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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十年。我會永遠記得你

他離開的那一天,是昨天?是今天?

重要,可能也不重要。都是一個日子。

奧斯卡已經走到了第九十屆,而希斯·萊傑(Heath Ledger)居然已經離開十年了。

十年的時間意味著什麼呢?無論你是否熟悉這個熱愛戲劇表演和電影事業的澳洲男生,讀完何倩彤這篇追懷日記,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會明白。

正文共: 4173字

預計閱讀時間:11分鐘

Heath Ledger十周年忌日,略記這兩年在紐約和帕斯,有關他,走過的。

十年前的今天你走了,那時你二十八歲,我二十二歲。現在我已經比你大。

你會是永遠的少年。為你流淚的人,眼淚會慢慢自己走縱走橫。

因為懼怕麻木,也因為怕再也無話可說,有一段時間我不再接觸有關你的東西。然後當我再去碰觸,自己的反應連自己也嚇到。好像一塊表面看來圓好的疤痕,揭開卻腥紅依然,鮮血直流。我的「奇想之年」維持了十年,即使看了你的紀錄片,去了你的展覽,去了你的故鄉,去了你和朋友一起開的餐廳,去了你紐約的家門前——就是十年前你被裝進紅色手推車和黑色袋子離開的那個地方,我內心某一處仍然覺得,你沒有走。

正因為通曉終局,並因距離之遙,我們無從靠近,只能從諸多資料和文本中爬梳你的一生,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角色」。或者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投入的感情如此不可理喻的強烈。

艾可在《一個青年小說家的自白》里講到,我們身邊的朋友失戀了,我們或者會替他難過,甚至流淚,但我們可會為他死?大概不會。但事實上,的確有不少人為了「不存在」的少年維特了結自己的性命。

一個遙遠的亡者,在真實與虛構的邊界上,忽明忽暗,有時千真萬確到使人窒息,有時又虛渺得使人再三拭目,急欲辨清卻苦無對策,在無力感的泥沼中站在原地。 我能做的只有,踏在你行走過的土地上,凝望你留下的物證。

去年二月的時候,去了他紐約的舊居。在曼哈頓下城的Broome St。 雖然正確街號都不是什麼秘密,但我也不仔細說明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以做,只是在那條街,看著那棟大樓,站了好久。想起在某個論壇,看到曾經有位女生,在他家樓下遇見過他。驚呆地問他:你在幹什麼?他答:我就住這裡呀。

本來也想過走進大廈,但那天整條街都封起來,有電影在拍攝當中,而且就是在他的那棟大廈。電影就是今年會上映的《瞞天過海:美人計》(OCEAN"S EIGHT),大家可以留意一下。

拍攝通告

在布魯克林的18 Bedford Ave 有他本來計劃和朋友一起開的餐廳酒吧。計劃就在二零零八年一月訂下,在他離開前一個月。他走後,他們取得Heath的父母同意,如願把餐廳開了。命名FIVE LEAVES。 (兩位朋友分別是Scott Campbell和Jud Mongell,前者是紋身師,替Heath紋過身。他的店SAVED TATTOO在布魯克林的426 Union Ave。)

餐廳網站:http://fiveleavesny.com/

紋身站網站:http://savedtattoo.com/

餐廳我中午去一次,晚上去一次。味道是很不錯的。早午餐比較多人推薦乳酪鬆餅(Ricotta Pancakes),晚餐則推介黑松露薯條(Truffle Fries)和自家製乳酪(House Made Ricotta),就是一團很美味清新的乳酪起司配上果仁麵包。那裡的海鮮也很有名但是我沒有點。

大門

戶外座

洗手間內的水管上寫著Nick Drake,

Heath Ledger最愛的音樂人。

字挺隱藏的,要找一找。

House Made Ricotta

紐約之旅就差不多這樣,有空也可以去美術館看看Jackson Pollock和Jean Michel Basquiat的畫,他很喜歡這兩位畫家。

帕斯是他的故鄉。剛好他離開十年,西澳美術館和他的家人一起策划了有關他的展覽:

HEATH LEDGER: A LIFE IN PICTURES。

展覽只能以文字來說了,因為整個展覽都嚴禁攝影。原因是他的家人提供了一些對他們來說相當珍貴和親密的照片,為了尊重死者及其家人,所以一律不淮拍照。連其他由電影公司擁有的東西也是非常嚴格地拒絕攝影的介入。

展覽第一部份是由家人提供的珍貴童年照片和在學時的點滴、早期在澳洲參與的電影劇紀錄、他兒時老師的訪問等等。

第二部份就按照他每一部電影,提供相關的劇本、戲服、劇照、道具等等作為展品。其中比較珍貴的有他為小丑的角色所做的筆記。幾乎整本都有作電子掃描,在場內可以用iPad翻閱,但根據之前他父親在紀錄片翻看的小丑筆記,我懷疑有些頁數沒有公開出來;

另外就是拍攝《斷背山》時他在加拿大Fort Macleod拍攝的一輯風景照片;拍攝《卡薩諾瓦》後和Michelle Williams在義大利旅遊的照片;

《斷背山》海報 《卡薩諾瓦》海報

在《格林童話》劇本上畫的塗鴉;《帕納大師奇幻秀》里,他在片場最後一幕時穿的白色小丑服裝,不同於別的戲服,熨貼得了無氣息,這套戲服非常骯葬都沒有洗,仍然滲滿倫敦的夜雨和泥濘。

第三部份大量展出他自己拍攝和在其上作畫的攝影作品、他使用過的象棋棋盤、他使用過的攝影機、以他名義成立的基金動向等等。還有Vincent Fantauzzo替他畫的肖像畫。

