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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五年:年輕皇帝的圍城

《萬曆十五年》,英文版書名「1578,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 」,1981年由美國耶魯大學出版,作者為密歇根大學歷史學博士黃仁宇先生,這不是個陌生的名字。

這位以「經濟」看歷史見長的黃先生對明史頗感興趣。正如本書自序所述,1959年,他的博士論文便是以「明代的漕運作為題目。自序中,黃先生舉出學界對明史「稅重民窮」的說法,以同時期日本大名政權50%的稅收比例和17世紀末期英國高達700萬英鎊的例子,與16世紀的明朝稅收比例(最高為南直隸蘇州府20%)形成對比,質疑國家賦重導致民窮的說法;不僅如此,他更從材料中得出一個經典的結論:明朝政府維護農業經濟、不願發展商業及金融,導致稅收財政制度與民間經濟發展相脫節(封建經濟已向資本主義經濟邁進),而這,正是李約瑟先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所問:中國為何會在世界範圍內由先進的漢唐變為落後的明清的主要原因。

除了經濟層面,黃仁宇先生也認為「中國二千年來,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極,是一切問題的癥結」。

明,作為中國封建歷史上最後一個漢人王朝,處在極其敏感的歷史時期。這一時期,機遇與挑戰並存,遙遠的西歐平原和伊比利亞半島,機器已轟鳴而來;但朱家王朝顯然不以為意,在「安土重遷」的圈子裡平靜度日。這一時期,中西矛盾並不尖銳,甚至嘗試過平等的交流,可惜當局者迷。

黃先生坦言,這本《萬曆十五年》,意在說明16世紀中國社會的傳統歷史背景,也就是尚未與世界潮流衝突時的側面形態。

那麼,為什麼是1587(萬曆十五年)?

閱遍史籍,與中國歷代史官的記錄相比,這一年實在可稱為「平平淡淡「。冰下暗流涌動,正如此時蟄伏在港口的英格蘭艦隊,不久之後,它們就將徹底擊潰昔日無敵的西班牙霸主,為日不落帝國拉開歷史的帷幕。而1587年發生的「這些事件,表面看來雖似末端小節,但實質卻是以前發生大事的癥結,也是將在以後掀起波瀾的機緣。其間關係因果,恰為歷史的重點。」

《萬曆十五年》採用類似《史記》的紀傳體敘述方式,主要介紹了萬曆皇帝朱翊鈞、大學士張居正、申時行、南京都察院御史海瑞、薊州總兵官戚繼光、名士李贄等人在1587年的交匯、恩怨和當時社會的體系與情態。

與紀傳體「標本」《史記》相比,《萬曆十五年》就顯得不那麼「嚴格」了。我更喜歡把它視作一種記敘方式的創新,由某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時間點入手,為歷史勾勒出細膩而深入的面貌。可以大膽地講,這種手法甚至影響了後來的中國電視「神劇」——《大明王朝1566》。

歷史浩繁,時間段難寫,時間點就更難寫了。黃先生「散文化」的筆調,上至皇帝禮儀規範,下至百姓世間百態,讀來行雲流水,卻不免有散落之感,「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花茶嘗試按書中提及的時間順序,用「人物關係」的方式,對應原文的七章,和大家分享這篇巨作。

若想深入了解此書,建議各位找來細讀。

讀得不全、淺陋,請各位前輩高人不吝賜教。

第一章:萬曆皇帝

所有故事從1572年的國喪說起。這一年,明朝第十二位皇帝隆慶駕崩,他的兒子,年僅9歲的朱翊鈞即皇帝位,年號「萬曆」。

萬曆與張居正:從師生情深到「蔽主殃民」

自朱元璋廢丞相後,明朝漸漸衍生出「內閣」制度,但它沒有法律約束力,而是附屬於皇帝的。內閣成員由飽讀詩書的大學士們擔當,起初沒有等級區別,人人平等,後來逐漸突出一人,稱為「首輔」。

