往口袋一塞,也不言謝。旋反邀方師鐸上岸:「我們找個小館子去吃上一頓,我現在有錢了,我可以請客!」他曾給老學生濮之珍出了一上聯「台灣台北台灣大學台靜農」征下聯。80歲時,他自製一方「辛酉年」印章。一側刻「開歲八十矣,戲制此印,以驗老夫腕力」。示門生林文月,不待讚美,自己說:「不錯,手勁還可以。」晚年寓居美國的兒子請他去玩一趟,回來談觀感。他說第一快事是喝了瀘州老窖。別人說美國好,他說:「美國有什麼好,沒有一個土地廟!」病重確診是患了癌,家人擔憂,他卻對女兒說:「沒想到我中了頭獎!」真是個老頑童。

台靜農為張大千題「摩耶精舍」匾額

台靜農系皖人,重皖人習俗。生活儉樸,80年代穿的舊毛衣上還有洞,而喝的酒都是名貴的。學生取笑他是「煙酒貴族」。他平時習字,用的都是舊報紙。他喜歡吃炒得很硬的炒飯,佐以紅辣椒、鹹菜,惟酒是萬萬不可缺的。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他邀朋友喝酒都有理由:若是天熱,他說喝酒去暑,若是天冷,他便說酒可禦寒。路過學生家時,酒興發作進門就問:「有沒有開了瓶的酒?」老友路過門前拎著小包,他就喊:「有好酒丟些下來!」某年,老友庄慕陵的兒子庄因,特地攜兩瓶「特級清酒」送他。庄因一進門,台靜農對太太就喊:「庄慕陵的老二來了,帶來兩瓶特級清酒敷衍塞責。」頗有「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的瀟洒。以至世人編出笑話:欲做台靜農的學生,必須要過煙酒關。

台靜農酒癮大、量高,但酒德佳,能自制。他既煙又酒,素不吃水果蔬菜,一反衛生之道,卻也長壽。他曾自撰一聯「不養生而壽,處濁世亦仙」,耐人尋味。

台靜農 梁啟超 信札一通 紙本鏡心 尺寸:23.5×32cm

未名社骨幹。三四十年代攝,左四台靜農台靜農 隸書張橫渠句

文人的齋名是頗有講究的。台靜農初到台後齋名為「歇腳盒」(後易名為「龍坡丈室」),意小歇片刻而已,並寫下「板屋楹書未是家」的詩句。1946年在白沙,台靜農與舒蕪告別時,將魯迅全部舊體詩書成長卷贈給舒蕪,加跋語,最末句是:「此別不知何年再得詩酒之樂,得不同此惘惘耶?」充滿「孤客一身千里外,未知何日是歸年」的悲愴。「無根的異鄉人,都忘不了自家的泥土。」奈何,有家歸不得,想得厲害時,他只向親友悄悄地傾訴。一次,他邊飲酒吃花生,邊與林文月聊天,談到北平,動情時把桌面的花生皮拔開,畫出他在北平故居的圖。

最憶門前柳,閑居手自栽。

台靜農 隸書五言聯

左起,莊嚴、張大千、張目寒、台靜農在台北郊區張目寒寓所。莊嚴攝。

1988年聶華苓去拜訪台靜農,問:「台先生,你想回老家看看嗎?」他一臉戚然:「走不動了。」

台靜農患食道癌,於1990年11月9日去世。病時,老學生們常去探視。一位學生在慰問信中寫道:「您這一生當中吃的好菜、喝的好酒比誰都多,教的學生、交遊的好友也最多,您的一生真可以抵上別人的兩輩子了。」他把信放在床頭,每有學生來,他讓來者讀這一段給他聽。有一種淡淡的滿足。

台靜農(右二)與張大千(左一)、莊嚴(左二)等聚會

台靜農 行書秦少游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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