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歸
本文是孔較瘦發布的第112篇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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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說，剛日讀經、柔日讀史，但我卻覺得在巴山夜雨時，一家人圍爐而坐，最適合讀的還是武俠小說。前不久，翻看微信讀書記錄，這才發現在金庸十五部小說中，長長短短地寫了一千多條讀書心得。西方有諺，上帝都在細節中。金庸勝過他人之處，便在於他筆下的故事基本都是一氣呵成，但所有細節無不精雕細琢，每每令人嘆為觀止。現摘錄讀書筆記中三十個動人卻不易察覺的小細節。
01《笑傲江湖》
陸大有煮了一鍋粥，盛了一碗，扶起令狐衝來喝了兩口。喝到第三口時，令狐沖將粥噴了出來，白粥變成了粉紅之色，卻是連腹中鮮血也噴出來了。陸大有甚是惶恐，扶著他重行睡倒，望著窗外黑沉沉的一片只是發獃，但聽得遠處傳來幾下貓頭鷹的夜啼，心想：「夜貓子啼叫是在數病人的眉毛，要是眉毛的根數給它數清了，病人便死。」當即用手指蘸些唾沫，塗在令狐沖的雙眉之上，好教貓頭鷹難以數清。
較瘦筆記：長達40回的故事中，令狐沖都在苦戀小師妹。對於同門師弟陸大有，卻連回憶都不曾有。每讀一次《笑傲江湖》，對於令狐沖的印象便打折一成。
02《笑傲江湖》
令狐沖又怔怔的掉下淚來，說道：「小師妹或許喜歡人家叫她林夫人。」盈盈道：「林平之如此無情無義，岳姑娘泉下有靈，明白了他的歹毒心腸，不會願作林夫人了。」心道：「你不知她和林平之的夫妻有名無實，並不是甚麼夫妻。」令狐沖道：「那也說得是。」只見四周山峰環抱，處身之所是在一個山谷之中，樹林蒼翠，遍地山花，枝頭啼鳥唱和不絕，是個十分清幽的所在。盈盈道：「咱們便在這裡住些時候，一面養傷，一面伴墳。」令狐沖道：「好極了。小師妹獨自個在這荒野之地，她就算是鬼，也很膽小的。」盈盈聽他這話甚痴，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
較瘦筆記：面對男神/女神，可以無話不說；但面對自己的男友/女友，有些話就是打死也不該說。
03《笑傲江湖》
方證、沖虛、令狐沖三人聽著，亦不禁都有凄惻之意。任我行一代怪傑，雖然生平惡行不少，但如此下場，亦令人為之嘆息。令狐沖對任我行的心情更是奇特，雖憎他作威作福，橫行霸道，卻也不禁佩服他的文武才略，尤其他肆無忌憚、獨行其是的性格，倒和自己頗為相投，只不過自己絕無「一統江湖」的野心而已。一時三人心中，同時湧起了一個念頭：「自古帝皇將相，聖賢豪傑，奸雄大盜，元兇巨惡，莫不有死！」
較瘦筆記：要知道，這部小說寫於文革時期，這段話現在聽起來，當真是膽大妄為。
04《笑傲江湖》
到得午間，腹中已餓得咕咕直叫，見路旁幾株龍眼樹上生滿了青色的龍眼，雖然未熟，也可充饑。走到樹下，伸手便要去折，隨即心想：「這些龍眼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是作賊。林家三代乾的是保護身家財產的行當，一直和綠林盜賊作對，我怎麼能作盜賊勾當？倘若給人見到，當著我爹爹之面罵我一聲小賊，教我爹爹如何做人？福威鏢局的招牌從此再也立不起來了。」林平之幼稟庭訓，知道大盜都由小賊變來，而小賊最初竊物，往往也不過一瓜一果之微，由小而多，終於積重難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想到此處，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立下念頭：「終有一日，爹爹和我要重振福威鏢局的聲威，大丈夫須當立定腳跟做人，寧做乞兒，不作盜賊。」邁開大步，向前急行，再不向道旁的龍眼樹多瞧一眼。
較瘦筆記：此時的林平之仍然是璞玉渾金，這從他的「慎獨」中可見端倪。
05《笑傲江湖》
令狐沖率眾攻打少林寺：少林寺寺內寺外聚集豪士數千之眾，少室山自山腰以至山腳，正教中人至少也有二三千人，竟不約而同的誰都沒有出聲，便有人想說話的，也為這寂靜的氣氛所懾，話到嘴邊都縮了回去。似乎只聽到雪花落在樹葉和叢草之上，發出輕柔異常的聲音。令狐衝心中忽想：「小師妹這時候不知在幹甚麼？」
較瘦筆記：有一種賤人，就是喜歡在現任面前秀與前任的恩愛，以念舊裝深情。在與令狐沖的愛情故事中，任盈盈贏不了。如果把愛情當做一種遊戲，最後能勝出的，往往都是薄情之人。
06《倚天屠龍記》