張居正是萬曆前期的內閣首輔。

年幼的萬曆對張先生有特殊的尊重,而這位內閣大臣也從教育到政事,深刻影響了小皇帝的少年時期。

臣工對萬曆的教育尤其看重。1572年秋天之後,他的生活便被功課和理政佔據。功課包括:經書、書法和歷史,張居正對萬曆的功課極其嚴苛,稍有懈怠,就是嚴加訓斥。在小皇帝眼中,此時的訓斥自然是嚴師,可到「清算」時期,就不可同日而語了;理政則是在宦官們的協助下硃筆做批,例行公事。

皇帝年幼,朝政自然由首輔張居正主理。在他的主持下,新政展開了。張居正手握人事任免大權,萬曆即位後的第一個10年里,本朝百事轉蘇,煥然一新。然而,深層制度的改變(如「一條鞭法」)必然遭致既得利益者的反對,這期間有幾人上書彈劾首輔,都被皇帝駁回乃至嚴厲問責。小皇帝的絕對信任給了張居正便宜之權,也令言官們無話可說,然而這種絕對的信任,以後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1577年,朝廷上發生一起嚴重事件。張居正的父親在江陵去世,按「四書」和規制,張居正應立即停職,回原籍為父守三年之喪,稱為「丁憂」。首輔自然照做了,上書請回江陵。

萬曆深感不安,社稷怎可少張先生輔佐?與皇太后商量後,決定仿照舊制,駁回張居正的再三請求,稱為「奪情」。

消息傳出,翰林院的官員們無不震驚,懷疑「奪情」是否為皇帝的本意。在他們看來,「孝」是人情,更是道德倫理的力量。如果為了貪戀權位,張居正可以不遵守這些原則,如何使天下臣民心服?

鑒於朝廷的糾察機關多為「張派」,翰林們直接越職向萬曆參奏張居正。明朝的言官制度是一大特色,官員們以「諍諫」甚至觸怒皇帝為榮。既被參奏,首輔按例停止一切公私往來,靜候處置。而「處置」很快下來了,參張的官員全部受到嚴懲,廷杖、削籍、充軍,無一倖免。

事後,張居正被恩准「在職丁憂」。

1578年,萬曆皇帝大婚。這時,年輕的皇帝對張居正的信任達到最高點。同年陽曆四月,張居正回籍葬父,凡重要事項,萬曆皆派飛騎傳送至江陵。三個月後,張居正回京,他的母親趙氏也經由大運河到京,被宣進宮中與兩位太后相見。首輔大人聖眷正寵,他又何嘗知道:皇室情誼,從來就不具有因互相關懷而產生的永久性。

1582年,57歲的張居正溘然長逝。去世前9天,萬曆加封自己的老師以太師銜。這是文臣至高無上的官銜,本朝二百年歷史從未有人生前得此殊榮。

張家的榮耀沒有持續太久。太師去世不久,萬曆下了一道詔令:在之前的改革中,很多地區虛報耕地,由此得來的土地丈量數不實,無法作為稅收的依據。一石激起千層浪,令年輕的皇帝沒有想到的是,此道詔書竟然拉開了「倒張」的序幕。

過去按張居正指示嚴格丈量的地方官,被斥責為佞臣。而他們與張居正或遠或近的關係,成為言官們下手的重點。漸漸的,事態超出萬曆控制,從丈量土地到當年的奪情事件,不到半年,張太師就被「蓋棺定論」,欺君害民、賣官鬻爵、結黨營私……

1582年冬天到1583年春天,萬曆的情緒處於紊亂。言官們呈上來的證明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之前自己視若父親的張先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但複雜的情緒仍然讓皇帝優柔寡斷,他用「侍朕沖齡,有十年鋪理之功,今已歿,姑貸不究,以全始終」22個字,回復了天下。

