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錄：白起是如何煉成「殺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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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店街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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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史上十大軍事家排隊，秦人白起能進前三，這是我的看法。雖然他因「殺伐」而備受爭議。但歷史煙塵依舊難掩白起大才之名。
白起坑趙卒的史實，來源於司馬遷的《史記–白起王翦列傳》。
白起
一
按史書上說法，白起是今天的陝西寶雞郿縣人。他是秦昭王時代的名將。累功做過秦的多種中高級軍職，後來因秦國的丞相穰侯的舉薦，身為左庶長的白起又做左更。這時，秦國與韓、魏兩國聯軍在伊闕大戰，在白起等將領統帥下，秦軍最終斬敵二十四萬人，俘虜聯軍將領公孫喜，拿下五座城邑。此役結束，白起被提升為國尉，大約相當於三軍總帥。從此，開始了他的「戰神」生涯。
二
白起帥軍渡過黃河一路向東向南，進攻韓國，大勝，被封為大良造。再進攻魏國，奪下六十一座城邑，後來又與客卿錯攻取垣城，接著又攻打趙國，戰取鄢、鄧等，再進攻楚國，佔領楚都郢，揮師東進，直打到竟陵。楚王落荒而逃，被迫由郢都遷都到陳。
白起因此被封為武安君。
白起的厲害在於，他馬不停蹄，勞師遠征，且年年征戰，尤其厲害在於，他連克連捷，棋無對手，攻無不克。
三
我其實不太相信白起作為軍隊統帥而秉性兇殘殺戮無度。因為若如此，勢必造成困獸猶鬥，讓敵人都成亡命之徒，這是兵法大忌諱，以白起的個人聰明和大將軍風範，他不會不懂這個。但《史記》偏偏記載，白起攻取楚地，平定了巫、黔中兩郡；進攻魏，拔取華陽，俘獲趙、魏將領並斬敵十三萬人，此役中，白起與趙將賈偃交戰取勝後，把俘獲的趙國兩萬士兵沉入黃河；攻韓後，白起奪下五座城邑，斬敵五萬。
似乎是，白起以「殺」聞名天下，也震懾敵人。
四
為白起贏得「殺神」之名的是公元前262年（昭王四十五年）的伐韓之戰。
這一年，白起發兵進擊韓國的野王城，野王投降。這導致上黨郡同韓國間聯繫被切斷。
上黨的郡守叫馮亭，在大敵當前的危機時刻，他沒了主意。史書說他與百姓商議說（其實必須是權臣貴胄）：「各位，通往都城的道路被切斷，我們的國家肯定無法保護我們了，形勢危殆，強秦軍隊日日逼近。我有一想法，我們上黨不如歸附臨近的趙國以尋求保護。若趙國接受我們的請求，秦國必然遷怒於趙並因此而攻打趙國。趙國若遭到進攻，必定最終促成韓、趙聯手抗秦局面。這樣，我們就得救了。」
五
馮亭其實很短視，看到了上黨郡可能獲救，卻沒有看到這種選擇，埋下了亡掉祖國的禍種。
問題是，還有人比馮亭更短視的。消息傳到趙國。趙孝成王召大臣平陽君和平原君等商議這事。
平原君說：「白白能得到一個郡，為何不接受？到口的肥肉還有不吃的？ 」
平原君是戰國著名的「四公子」之一，漢賈誼說：「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兩千多年後的我就奇怪，這麼一個人，不知為什麼在這麼關鍵時刻突然做出這麼短視的選擇。
平陽君則表示反對：「平白得到一個郡，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接受了必定禍大於利。」
但結果是，趙王接受了平原君建議，接受了韓國的上黨，封馮亭為華陽君。
元前261年（昭王四十六年），秦國攻佔了韓國的緱氏和藺邑。次年——元前260年，秦國派左庶長王齕攻韓國，奪取了上黨，上黨的百姓紛紛逃亡趙國。
趙國在長平屯兵，據以接應上黨的百姓。四月，秦將王齕進攻趙國。王齕攻城略地，連戰連捷，最後遇到了趙國的老將廉頗。
趙國派老將廉頗去統率軍隊，是一個正確選擇。廉頗身經百戰，他清楚敵強勢盛，鋒銳難當，因此以守代攻，尋機擊破。廉頗這一招非常管用。
秦趙兩軍對壘，時有交手，趙軍士兵多次殺了秦軍的鋒線偵察兵，秦軍前鋒反手又斬了趙軍副將，你來我往，戰事逐步擴大。但總體處於膠著狀態。
