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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尋找善,得先從最黑暗的地方去找

導演諾亞·鮑姆巴赫在05年的時候曾經拍過一部片子叫The Squid and the Whale(魷魚與鯨,或稱烏賊與鯨)。在那部電影的結尾有一個非常詭異的畫面,剛剛20歲出頭的傑西·艾森伯格獃獃地望著博物館裡巨烏賊與鯨魚糾纏搏鬥的畫面,全片戛然而止。

在人類有限的探索史里,星空和海洋一直有著無數未知,許多深海生物都超出我們認知。如果不是這部電影,我不會順手去查最大的魷魚原來可以長到9層樓房那麼高,而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齒鯨抹香鯨,竟然可以蠶食這樣的巨型魷魚,它們最愛吃的食物之一就是「海洋三霸」之一的大王烏賊。

所以,想像一下,在一個距離你十萬八千里遠、你我對此毫無所知的地域里,兩頭強硬、野蠻的巨獸展開一場你死我活、勢均力敵的角力,撕裂海洋寧靜的面紗,掀起無人知曉的血腥衝撞,在最幽暗的海底里殊死搏鬥。這不是電影,不是任何特效,而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情,並且可能這一天這一秒,就正在發生。

在今年奧斯卡的大熱片《三塊廣告牌》里,Mildred和Dixon就像這樣的關係。

如果說Lady Bird是今年頒獎季原創劇本中橫空出世的一股清流,清新,率直,本真又無所畏懼;《三塊廣告牌》就是更符合傳統認知中最有「最佳劇本」氣象的那一掛:沉穩,大氣,老辣又極為克製冷靜,開頭寥寥幾分鐘,「看見廣告牌——買下廣告牌——裝飾廣告牌」,一氣呵成,大刀闊斧,沒有一秒浪費,整個題眼和懸念迅速立定。接著開始穩步推進講故事。

海報上有三位主角,強硬精幹又不失柔軟的受害人母親Mildred(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演),癌症晚期而廣受尊敬與喜愛的警長William(伍迪·哈里森飾演),以及 心狠手辣、與母親住在一起的警員Dixon(山姆·洛克威爾飾演)。

兩個幾乎同樣固執、強硬、甚至可以說狹隘的人,又彼此懷著很深的仇恨,最後竟然能握手言和,並讓觀眾感覺到溫暖和希望,人物飽滿,故事內核立得住,無怪在昨日公布的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上斬獲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原創劇本、最佳剪輯、最佳原創配樂等七項提名,個個都是實至名歸。

《三塊廣告牌》質感是大顆粒的粗糙的,在密蘇里一個虛構的地方Ebbing,處處充斥著貧窮、落後、歧視與暴力,從家庭暴力到執法暴力,從神職人員到大兵的性侵行為,它在115分鐘內揭開了一道又一道社會瘡疤,在濃濃的政治硝煙味中揭示著一個又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和流離失所的個人,從暴戾和纏鬥中硬生生地撕開一道溫柔的口子。

Mildred Hayes一家是美國中西部的普通藍領家庭,Mildred和常年家暴的警察前夫已經分居,後者找了個跟動物打交道的年輕姑娘。Mildred自己在商店打工,靠賣些馬克杯鑰匙扣等小玩意為生,還要撫養一雙兒女。長期生活在家庭暴力下的她深諳以暴制暴的道理,以至於兒子學校里的同學往她車窗丟飲料,她竟敢下車直接狠狠踢他們下體。

Mildred這個人物塑造得十分細膩,一方面她狠心腸得不可思議,女兒臨死前兩人的對話(「我希望你被人強姦!」)頓時顯得隔壁《伯德小姐》中的母女爭吵像是溫情脈脈的絮語;對待兒子也是一言不合就往他臉上澆麥片,至於其他像嘲笑侏儒(彼特·丁拉基飾演),懟警察懟神父懟所有人,都十足是cult片里標準的vicious people。

Mildred不是任何女權(或男權)的俑躉,甚至不太知人權。她對家人和對外人一樣堅硬,這一點足以成為家庭教育的反面教材,但在大是大非上,她始終站在對的一面。儘管從事的並不是體力勞動,但是在她身上呈現出來的是一種原始的獸性和獨立,無法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丈夫和兒女形成親密關係。

在她的照顧下,女兒叛逆張揚,兒子懦弱優柔。女兒被強姦致死以及生前兩人的爭吵,成為了Mildred樹立三塊廣告牌的執著動機:必須要警察揪出真兇才罷休。而在這個過程中,她被不斷地捲入到其他事件里去,在這個生存惡劣程度不輸《狗鎮》的小鎮,被侮辱和被傷害的絕不僅僅只有她的女兒而已。但她沒有對兒子有過一點補償心理,甚至並未因此對他多說一句好言好語。