然而,就在兩年之後,萬曆就陡然改變態度,籍沒了張居正的家。1584年,皇帝正式宣布了老師的總結性罪狀:誣衊親藩,侵奪王墳府第,籍制言官,蔽塞朕聰,專權亂政。

皇帝態度的轉變與母親、妃子和另一個重要人物:高拱有關。

張居正和高拱:爾虞我詐的職場老友

隆慶皇帝去世時的內閣首輔是高拱。可不久之後,朝廷上下認為首輔大人自倚元老重臣,公然挑釁皇帝和太后的權威,竟然有「不聽9歲小孩的話」等狂言。

1572年夏,高先生被褫奪官銜,勒令返回原籍。因「平亂」有功,張居正取而代之。

兩人的下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在1578年張居正回鄉葬父途中。隊伍行抵河南新鄭縣,張居正主動前去與老友相見,希望棄嫌修好。此時的高拱已病入膏肓,幾個月後便與世長辭。

可悲的是,幾年之後,高拱的《病榻遺言》竟成為「倒張」運動的關鍵性「證據」。

書中主要涉及兩大問題。一是張居正行為不端,為謀私利,故意歪曲自己的言論,高拱原意新帝只有9歲,唯恐遭小人矇騙,卻變成大不敬,廣泛流傳朝廷民間。二是「王大臣」案件。明朝的奇案特別多,雖不如三大案知名,「王大臣」案件也算是影響了張居正和高拱兩大首輔的命途。1573年2月,衛士通報,一閑雜分子喬裝宦官在宮門逗留。經審查,此人名叫王大臣,無業游民一個,關於他遊盪宮門的目的,始終沒有弄清楚。

可高拱在《病榻遺言》中堅決聲稱,王大臣是「張派」戚繼光授意前來,後被張居正和馮保倒打一耙,企圖誣衊到高拱身上,給他安上「預謀行刺」的罪名。但最終沒有成事,王大臣也在東廠中被馮保毒害滅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萬曆對這件事還是有點印象,加上「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更加想要徹查,最終因顧及朝政動蕩,中止了調查。

高拱的權勢聞名朝政,《病榻遺言》的真實性尚待考究,但在「倒張」運動的關鍵期,這本書被廣泛印刻傳播,足見人心沉浮。如果確是謠言,可見高拱的高明狡詐:張居正怎麼獨斷專行,都是借著萬曆的皇權,如若與手握軍權的戚繼光牽扯在一起,就是謀逆大罪。

「倒張集團」的勝利體現了明朝政壇的特色。朝上的言官以「諍諫」為榮,不涉及皇權核心時,皇帝便順水推舟,消滅任何與「丞相」似的人物;一旦觸及皇權深核,便會遭到皇帝的無情打壓,寡不敵眾時,就乾脆甩手朝政,藏於深宮了。出於對元吏貪腐的深惡痛絕,太祖朱重八給官員們訂下較低的俸祿標準。大小官員,抱團成結,朝廷內外,盤根錯節。領導人物的一言一行,在不同的場合時機,被賦予截然不同的寓意。皇帝信任時,他是楷模,是忠君愛國;一旦失勢,他就是獨夫,是千古罪人。有的人擁有一套隔絕外界的行事準則,不屑官場人際(參考海瑞),對於這些人的生活軌跡,是需要特別珍惜的。

黨朋是明朝廷的重要力量,而深諳馭人之術的皇帝也有平衡的對策,他們就是宦官集團。

萬曆與馮保:沒有永遠的大伴

在萬曆還是皇子的時候,馮保就是他的伴侶,某種程度上,主僕二人的感情似乎比皇帝與太后之間的感情還要深刻。萬曆登基後,馮保便被擢升為司禮監太監(宮廷內地位最高的宦官),更被皇帝親切地稱為「大伴」。

跟歷史上多數的宦官比起來,馮保算是聰明人。他沒有因與皇帝之間的特殊關係而驕縱,反而極力與前朝的張居正拉好關係,更作為太后的眼目,報告著皇帝的一舉一動。

文臣百姓多看不起宦官,認為他們一味諂媚,然而除了生理上的「缺陷」,很多宦官的能力是極出眾的。秦廷的趙高,長在深宮,因熟讀律法頗得秦始皇喜歡,甚至因此免了死罪;如果將「說話技巧」作為一種能力的話,高甚至不輸張儀(參見沙丘之變)。