張無忌與周芷若婚禮，趙敏孤身前來大鬧。明教眾人莫不想殺之而後快。此時，趙敏向范遙道：「苦大師，人家要對我動手，你幫不幫我？」范遙眉頭一皺，說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強不來了。」趙敏道：「我偏要勉強。」
較瘦筆記：「趙敏，你個磨人的小妖精」，這句話是白眉鷹王送給趙敏的批語，也概括了這位蒙古郡主的全部的性格悲劇。
07《倚天屠龍記》
張三丰從身邊摸出一對鐵鑄的羅漢來，交給俞岱岩道：「這空相說道少林派已經滅絕，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是少林派中高手，連他也投降敵人，前來暗算於我，那麼少林派必遭大難無疑。這對鐵羅漢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俠贈送於我。你日後送還少林傳人。就盼從這對鐵羅漢身上，留傳少林派的一項絕藝!」 此時，張三丰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瀟洒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說完大袖一揮，走出門去。
較瘦筆記： 很多人關注郭襄對楊過那段天涯思君不可忘的苦戀，卻無視張三丰對小姐姐長達100年的暗戀。作為一個百餘歲的老人，他的對手、朋友、敵人、戀人，都是在幾十年前就已作古，張三丰算的上是小說裡面最孤獨的人物。
08《倚天屠龍記》
那人聽到腳步聲，霍地站起，燭影搖晃，映在那人臉上，竟然便是趙敏。她和張無忌都沒料到居然會在此地相見，不禁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趙敏低聲道：「你……你怎麼會來?」語聲顫抖，顯是心中極為激動。張無忌道：「我閑步經過，便進來瞧瞧，哪知道……」走到桌邊，見她對面另有一副杯筷，問道：「還有人來么?」趙敏臉上一紅，道：「沒有了。前兩次我跟你在這裡飲酒，你坐在我對面，因此……因此我叫店小二仍是多放一副杯筷。」
較瘦筆記：「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陳奕迅那首《好久不見》的歌詞多半是從這個故事中得到的靈感，哈哈。
09《倚天屠龍記》
胡青牛對眼前這青光閃閃的利器全不理會，問那女道：「你胸口覺得怎樣？有沒肚痛？」神態殷勤之極，與他平時「見死不救」的情狀大異其趣。那女卻冷冷愛理不理。胡青牛給那女解開穴道，按摩手足，取過幾味藥物，細心的喂在她口中，然後抱著她放在床上，輕輕替她蓋上棉被。這般溫柔熨帖，那裡是對付敵人的模樣？張無忌撫著高高腫起的雙頰，越看越是胡塗。胡青牛臉上愛憐橫溢，向那女凝視半晌，輕聲道：「這番你毒上加傷，若是我能給你治好，咱倆永不再比試了罷？」那女笑道：「這點輕傷算不了甚麼。可是我服的是甚麼毒藥，你怎能知道？你要是當真治得好我，我便服你。就只怕醫仙的本事，未必及得上毒仙罷？」說著微微一笑，臉上神色甚是嬌媚。張無忌雖於男女之情不大明白，但也瞧得出兩人相互間實是恩愛纏綿。
較瘦筆記：金庸小說最迷人之處在於，他總是不疾不徐，每個小說都大開大闔，氣勢磅礴。但是每一處語言和細節卻又無一不是精雕細琢。單從胡青牛對夫人辛勤倍至這段看，可謂一氣呵成，毫無做作，任何一個有過熱戀經驗的男女，都能會心一笑。我甚至隔著數十年時空，看到了金庸當年在香港創作這一段時的眉飛色舞。
10《倚天屠龍記》
張三丰仍是捋須一笑，說道：「那有甚麼干係？只要媳婦兒人品不錯，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們山上，難道不能潛移默化於她么？天鷹教又怎樣了？翠山，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萬別自居名門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這正邪兩字，原本難分，正派弟子若是心術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張翠山大喜，想不到自己擔了十年的心事，師父只輕輕兩句話便揭了過去，當下滿臉笑容，站起身來。
較瘦筆記：百歲老人張三丰之所以活這麼久，是因為武功修為高么？不是的，但凡大師，無一不是心胸開闊，摒棄門戶之見的高人。
11《射鵰英雄傳》