第四部份是一個全黑的放映室,播放他參與製作過的MV。例如Ben Harper的Morning Yearning、Nick Drake的Black Eyed Dog、Grace Woodroofe翻唱的Quicksand等等。

紀錄片《我是希斯萊傑》海報

和紀錄片《我是希斯萊傑》(I AM HEATH LEDGER)一樣,展覽顯然想呈現他除了是電影演員外的諸多面向。我很感謝有這樣的展覽,但同時也感到很大的失落。

展覽的問題非常明顯:若你只看展覽,你根本連他是怎樣走的都不會知道。這個展覽是一個被糖衣牢牢包裹著的一個展覽。展覽宣傳色彩斑斕,到處是他的笑臉。大熒幕播放的是他載歌載舞的片段。我們看到一個熱愛創作的「有為青年」。

《我是希斯萊傑》劇照

我不是說那不是他。那當然是他。但那個深被焦慮和失眠所纏繞,那個過度敏感,卻仍然渴望要更多,而且要得更深刻的人,也同樣是他。我不會說他「墮落」或「自毀」,那只是他那個年紀會有的,再平凡不過的一個暗無天日的時期,一段人會慢慢的航過惡水,在人生的後來回望那個迷失的自己。只是他因小小的意外觸礁了。只是那樣。但老實說,即使那些字眼掛在他身上,那又如何?好的、壞的,只要是他,我都照單全收。我只想說,你不需要成為任何事物來賺取我們的認同和愛,我們已經在愛你了。當然我可能太天真。很多人的愛時刻在計算估量。那樣的Heath Ledger,對大眾來說,可能就太不可愛了。

《我是希斯萊傑》劇照

再者,展覽和紀錄片都完全沒有Michelle Williams的參與。她曾經揚言想拍一部有關他的紀錄片,但一來她演員工作忙碌,其次,我想,要整理一段逝去的親密關係,十年其實也匆匆。更何況女兒今年十二歲,可能正處於一個尷尬的年紀,也要保護女兒的感受。

他身邊的家人朋友能夠提供一些角度,一些軼事,但同時,他們也會構成限制。你感到這十年來,他們能夠給出的,就到此為止了。其餘的,是屬於他們的,或者他們未能夠去面對的。那是在他們的醒與睡之間,會不斷浮出水面的什麼。他們沒有義務與任何人分享。他們也沒有權利打擾對方的說詞。於是他們產生了一個共識。他們要呈現的,就是那樣的一個他,沒有更多了。要與主流傳媒(尤其是狗仔隊)「對抗」的另一個版本的他。

作為觀者,即使明白,也有少許焦急。對一些事情避而不談,豈不是反過來更加確定那一邊的說詞?他已離開十年,有些事情要談,也已經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我們能夠在記憶之海打撈出來的東西,只會一天比一天稀少。

展覽甚至連展覽圖冊都沒有印。所以這些重要的「文獻」,很快又會再度離散。 雖然整個展覽都在呼喊「我很好」,但從它拒絕攝影的姿態,觀者還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展覽的底層,是無法癒合的哀痛。

我們這些旁觀的都這樣了。更何況是他的至親。你如何叫父母去判定自己孩子的一生?父母根本不應該知道孩子的一生。每個父母都但願自己只知道自己孩子的前半生。所以無論如何,作為觀者要任何期望,都是無效的。決定權在他們手裡。我只能期望我一生中還能有機會看到其他有關他的紀錄。

選錄一些Heath Ledger的攝影作品:

另外,西澳的劇院有個Heath Ledger Theatre,可以在那裡看錶演。也可以問職員拿座位表留念。(我已經用相架裝裱起來了。)

從帕斯市中心乘地鐵到Canning Bridge Station,然後轉乘158號巴士,在「Kintail Rd After Armstrong Rd」站下車,一直往海邊的方向走,會有個Heathcote Reserve的公園,那裡有個Heath Ledger的紀念碑。三個正正方方的碑石。左右兩個上有黑白棋盤圖案,中間一個有太極圖案。

碑石上刻著的文字有:

HEATH LEDGER 1979 - 2008

「Only when you drink from the river of silence shall you indeed sing.

And when you have reached the mountain top, then you shall begin to climb.

And when the earth shall claim your limbs, then shall you truly dance.」

― Kahlil Gibran, The Prophet

然後一個無限的符號——∞

我看到還是有點茫然。紀伯倫的《先知》是我小時候第一本自己買的書。

它竟然以這個方式回到我身邊。

詩句中譯如下:

惟有當你們在沉默之水取飲,

才能確實地歌唱;

惟有當你們到達山頂,

才能開始攀爬;

惟有當你們的肢體被大地索回,

你們才能真正地起舞。

然後我在那裡坐了好久。

I』m tearing up, across your face

Move dust through the light

To find your name

It"s something fane

This is not a place

Not yet awake, I"m raised to make

Still alive who you love

——Bon Iver, Perth

Ben Harper在I am Heath Ledger的紀錄片中說:"I』m not supposed to be talking about this with you. This is fucked up. This is not something that』s supposed to be happening right now."

不應該懷緬,不該有這些算術,不該有這首歌。許多我們覺得不應該如此的事情就如此成為絕對。這樣就十年。

記憶還有愛。更多的歉疚。對不起,這個世界沒有能為你做到更多。

原題:十年彌留,仍然是那個Heath Ledger

出處:https://www.douban.com/note/654463428/

作者授權發布,請勿摘挪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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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 者 -

藝術家。畢業於CUHK,現於香港生活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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