明朝的宦官更需要能力,從他們幫助皇帝整理奏摺,甚至成為牽制文官的力量中,可見一斑。內廷甚至有專門的私塾(內書堂)提供宦官教育。馮保顯然是前輩中的佼佼者,除了基本的協助政務處理能力,他更懂得協調。一邊和張居正保持良好的關係,一邊又是萬曆的「大伴」,精明的馮保左右逢源,尤其在「票擬」環節(皇帝閱過的奏章由內閣票擬批答,再由皇帝做最終定奪)上,能夠讓皇帝覺得「大學士的票擬永遠體現自己的意圖而不發生爭執」。

首輔張居正和自己關係密切,而唯一能夠駕馭他們的皇帝又正值沖齡,此時的馮保風頭兩無。

世間事,瞬息萬變,焉知非福。後來的萬曆對張居正產生懷疑,也就意味著馮保的倒台。「倒張」期間,皇帝同時下詔宣布馮保有十二大罪,沒收全部財產,終身禁於孝陵。

高拱的《病榻遺言》里,張、馮二人從來是同流合污。從抄家的結果看,馮保的財產也遠遠超出了自己的俸祿。回過頭來,很難說最初馮親張的選擇是對是錯,但兩個處在權力高位的人公然聯合,必然禍福相依。隨著萬曆的成長和政治風波的襲擊,「大伴」——已然從深情轉為主僕,就像閏土那聲沉重的「老爺」。

萬曆與後宮:兒子和丈夫

萬曆有兩位太后,一位是生母慈聖皇太后,另一位是嫡母仁聖皇太后。慈聖對萬曆有極大的影響,既有生母的天性之愛,又有嚴母的嚴加管束。萬曆也極看重母子之情,在之後漫長的「隱居」歲月里,每逢太后生辰,他都會親臨皇極門接受百官朝賀。

慈聖皇太后教子嚴格,皇帝稍有失當,便會受到長跪的處罰。另外,太后對張居正先生極其尊重,除了因武清伯一事(太后父親武清伯李偉掌管軍服採購,以次充好,從中牟利,依張居正建議,被萬曆申飭。)有所摩擦外,關係算是良好,甚至流傳出二人「有染」的八卦野史。

慈聖太后出生寒門,給萬曆娶的皇后王氏也是平民的女兒。1578年,14的萬曆大婚,皇后王氏年僅13。大婚之後,皇帝再冊立其他妃嬪即為合法。這是慈聖太后希望看到的,多嬪妃意味著多兒女。

但萬曆對這位皇后不冷不熱,甚至對後宮所有的妃嬪都沒什麼興趣。1581年冬,慈聖太后身邊的一個宮女被皇帝看中,不久之後有了身孕,被稱為「恭妃王氏」。1582年,萬曆長子常洛出生。

同年9月,萬曆一日封了九嬪,其中就有他一生最愛的女人:鄭氏。

能得到皇帝幾十年專寵,充分證明此女不凡,加之懸而未決的明朝三大案都與之有關,更是令人充滿遐想。對此,黃仁宇先生的解釋是,她「聰明機警,意志堅決,喜歡讀書,因而符合皇帝感情的需要。」鄭氏成為嬪妃「傳奇」的終極原因,大概是她由始至終都把萬曆看做一個優柔寡斷的丈夫,而非高高在上的帝王。

後宮和前朝枝節盤錯,太后和鄭氏在「倒張」運動中的作用也不可忽視。太后家族因武清伯一案同張居正生出嫌隙,而鄭氏吹出的「枕邊風」更讓萬曆下定了決心。

首輔張居正被清算,大伴馮保被驅逐出京,年輕的萬曆已經掌握了實權。但獨享權力的滋味短暫,不久之後,皇帝陡然發現,天子可能只是一種制度的產物,絕非神一樣的存在。朝黨爭鬥此起彼伏,「張派」消散,「倒張派」重振旗鼓,但這兩者並沒有顯著的差別。

皇帝憂愁的目光漸漸轉向文華殿的新面孔:首輔申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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