江南六怪見他氣息奄危，傷不可救，個個悲痛之極。韓小瑩更慫心痛如絞，五哥對自己懷有情意，心中如何不知，只是她生性豪邁，一心好武，對兒女之情看得極淡。張阿生又是終日咧開了大口嘻嘻哈哈的傻笑，是以兩人從來沒表露過心意，想到他為救自己性命而把身子撞到敵人爪下，不禁既感且悲，抱住了張阿生痛哭起來。張阿生一張胖臉平常笑慣了的，伸出扇子般的屠牛大手，輕撫韓小瑩的秀髮，安慰道：」別哭，別哭，我很好。」韓小瑩哭道：「五哥，我嫁給你作老婆罷，你說好嗎？」張阿生嘻嘻的笑了兩下，他傷口劇痛，神志漸漸迷糊。韓小瑩道：「五哥，你放心，我已是你張家的人，這生這世決不再嫁別人。我死之後，永遠和你廝守。」張阿生又笑了兩下，低聲道：」七妹，我一向待你不好。我……我也配不上你。」韓小瑩哭道：「你待我很好，好得很，我都知道的。」
較瘦筆記：幾乎沒有人對江南七怪的親情和愛情擊節嘆賞，哎，我們都活的沒那麼在意配角的喜怒悲歡了。
12《射鵰英雄傳》
歐陽克一心為黃蓉。黃蓉設計用千鈞岩石來害歐陽克，歐陽鋒救不了，拉著黃蓉郭靖幫忙。歐陽克低聲道：「黃姑娘，多謝你相救。我是活不成的了，但見到你出力救我，我是死也歡喜。」黃蓉心中忽感歉疚，說道：「你不用謝我。這是我布下的機關，你知道么？」歐陽克低聲道：「別這麼大聲，給叔叔聽到了，他可放你不過。我早知道啦，死在你的手裡，我一點也不怨。」
較瘦筆記：一直以來，我都固執地認為，最適合黃蓉的可能是郭靖，但最愛黃蓉的一定是歐陽克。就像我們忽視了一點：楊過和郭芙在內心才是最相愛的一對兒。
13《射鵰英雄傳》
華箏說：「你不用這麼說，你知道我是永遠想嫁給你的。你去找她罷，找十年，找二十年，只要我活著，我總是在這草原上等你。」
較瘦筆記：金庸小說中，最會說情話的，永遠是女子。
14《射鵰英雄傳》
一燈黯然道：「此後大半年中，我沒召見劉貴妃，但睡夢之中卻常和她相會。一天晚上半夜夢回，再也忍耐不住，決意前去探望。我也不讓宮女太監知曉，悄悄去她寢宮，想瞧瞧她在幹些甚麼。剛到她寢宮屋頂，便聽得裡面傳出一陣兒啼之聲。咳，屋面上霜濃風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來，就此得了一場大病。」
較瘦筆記：情深不壽，慧極必傷，貴為九五之尊，亦概莫能外。
15《白馬嘯西風》
白馬帶著李文秀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馬已經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終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儻瀟洒的少年……但這個美麗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國人那樣固執：「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較瘦筆記：這部小說是金庸寫的最差的故事之一，但和那些名篇相比，他卻寫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令人唏噓不已的結局。
16《神鵰俠侶》
法王笑道：「你既羨慕我的本領，只須拜我為師，我便將這一身功夫，傾囊傳你。」郭襄啐道：「呸！我學和尚的功夫有甚麼用？我又不想做尼姑。」二十四年後郭襄在四川出家，創立峨眉派。
較瘦筆記：很多人喜歡郭襄、憐惜郭襄；說到底，不過是憐惜那段歲月里，義無反顧的自己。
17《神鵰俠侶》
自從聽了黃藥師那幾句話後，他早知「大智島南海神尼」云云，乃是黃蓉捏造出來的鬼話，但崖上字跡確是小龍女所刻，卻半點不假，只盼她言而有信，終來相會。眼見太陽緩緩落山，楊過的心也是跟著太陽不斷的向下低沉。當太陽的一半被山頭遮沒時，他大叫一聲，急奔上峰。身在高處，只見太陽的圓臉重又完整，心中略略一寬，只要太陽不落山，三月初七這一日就算沒過完。可是雖然登上了高的山峰，太陽終還是落入了地下。悄立山巔，四顧蒼茫，但覺寒氣侵體，暮色逼人而來，站了一個多時辰，竟是一動也不動。再過多時，半輪月亮慢慢移到中天，不但這一天已經過去，連這一夜也過去了。小龍女始終沒有來。
較瘦筆記：金庸筆下最成功的是小妖女（黃蓉、趙敏、袁紫衣），其實是魔女（任盈盈、阿紫），最失敗的就是玉女（小龍女、王語嫣）。也許他的初衷是寫出一種不落凡塵的高貴，最後都成了傻了吧唧的模樣，統統不懂人情、不諳世故。但凡遇到事情，就像螃蟹和烏龜一樣，要麼悄無聲息的走掉，要麼縮進自己的殼裡。從來不會主動站出來說人話、謀良策。楊過這一段近乎瘋癲的心情描寫曾被選進中學語文讀本，從藝術的角度看沒有問題，但從閱讀體驗看，我深深地為楊過感到不值。
18《天龍八部》
