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破格招待東盟十國：迷霧中的「大國雄心」
1月25-26日，東盟十國領導人齊聚印度首都新德里，出席「印度-東盟紀念峰會」，並將以主賓身份出席將於印度第69個共和國日慶典。這一舉動打破了外交常規、尤其是印度共和國日主賓一般只邀請一國領導人的常規，引起各方關注。印度輿論界普遍叫好，稱這是印度國際地位提升的結果，否則不會有這麼多國家領導人來捧場。印度DNA網站24日也毫不避諱地稱：印度做出如此破格的舉動，目的就是「遏制中國的野心」。
印度共和國日閱兵表演。（圖源：FT中文網）
客觀上來看，這確實是多年來印度苦心經營與東盟關係的結果。目前，印度與東盟之間有30個對話機制，包括1個峰會、7個部長級會議。2014年以來，印度把「向東看」政策升級為「向東行動」政策，全面增加了對東盟的外交資源和關注。在過去幾年中，印度領導人，包括前總統慕克吉、副總統安薩里和總理莫迪，已經以各種形式訪問了東盟十國。僅僅在2017年，印度軍艦就先後訪問了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泰國、越南、柬埔寨、菲律賓和汶萊8個國家。印度還向東盟國提供了很多軍事和經濟援助。可以說，印度對東盟投入了非常多的外交資源。現在是東盟國家回饋印度的時候了。
但是，對這次大外交舉動，也要一分為二來看。一方面，印度渴望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東盟也希望與印度這個潛在大國合作。這是此次高調外交活動成行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莫迪總理在國內被一些人稱為「外交皇帝」，被認為是魅力無窮，征服了一個又一個國家領導人。印度政府也樂於配合這種印象，因此印度政府熱衷於舉辦大規模外交活動。1月中旬，以色列總理訪問印度時，印度在古吉拉特邦首府給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搞了一個超規格的歡迎儀式，載歌載舞的兒童和各種表演團體，排了10公里長。與此相比，印度對東盟10國領導人的接待，級別還不算高。更重要的是，這次不是東盟十國排隊訪問印度，而是參加東盟-印度紀念峰會，順道出席了共和國日慶典，與專門的國事訪問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並且，事情雖然做大了，但是10個主賓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賓，可是一個難題。
有些人、尤其是一些印度人，把這次活動視為平衡中國的一個戰略性舉動，甚至認為可以削弱中國對東盟的影響。但事實上，這些都有點想多了。國際關係的核心是實力和利益，不可能因為一次會議而改變。2014年，在莫迪總理的就職典禮上，印度邀請了南盟所有國家的領導人出席，比這次還要轟動。但最終，印度與一些南亞鄰國的關係，不僅沒有改善，反而惡化了。
決定東盟國家與印度關係的主要因素是經貿關係，而這恰恰是印度的短板。印度與東盟地理上鄰近，人文聯繫密切，分別有13億和6億人口，潛在市場規模巨大。但目前印度與東盟貿易額只有700億美元左右，只佔東盟貿易額的2.6%。2016年，中國與東盟貿易額佔東盟總額的15.2%。雖然印度官員稱，如果能夠打破貿易壁壘，到2022年，印度與東盟貿易額要上升到2000億美元，但幾乎沒有任何實現的可能性。筆者不太明白印度官員為何熱衷於做這種不可靠的預測或期待。更重要的是，印度與東盟國家經濟之間存在同質競爭關係，互補性有限。尤其是越南等國家，與印度一樣要發展製造業，要促進出口。與此相比，中國與東盟很多國家，已經形成了較成完整的生產鏈條和合作關係，為中國與東盟關係提供了鞏固的經濟基礎。這也不是一兩次會議能夠改變的。
印度與東盟的戰略分歧也在深化。印度的戰略目標是主導印度洋地區，而這正是東盟所不希望看到的。尤其是「印太戰略」這一新概念提出以後，給東盟帶來新的風險：一是邊緣化風險。印太是海上大國的新俱樂部，將會衝擊東盟在地區性合作的中心地位。二是戰略選擇風險。印太可能是一個以軍事合作為基礎的海上新秩序，將可能與中國等大國出現直接的戰略競爭甚至是矛盾。這將使處於其間的東盟難以選擇，安全風險上升。東盟國家早就表達了這種擔憂。在剛結束不久的印度「瑞希納」（RAISINA）對話上，與美、澳、日、印四國海軍上將同台有一位印尼代表，對四國針對中國的極端言論公開表示反對，認為四國要考慮給中國、印尼等新興大國以更多的戰略空間，而不是一味敵對。就在這次印度—東盟紀念峰會前，雖然印方不忘記提醒東盟國家，要注意中國在南海的「強勢」行為，但並非所有東盟國家都對此買賬。多數東盟國家把與印度關係，定義在「反恐怖、地區聯通、商業聯繫和人文互動」等方面的合作。對印方所關注的地區安全架構等問題，則明顯迴避。
印度是想在東盟與中國競爭影響力，發揮其域外大國的平衡和牽製作用。這很正常。一個崛起中的大國追求更大的影響，本就是國際關係的應有之義。但是，基於不確定的潛力和預期的大國戰略，也將有很多不確定性。現在，一個不確定性又來了：1月份是新德里霧霾深重的季節，不知道希望出席共和國日慶典的11國領導人，能否相互看清對方？
（張家棟，復旦大學南亞研究中心主任，海外網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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