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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年前的雪

北風打著尖利的唿哨從身邊掠過,大雪紛揚而下,斜斜地落在張老漢的臉上,開始是冰冷刺疼的,後來便麻木了。

張老漢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走在北山溝里,他要去看看老伴最後走的地方,去問問她為啥就撇下他走了……這真是冤孽呀,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對不起老伴,對不起兩個兒子,如果他們不要他,陽世里他沒地方去,陰間還給他留著一道門。可是老伴這一走,讓他生不能為人,死不能為鬼。這是要報復他嗎?!

天快亮了,他終於找到了老伴懸枝而亡的那棵樹,那是一株蒼老的杏樹,在風雪的撕打下,一些細小的枯枝發出「嘎吱嘎吱」的斷裂聲音,然後掉落在地上,甚至他的身上。他摘下帽子,在樹下走了幾圈,雪厚厚的,只有他自己的腳印,他抬頭望去,啥也看不清,風雪不停地灌進他的脖子里,他的腦子也一時清醒一時糊塗,只覺身上懶洋洋的,於是,他又戴上帽子,靠著這株杏樹,坐了下來。

他顫抖著手,從口袋掏出香煙和打火機,可是風大太,根本打不著火,無奈之下,他只好扔掉它們,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37年前,他是這北山村裡的村民,父母給他結了親,媳婦是鄰村的小梅。小梅比他小兩歲,那年剛好20歲,姣好的容貌,兩根麻花辮,家務農活,都做乾淨利索。白天的農活忙完,夜裡,在燒得滾燙的土炕上,他摟著媳婦豐滿的身子,一天的睏乏都跑到了九霄雲外。

後來,他們有了兩個兒子,就跟父母分家單過了。再之後,在村裡張大哥的帶領下,他們一幫年輕人開始出門搞副業,做點小生意,或打個短工。然後,他就認識了翠翠。翠翠年輕好看,剛離了婚,帶著個兒子,叫小剛,在新疆喀什地區的某個小縣城開了個理髮店。他在那裡替人摘棉花,出去理髮,就進了翠翠的理髮店,坐在理髮椅上。翠翠兩隻眼角斜斜的,微微上翹,燙著一頭捲髮,擰著腰肢,摸著他的頭,用兩個飽滿的奶子擠著他的脖子,他嚇得動都不敢動。理完髮,他像小偷一樣趕緊逃離了理髮店。可是,從那以後,他就心癢難耐,在幹活休息中間,或夜裡睡不著覺時,他們一幫人就聊女人,他就聊到翠翠,越聊越興奮,越睡不著。終於,在他第三次去理髮店後,就臣服在翠翠的兩個奶子里,從此,再也出不來了。

他慢慢地不再回家,不再想起家鄉的小梅和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年後,小梅知道了他們的事情,不准他再出門,父母也是又罵又勸。可是,他怎麼也放不下翠翠那充滿彈性的腰身,就是要走。於是,小梅說:「你非要走,咱們就離婚!」他知道這是小梅挽留他的辦法,他卻順水推舟,藉此離了婚。當時,他們結婚15年,大兒子12歲,判給他撫養,他也無心管教,隻身去了新疆,跟翠翠結了婚。

婚後,他才知道,這個女人不僅有鼓脹的奶子,妖嬈的身姿,更有潑辣厲害的拿人手段和心計,他掙的錢,都被掌管在她手裡。偶爾,當他想家想兒子,想給孩子寄點兒東西時,只能偷偷從自己嘴裡省,即使如此,一旦被她發現,便吵鬧不休,不僅把他的錢管得更嚴了,還幾個月都不讓他近身。

如此,他只好放下對家裡孩子的牽念了。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一晃,12年過去了,小梅一直沒有再嫁,將兩個兒子撫養長大了。大兒子寫信來,說婚事說成了,要交彩禮,要蓋新房,要他寄錢回去。可是,錢在翠翠手裡,他實在拿不出來,向別人借吧,也借不了多少,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倒惹人笑話,落個不自在。他最後乾脆一分錢沒寄,也沒臉回去。

3年後,小兒子結婚,小梅寫信說:「沒有多的,總有少的,無論如何,你是孩子的親爹。」他忽有所悟,盡自己所能,借了兩萬塊錢,回去參加了兒子的婚禮。他見到了小梅,小梅老了,在這15年中,帶大了他的兩個兒子,幫著兄長給他的父母養老送終,可他倒像個外人,啥事都沒做。

為此,回來後,翠翠跟他鬧了許久,他沉默不語,心裡竟恨起了翠翠那會彈會扭的腰身。不久,翠翠似乎有所覺察,也慢慢收斂了脾性。

如此這般,日子又平靜地過去了6年多,他慢慢感覺到自己力氣不繼,不能出大力了,只能幹些小打小鬧的活兒,也掙不回多少錢了。翠翠不開理髮店也有幾年了,小剛早已成家另過,多少天也不來一趟。