虛竹將圖畫取了過來。童姥伸手拿過，就著日光一看，不禁「咦」的一聲，臉上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再一審視，突然間哈哈大笑，叫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聲中，兩行眼淚從頰上滾滾而落，頭頸一軟，腦袋垂下，就此無聲無息。李秋水嘆道：「在你心中，總是偏向你師伯一些。」一面將那畫展開，只看得片刻，臉上神色便即大變，雙手不住發抖，連得那畫也簌簌顫動，李秋水低聲道：「是她，是她，是她！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中充滿了愁苦傷痛。童姥和李秋水爭了一輩子，到頭來卻發現爭的東西從沒一刻是屬於自己的。
較瘦筆記：同一笑，到頭萬事俱空；糊塗醉，情長計短。解不了，名僵系嗔貪，卻試問，幾時把痴心斷？
19《天龍八部》
只聽阿紫又道：「姊夫，我劈爛一架破紡車，你又何必生這麼大的氣？」蕭峰長嘆一聲，說道：「這是我義父義母的家裡，你劈爛的，是我義母的紡車。」眾人都吃了一驚。蕭峰手掌托著那隻小小木虎，凝目注視。燈火昏黃，他巨大的影子照在泥壁上，他手掌握攏，中指和食指在木雕小虎背上輕輕撫摸，臉上露出愛憐之色，說道：「這是我義父給我刻的，那一年我是五歲，義父……那時候我叫他爹爹……就在這盞油燈旁邊，給我刻這隻小老虎。媽媽在紡紗。我坐在爹爹腳邊，眼看小老虎的耳朵出來了，鼻子出來了，心裡真是高興……」
較瘦筆記：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20《天龍八部》
鄧百川朗聲道：「公子爺，我兄弟四人雖非結義兄弟，卻是誓同生死，情若骨肉，公子爺是素來知道的。」慕容復長眉一挑，森然：「鄧大哥要為包三哥報仇么？三位便是齊上，慕容復何懼？」鄧百川長嘆一聲，說道：「我們向來是慕容氏的家臣，如何敢冒犯公子爺？古人言道：合則留，不合則去。我們三人是不能再伺候公子了。君子絕交，不出惡聲，但願公子爺好自為之。」鄧百川、公冶乾、風波惡三人同時一揖到地，說道：「拜別公子！」風波惡將包不同的屍身抗在在肩上。三人出門大步而去，再不回頭。
較瘦筆記：這段話驗證了一句話：越是上流社會的人，越喜歡干點下流的勾當。鄧百川眼見包不同死在慕容復手中，仍不失國士之風。君子斷交，不出惡言，這句話自三位家將口中說出來以後，慕容復在成為九五之尊前，便正式淪為了孤家寡人。
21《飛狐外傳》
程靈素吸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下，她直吸了四十多口，眼見吸出來的血液已全呈鮮紅之色，這才放心，吁了一口長氣。她慢慢站起身來，瞧著胡斐，從葯囊中取出兩種藥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黃色藥丸，塞在他口中，低聲道：「我師父說中了這三種劇毒，無葯可治，因為他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會待你這樣……」
較瘦筆記：金庸小說中的女主角，讓人心生歡喜或心生厭煩的不在少數。但真正讓人心疼的只有程靈素。作為一個女人，她輸給了綠茶婊袁紫衣，作為一名醫生，她把性命獻給了一個不靠譜的病人。
22《飛狐外傳》
胡斐見她眼圈紅紅的，顯是適才哭過來著，心想：「你雖沒袁姑娘美貌，但決不是醜丫頭。何況一個人品德第一，相貌好不好乃是天生，你事事聰明，怎麼對此便這地看不開？」瞧著她瘦削的側影，心中大起憐意，說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肯不肯答允，不知我是否高攀得上？」程靈素身子一震，顫聲道：「你……你說什麼？」胡斐從她側後望去，見她耳根子和半邊臉頰全都紅了，說道：「你我都無父母親人，我想和你結拜為兄妹，你說好么？」程靈素的臉頰剎時間變為蒼白，大聲笑道：「好啊，那有什麼不好？我有這麼一位兄長，當真是求之不得呢？」胡斐聽她語氣中含有譏諷之意，不禁頗為狼狽，道：「我是一片真心。」程靈素道：「我難道是假意？」說著跳下馬來，在路旁撮土為香，雙膝一屈，便跪在地上。胡斐見她如此爽快，也跪在地上，向天拜了幾拜，相對磕頭行禮。程靈素道：「人人都說八拜之交，咱們得磕足八個頭…… 一、二、三、四……七、八……嗯，我做妹妹，多磕兩個。」果然多磕了兩個頭，這才站起。
較瘦筆記：如果沒有《飛狐外傳》這部小說，我們永遠不知道渣男和綠茶婊才是天生一對。這個小說中的男女之情，除了程靈素之外，胡斐與袁紫衣、馬春花與福康安、南蘭與田歸農，都是魚找魚、蝦找蝦、王八找個鱉親家的典型案例。男女老少都在演繹狗血的故事，單憑這一點，《飛狐外傳》就是經得起心理學推敲的範本。