如果順著台詞,很容易將Mildred這個人看作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甚至可以追溯到其原生家庭。但其實Mildred的所作所為,更像是一個橫行過市的獨裁者,也正是因此才引起市民們的反感。她將一樁聳人聽聞的命案赤裸裸地擺在公眾視野里,相當於將自己的傷口撕裂敞開了讓所有人看夠癮,絲毫不顧其他人的眼光和尷尬,也不顧對兒子造成的心理傷害。

在女兒生前,Mildred想必不太在乎女兒的快樂;女兒死後,她必然不在乎還活著的人會因此受到傷害。倘若不是一己之力找不到兇手,她應該是會扛著槍直接去把對方在進監獄之前崩掉的那種人。

我們看慣了溫情脈脈的迪士尼,也知道兩個主角里(不管性別)總要有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而這個故事卻是原始與原始的碰撞,落後與落後的碰撞,固執與固執的碰撞,堅硬與堅硬的碰撞。就像兩塊硬邦邦的大石頭,最後要從石頭裡開出花來。

它的成功,在於從人性深處挖掘到了那一絲善,從最黑暗的地方找光明。

感謝山姆·洛克威爾貢獻出了年度最佳之一的表演。他所飾演的Dixon,是近年來少數幾個在前面讓人恨到牙痒痒,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角色,公然一人擔下了所有「政治不正確」的壞毛病,明明是警察,卻沒有除暴安良的樣子:他自己本身就是暴力本尊。把平民從二樓扔下去,歧視有色人種(「你得說有色人種,不能說N word」倒是挺萌的),火爆脾氣一點就著,智商不高還十分殘暴。

有意思的是,劇本雖然著眼於一件轟動全鎮的社會性命案,對牽涉其中的三個主人公的家庭也有著縝密的下筆,雖然著力不多,點到為止,卻處處力到好處。Mildred一家三口的爭執戲份,將一個四分五裂的家庭如何破碎的過去和將來用短短几分鐘便勾勒出來。William警長在家是三個公主環繞的幸福男人,在外亦是廣受尊敬的表率,但在癌症面前,他選擇了在盡興的一日游後飲彈自盡的做法,亦值得反覆咀嚼。Dixon的家庭則是,與母親居住,養貓,巨嬰,耳根子軟。母親在他的暴行上,更是火上添油的教唆犯。

這個看似反面的人物角色,在電影前半段一直靠著警長的壓制才沒有干出什麼出格的事。此番伍迪·哈里森延續他在偵探里那種玩世不恭但又親人眼緣的形象,如兄如父,完美地填補了Dixon家中缺乏父親的空洞。因此William一死,Dixon像個小男孩在廁所里哭倒幾乎昏厥。接著畫面一轉,便出現了他失去鐐銬後,大肆為非作歹的畫面。

失去了William約束的Dixon,和Mildred就如同深海里互相撕咬的烏賊與鯨魚。Dixon是為了敬愛的William,報復Mildred在廣告牌上質疑William、不讓他好好安心度過剩下的日子;Mildred則繼續採取以暴制暴的手段。在此過程中,兩人也分別受到別的力量欺壓,同時也分別對他人也實施過暴力。這是個狗咬狗、人吃人的社會,而在虛擬的Ebbing鎮上生活了一輩子的他們想必內心也清楚。那麼,Mildred一心要尋找的正義,還有意義嗎?

故事就在兩人鬥爭的高潮——Mildred放火燒警察局,而Dixon出人意料、視死如歸地幫Mildred去尋找真兇這裡開始轉了一個大彎。關於兩個人身上的狠勁和固執,前面已經連篇累牘地寫了不少,而他們的反面,在電影的前半部分也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Mildred內心的柔軟,從對蟲子、對鹿、對William上都短暫體現過,而Dixon,則是他始終不肯交出那個據說是弄丟了的警徽。

Mildred未必是個母親。Dixon卻一直是個警察。

William是被大家所認可和喜愛的,他是公信力的象徵。他找不到真兇,就懇切而遺憾地對Mildred說自己找不到。看完片子你會記得他寫了三封暖洋洋的信,可是這個老好人做了什麼,好像也想不太起來。反而大家一股腦全都被Dixon給感動了。這種欲揚先抑的寫法,高手做起來真是要命。在小人物斗得你死我活之間,硬是寫出英雄就義般的悲壯。

這兩個人,一輩子不知道妥協和原諒是何物。他們永遠在憤怒,永遠得不到平和,在施暴與被施暴中掙扎度日。一次暴力激起的是無數次暴力。到了最後,兩個人鬥了半天一起發現,眼前無路了,也不知道往哪兒走,但是兩個人反而心平氣和地一起走了下去。

編劇牛逼。

在讓女主角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成名的科恩兄弟作品裡,也有著相似的暴力統治下的荒涼調子。導演兼編劇馬丁·麥克唐納用了115分鐘,從最深最暗之處鑿出了一絲光來。《三塊廣告牌》未必是《老無所依》那樣的好片,但它絕對是今年我心目中的最佳原創劇本(坐等3月4日被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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