有一天,他跟翠翠商量:「我感覺身體不如從前了,不能幹重活了,咱們把這些年的積蓄拿出來,辦個小商店,也好有個生活來源。」

翠翠說:「這件事讓我想想吧。」

過後,他催了幾次,翠翠都吱吱唔唔地,他也就沒再說,自己私下裡去打聽有關開商店的信息。

某天,他出外幹了幾天活兒,回來後,發現家裡不對。仔細一看,翠翠的東西都不見了,存摺、銀行卡之類的他更是從沒見過。

他立即給小剛打電話,小剛說他不知道,又報了警,也沒起任何作用。兩個月後,小剛來找他,吞吞吐吐地說,他欠了別人的錢,手頭緊,想將他們的房子出租。當初,他們買這套房子時,翠翠說,反正他們已是夫妻,用誰的名字都一樣,他不同意,但翠翠一再堅持,他也拗不過,最後,就用了翠翠的名字。現在,聽到小剛打他房子的主意,他氣得大罵小剛,說我將你撫養長大,你就這麼回報我?!小剛反唇相譏,這都倆月了,我媽去了哪裡,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再後來,他隱約聽到傳言,說有人看見翠翠跟當地的某個包工頭在一起,他去找,卻沒找到。

但小剛三天兩頭來找岔,問把他媽弄到哪兒去了,並揚言要去告他,氣得他大病了一場。

就在此時,他接到小梅電話,說縣上搞棚戶區折遷,他家也在拆遷範圍之內,他們雖離了婚,但庄基證上還是他的名字,讓他最好回去一趟,把這事給辦了,但他卻病得動不了身,就把自己的情況對小梅說了。

一個月多後,小梅來電說,家裡房子已拆遷,是按兩個兒子的戶頭賠償的,她跟著小兒子過。

他一時哽咽無語,想著自己辛苦了一輩子,最後竟要孤獨終老了。就試探地問:「我現在這樣了,我想回來跟你一起過……」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沒想到,小梅竟答應了,並說,當年她其實並不想離婚。

他一下激動地難以自已,就想趕緊回家,等處理好家裡的事情,再處理這邊的房產。

他回來了,他本想落葉歸根,不料,竟是這樣的結果。

的確,拆遷款已到了兒子們的手裡,可是,大兒子根本不見他,託人捎話,說決不認他這個爹。小兒子已搬進了新樓房,躲著不見他,可是媳婦說當年他們離婚,是婆婆撫養的小兒子,與他沒關係。現在的這套樓房,自然也跟他沒關係。

他知道,他愧對兒子們的,但也未料到他們對他如此決絕。只有小梅,這個在他家操勞了37年的女人,不嫌棄他,願意接納他。

無奈,他只好先住在兄長家,托家族親戚們給兒子做工作。他總在想,他雖對不起他們,但他已是60歲的人了,倆兒子總會認他,讓他進門的,何況,他們也要考慮自己母親的感受的。

但是,十幾天過去了,這種狀況絲毫沒有改變,就快過年了,他想,今年恐怕要在哥哥家過年了。

就在前天,小梅還來過哥哥家,說是讓他再等等,她會說通兒子兒媳,讓他們認他的。

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逼得小梅自尋絕路了呢?!

他使勁拍拍頭,哦,好像哥哥昨天說過,小梅從他家回去後,把兒子兒媳們叫到一起,對他們說,她含辛茹苦幾十年,將他們養大,給他們結了婚,他們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沒啥要他們回報的,就是要他們認他這個父親。可是,大兒子的態度依然很強硬,就是不認他;二兒子不說話,二兒媳還是那些話。再後來,不知怎麼地,就吵了起來,吵著吵著,不知誰說了一句:「幾十年寡都守過來了,老了老了,倒守不住了嗎?!」

然後,小梅就哭了,進了自己房間,兒子兒媳也各自散去了。

不料,夜裡,小梅就走了絕路……

張老漢坐在樹下,一動不動,前因後果,他終於想明白了,是他的歸來,葬送了小梅了性命。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接納他了,他這一輩子,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兒子,更對不起小梅。

小梅從這裡走了,他要去找她,向她贖罪。

溝畔的風好大,嗚嗚咽咽的……

不知何時,天已放晴了,太陽照在溝窪里,照在張老漢的臉上,他閉著眼睛,臉上的淚水都已結了冰,身上蓋著厚厚的一層雪。

再有三天,就要過年了,遠處,祝福的禮炮已零星響起……

作者

二月

二月,本名唐靜芳,知性、優雅、精緻的北方女子,嚮往煙雨江南,願擇一城,去種芭蕉,採蓮花,唱山歌,更願走遍千山萬水,寫盡人生百態。作品見於各類報刊雜誌,散文集《走在春天裡》正在出版中。願與同道之人交流,謀一方心靈之福祉。

責任編輯:蘆葦、東北漢子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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