到了六月，秦軍攻破趙軍陣地，奪下兩個城堡，俘虜了四個尉官；廉頗領導趙軍高築圍牆，堅壁不出。即便秦軍攻堅、俘殺兩個尉官、攻破趙軍陣地、奪下不少營壘。
但廉頗胸有成竹，他堅持採取守勢與強敵對峙，他的目的就是要磨掉敵人的銳氣。任憑秦軍挑戰絕不上當應戰。
六
此刻，趙王沉不住氣了。他無法忍受廉頗大軍消耗著巨量著國家資財卻無法有勝利捷報傳回：他屢屢催促廉頗與秦軍交戰。
此刻，秦國也在費盡心機希望拿下廉頗儘快降服趙國。秦國丞相應侯想了一個計策，他派人到趙國花費千金之巨施行反間計說：「其實，秦國最怕的趙將，不是優柔寡斷氣息奄奄的廉頗，而是怕（已故）馬服君（趙奢）的兒子趙括。這個年輕虎將若任趙軍統帥，秦軍將知難而退，——至於老將廉頗，他好對付，他（正與秦軍媾和）準備投降了。」
趙王聞訊大怒。一直來他對廉頗軍隊畏葸不前、屢屢戰敗堅守營壘非常不滿，再加上聽到許多反間謠言，於是就派趙括取代廉頗率兵破秦。
趙括是個少年英雄，但他和父親趙奢難以相提並論。這一點趙括的母親看的清楚，「始妾事其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飲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予軍吏，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趙）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父子異志，願王勿遣。」但她的勸說，趙王沒聽進去。
一個統帥，如此貪婪跋扈，加上只有熟讀兵書的天分。天不亡趙，趙亡趙。
悲劇就這麼拉開了序幕。
七
秦國得知馬服君趙奢的兒子趙括充任統帥，大喜。他們果斷進行了新的戰略性部署安排：極其秘密地派武安君白起擔任上將軍統帥全軍，王齕改任副將。秦國同時命令：軍隊中有敢於泄露白起出任最高指揮官的秘密的格殺勿論。
在趙國方面，年輕氣盛的趙括一到任上，就決定傾巢發兵進擊秦軍。
按照白起的安排，秦軍假裝戰敗而逃。暗地裡卻布置了兩支突襲部隊迎擊敵軍。
趙括的大軍乘勝追擊，一直追到秦軍營壘下，但營壘十分堅固無法攻入。
趙括一時無計可施。
此刻秦軍的一支兩萬五千人的突襲部隊已經繞道切斷了趙軍的後路，另一支五千輕騎兵快突部隊楔入趙軍營壘，斷絕了它們的聯繫，把趙軍割成兩個孤立單元。
白起的辦法是，徹底切斷趙括大軍的運糧通道。秦軍輕裝精兵實施突襲，趙軍失利就構築壁壘龜縮固守，希望援兵能儘早到來。
秦王得知趙國四十五萬大軍的運糧通道被截斷，知道秦趙決戰的最後時刻來到了，秦王親自到河內，封賞所有百姓爵位各一級，全國總動員，徵調十五歲以上的青壯年全部集中到長平戰場，圍困趙國大軍和援軍，斷絕敵人的糧食以便徹底消滅敵人。
九月份，秋風吹黃了綠草。趙國大軍已經斷糧四十六天，軍心大亂，士兵們屢屢發生殺人以食肉充饑。
艱難困苦卓絕時期，趙括被迫指揮大軍發動攻擊扑向秦軍營壘，希望撕開口子突圍。趙軍編成四隊，連番進攻四、五波，仍衝出白起的銅牆鐵壁。
最後關頭，趙軍統帥趙括親自披掛上陣率領精銳部隊準備做最後搏殺，亂軍鏖戰中，秦軍密集的箭矢射死了趙括。
趙括之死，成了趙國滅亡的夢魘的開始。而紙上談兵的趙括，也成了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笑話之一。
八
主帥陣亡，趙國大軍大敗。
最後，將近四十五萬士兵被迫向武安君統帥的秦軍投降。
歷史在這裡是有爭議的。
司馬遷說， 武安君白起看到漫山遍野的四十五萬降軍思忖，不久前秦軍拿下韓國的上黨，上黨臣民不願作秦國臣民而最終選擇了歸附趙國。戰國七雄里，趙國士兵最反覆無常，即便暫時投降了，他們隨時可以再反；不全部殺掉他們，往後恐怕要出亂子。
白起於是用欺騙手法，將趙國四十五萬降兵全部活埋了。
只留下240個年幼士兵放回趙國傳遞消息。
長平之戰形勢圖
一般認為，長平之戰後趙國元氣大傷，作為戰國歷史最後之役，秦國統一中國大大加速。長平之戰是中國古代規模最大、最慘烈、最徹底的戰略性殲滅戰。
消息傳到趙國，全國上下一片恐慌震驚。
西元前259年（昭王四十八年）十月，秦軍再次攻打韓國，先平定上黨郡。接著秦軍兵分兩路，王齕攻下皮牢，司馬梗平定太原。
天下驚恐。
九
面對危局，韓趙兩國十分恐懼。兩國經過緊急磋商，決定聘請著名縱橫家蘇秦的哥哥、著名的縱橫家蘇代到秦國遊說。，
蘇代到了秦國，獻上厚禮、密會了秦國丞相應侯說。蘇代和應侯這麼一段對話——
「丞相，武安君白起擒殺了趙括，對嗎？」
