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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自行車

01

小時候,每到周四下午放學鈴聲一響,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斜跨著軍綠色書包,第一個衝出教室,吆喝上她的小夥伴,沿著那條小路,蹦蹦跳跳地來到楊柳依依的河堤上。

那時候天總是特別藍,小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各色野花爭奇鬥豔,空氣里總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兒。

沿著路上去的那條河叫澇河,那個小姑娘是我。那時省城為了周末分流,我爸單位的周四相當於周六,周五休息。我著急地來到河邊,是為了「接」我爸。

我爸回家的交通工具,是一輛經過改裝的黑色28自行車。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我爸那輛車是村裡僅有的幾輛之一,經過精心改裝後,更是「公雞中的戰鬥機」。橫樑上裝有一個木質的小座椅,後車輪兩邊焊了兩個寬寬的腳踏子,尤其是車后座,比普通車子的足足寬了一半還多,我媽給后座縫了一個特好看的花墊子,坐上去像一個移動的沙發,那種風吹過耳邊的感覺,啥時想起都美滋滋的。

每次等爸爸的過程是最甜蜜最期待的,你不知爸爸車頭掛著的包里會裝著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還是從沒見過的新玩意兒?每一樣,都足以讓我的好奇心和虛榮心爆棚好一陣子。

(可惜那輛自行車沒留下照片,網上搜的這輛后座和我家那輛特像)

02

爸爸每周騎車回家挺累的,來回上百公里。可是我爸媽分居兩地,我爸在省城的東南,我媽在縣城的西北,每周最多見一次,這樣的機會我爸怎會放棄。其實,也曾有工作調動的機會,還可以二選一。一是我媽以家屬身份帶我們姊妹三個去省城落戶,我媽就沒了教師身份;二是我爸調到閻良,我們全家隨我爸落戶,我媽繼續當她的教師。可我媽不。她說,本來她就是公辦教師,三個孩子也都吃商品糧,還跑那麼遠幹啥?那時候我還小,後來才知道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媽打心底還想照顧我外公外婆,嫌離得遠了見個面都難。

好在我爸在兩地奔波的路上樂此不疲,每個周末雷打不動風雨無阻,他那個墨綠色雨衣也很獨特,和那碩大的單車很匹配。每過一陣子,我爸都要騎車去三公里外的糧站,買回限量供應的米面油。那時一袋50斤的麵粉9塊錢,油是黃橙橙的散裝壓榨菜籽油。

每到入冬時分,我爸都會帶回一麻袋白菜、一麻袋蘿蔔、一麻袋紅薯,還有一籮筐一籮筐的蜂窩煤。那時候,爸爸的自行車就是寶藏。

03

我姐二歲多的時候,文革剛開始,我外婆病了,我媽陪著去四醫大看病。我爸的單位在四醫大隔壁,他每天騎著自行車來來回回到醫院送飯。

聽我媽說,那天外婆剛出院,住在我爸單位招待所。走廊里突然鬧哄哄的,我媽門縫一瞧,又是造反派抓人。我爸是左傾分子,非要出去看看,我媽沒攔住。結果我爸一出去就被造反派當頭一棒,抓走了。我媽急得趕緊抱著我姐攆了出去,我爸滿臉滿身鮮血淋淋,正要被押上卡車。我媽伸手扯下我爸的挎欄背心,給我爸頭上一纏,把我爸拉到她身後,抱起我姐和造反派理論。面對一個毫不膽怯、義正言辭的抱小孩婦女,造反派退縮了,我爸僥倖留下了。聽說那次拉走的,被打死了好幾個。儘管事後相關組織買了東西看望我爸並說抓錯了人,但我爸後腦勺下方留下的那個乒乓球大的疤一直都在。現在每次我給我爸理髮或者我爸犟的時候,我媽就會把這個故事講一遍,並提醒我爸「這就是犟的下場」。

外婆病癒後那個假期,我爸騎著自行車,前面坐著我姐,後面帶著我媽或者外婆,逛遍了西安大大小小的公園。

04

我還是學齡前兒童的時候,我媽每個暑假都要在鎮中學政治學習。我爸暑假在家,但我非要跟著我媽。每到周末傍晚學習結束的時候,我和我媽回家要穿過澇河兩邊的蘆葦盪,那時候河水很淺,人煙稀少,偶爾還會有狼。我媽雖然挺強悍,可走到那裡也害怕,每次嘴裡都念念有詞:「走快點,你爸在前頭等咱呢。」我知道,我媽是說給「壞人」聽的,也是給自己壯膽,可我媽越說我越害怕。有時候,透過蘆葦叢,我真的遠遠能看見爸爸在河堤上,筆直地站在那兒,兩手扶著自行車把。我喊著爸爸飛快地跑過去,踩上腳蹬子就坐上了前梁,我爸腳一蹬,我媽小跑兩步躍上后座,不一會兒就到家了。

悠忽間,我上小學了。一年級我用爸爸的自行車,在我媽學校的操場學會了騎車,儘管那姿勢不算騎,但為我後來真正的「騎」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我初學騎車就是這姿勢)

每年麥子成熟時學校都要放「忙假」,小學生有拾麥穗的任務。這是我非常期盼的小假,可每次都被我媽無情地剝奪。她會不顧我的意願,讓我爸把我帶走,去我爸的學校蹭課。於是,我爸的單車就成了我的座駕。

我三年級的那個「忙假」,我爸經不住我的胡攪蠻纏,周末午飯後沒休息就騎自行車帶著我出發了。回家的路上我心情大好,一路上哼著歌,催著讓我爸快點。六月天,午後的太陽太大,我爸騎了一會就大汗淋漓,我在車后座上也被曬蔫了。剩一半路了,我爸脫下襯衣,搭在我頭上為我遮陽,自己穿著汗衫撅著屁股使勁騎著,我坐在後面迷迷瞪瞪睡著了。突然,我胳膊一陣鑽心的疼,然後就聽見有人喊「娃掉了,娃掉了」。我扯下蒙在頭上的衣服,才知道我掉下車了。往前一看,我爸騎著車子已經飆出老遠了。我爸返回來撂下車子抱起我一個勁兒地問哪裡疼,然後有模有樣地拉起我的胳膊看有沒有骨折,嘴裡念叨著「沒事沒事,你爺經常看腿呢,爸爸給你看看」。我爺是獸醫,我後來才知道。

05

我爸的那輛自行車,一直到我參加工作他還在騎。儘管家裡其他自行車換了又換,我爸還是把它修了又修,車胎換了又換,只對它情有獨鍾。

直到我爸69歲那年十月,他騎車去朋友家小聚,喝了點小酒,回家的路上就突發腦梗了。自此,跟隨了我爸半生的這輛自行車,見證了他人生不同階段、給我們家帶來許多美好回憶的自行車,徹底退休了。

(文章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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