應侯回說「是。」
蘇代接著問：「白起接著就要圍攻邯鄲，對嗎？」
應侯回說「是的。」
於是蘇代說：「丞相，趙國如果滅亡，秦王便君臨天下。（蘇代此刻一定放緩了語調，盯著應侯的雙眼），到這一天，武安君就會被封為三公，成為秦王之下第一人……
「——武安君功勛卓著，為秦國攻取了七十多座城邑，南下平定了楚國的鄢、郢及漢中地區，北上殲滅了趙括的四十萬大軍。武安君的功勛，即使與史上赫赫有名的周公、召公和呂望比，也遠超過這些人了……
蘇代接著說， 「如果趙國滅亡，秦王一統天下，那麼武安君位居三公是無疑的了。您，能屈居他之下么？到時候，即使您不甘心，可木已成舟、不得不屈從了」。蘇代話鋒一轉，「秦軍當初進攻韓國，圍困刑丘、上黨，韓國百姓寧願歸附趙國，普天下百姓不甘作秦之臣民已很久了。今日，若趙國被滅，它北部疆土將落入燕國，東部土地歸將齊國，南部土地將併入韓國和魏國。那麼即使秦國佔據了這些地盤也不會有多少百姓歸附了。依愚見，不如借勢逼韓、趙驚割讓土地結束戰爭，不再給武安君建功立業的機會了。」
蘇代這番話，於私於公都有道理。應侯沉默良久，最後向秦王進諫道：
「大王，戰爭持續太久，我們的士兵太疲憊需要休整，請您應允韓、趙兩國割地求和。」秦王聽從了應侯的諫言，收了韓國的垣雍和趙國的六座城邑便講和罷兵。
正月，秦國與韓趙停止交戰。
聞訊，武安君久久不快。其實，以他的聰明，如何不知道朝廷里有應侯這樣的貪婪之人作祟，從此他和應侯間，結下了梁子。
十
過了八個月，是年九月，秦國再次發兵，由五大夫王陵率領攻打趙國首都邯鄲。這時，武安君白起有病在身無法出征。直到次年正月，即昭王四十九年，進攻邯鄲的王陵依舊進展緩慢。秦王很著急，便增派軍隊助王陵進攻，但結果卻是秦軍遭受巨大損失。
這時武安君白起病體痊癒，秦王遂打算派武安君代替王陵。但武安君卻又自己想法：「大王，邯鄲委實難攻。而且諸侯國的援兵陸續到達，他們同仇敵愾戰鬥力不容小估。我們雖然消滅了長平的趙軍，可是此役秦軍死亡的士兵也過半，國內兵力空虛；再說，勞師遠征別國首都，本就出師不利。加之趙軍和諸侯軍裡應外合內外夾擊，秦軍必敗無疑。這個仗打不得！」
武安君沒有說服秦王，後者還是下令白起出征，但武安君卻不肯赴任；秦王再派丞相應侯去請白起，白起還是不給面子，從此稱病不起不肯赴任。
無奈，秦王只好改派王齕代王陵統軍。八、九月繼續圍攻邯鄲，到依舊沒攻下來。此時，楚國派春申君同魏公子信陵君率領數十萬士兵猛攻秦軍，秦軍傷亡極大。
白起聞訊，私心裡說，秦王不聽我的意見，現在怎麼樣了！
白起的想法被傳出，秦王大怒，他強令武安君赴任，白起稱病況嚴重，無法從命。丞相應侯又受命來請，白起依舊不肯赴任。這一回，秦王實在忍無可忍，他將武安君官爵剝奪貶為士兵，令他離開首都咸陽遷去三百公里外的陰密——今甘肅靈台縣百里鎮。武安君白起確實有病，他終未成行。三個月後，諸侯聯軍猛攻秦軍，秦軍節節敗退，前線失利消息天天傳回，形勢非常嚴峻。
十一
秦王心中鬱悶，他再次驅逐白起離開咸陽城。
這一年，武安君已經八十九歲了，他實在是太老了。
武安君白起無法抵抗君命，他的馬車出咸陽西門走了十里路的樣子到了一個叫杜郵的地方。丞相應侯及群僚對秦昭王說：「大王令白起遷出咸陽，他似乎還是不滿意不服氣，很有怨言呢。」
秦王當然無法忍受。他就加派使者追上武安君，賜劍給這位耄耋老臣自殺。
冬季了。咸陽原上萬木蕭條寒風凜冽。武安君撫劍自刎前仰天長嘆：「天吶！我白起因何罪過竟落得如此下場！」
過了片刻，白起老淚縱橫，喃喃自語：「哦，我本該死！長平之戰，趙國士兵投降的有幾十萬人，我用詐術坑殺四十多萬趙兵，這死有餘辜了！「
隨即揮劍自刎。血，濺紅了原上的枯草。
《史記》里，白起和王翦同列一傳。但司馬遷對這兩大戰神都有看法。原文這麼說——
太史公說：俗話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白起謀略過人，名響天下，對敵作戰計出無窮，奇幻多變，但卻無法對付應侯這樣的麻煩製造者。司馬遷認為，這是白起的短處。
《史記》 還說， 武安君白起死在元前257年冬，即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他死後，秦國人都很同情他，所以每每到了他的祭日或者其他特殊日子，都祭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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