23《神鵰俠侶》
郭襄回頭過來，見張君寶頭上傷口兀自汨汨流血，於是從懷中取出手帕，替他包紮。張君寶好生感激，欲待出言道謝，卻見郭襄眼中淚光瑩瑩，心下大是奇怪，不知她為甚麼傷心。卻聽楊過朗聲說道：「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說著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與神鵰並肩下山。其時明月在天，清風吹葉，樹巔烏鴉呀啊而鳴，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淚珠奪眶而出。正是：「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較瘦筆記：李白寫的《相思詞》與這段故事的氛圍，渾然一體，一位偉大的詩人和一個偉大的小說家，在隔著千百年的時空，在情字一事上，達成了驚人的默契。
24《神鵰俠侶》
楊過問道：「郭伯伯，你說襄陽守得住嗎？」郭靖沉吟良久，手指西方鬱郁蒼蒼的丘陵樹木，說道：「襄陽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諸葛亮。此去以西二十里的隆中，便是他當年耕田隱居的地方。諸葛亮治國安民的才略，我們粗人也懂不了。他曾說只知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最後成敗，他也看不透了。我與你郭伯母談論襄陽守得住、守不住，談到後來，也總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八個字。」
較瘦筆記：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25《神鵰俠侶》
程英見楊過將自己所縫的袍子送給李莫愁，當時情勢緊迫，那也罷了，但他新袍底下仍是穿著那件破破爛爛的舊袍子，顯見這袍子因是小龍女所縫，他親疏有別，決不忘舊。程英心中微微一酸，裝作渾不在意。當下四人回到屋中去看傻姑。
較瘦筆記：一遇楊過誤終身。
26《天龍八部》
少室山上，少林寺前，蕭峰身陷重圍，無數武林人士欲殺之而後快，除了段譽、虛竹挺身而出，只有段正淳低聲向范驊諸人道：「這位蕭大俠與我有救命之恩，待會危急之際，咱們沖入人群，助他脫險。」范曄道：「是！」向拔刃相向的數千豪傑瞧了幾眼，說道：「對方人多，不知主公有何妙策？」段正淳搖搖頭，說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儘力而為，以死相報。」大理眾士齊聲道：「原當如此！」
較瘦筆記：與段譽相比，其實我更喜歡段正淳。段正淳是多情的大俠，段譽是濫情的傻逼。
27《天龍八部》
游坦之問烏老大道：「老烏，是些什麼人得罪了姑娘？」烏老大道：「人多得很，你殺不了的。」游坦之道：「殺不了也要殺，誰教他們得罪了阿紫姑娘。」阿紫怒道：「我現下和姊夫在一起，此後永遠不會分離了。你給我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你。」游坦之傷心欲絕，道：「你……你再也不要見我……」阿紫高聲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給我的。姊夫說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你。我可偏不喜歡。」驀地里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將兩顆眼珠子挖了出來，用力向游坦之擲去，叫道：「還你！還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欠你什麼了。免得我姊夫老是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較瘦筆記：《天龍八部》中阿紫和游坦之，這一男一女兩個瞎子都是帶有寓言意義的：任何試圖通過獻身來換取真愛的做法都是盲目的。
28《鹿鼎記》
韋小寶哭道：「師父死了，死了！」他從來沒有父親，內心深處，早已將師父當成了父親，以彌補這個缺陷，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師父逝世，心中傷痛便如洪水潰堤，難以抑制，原來自己終究是個沒父親的野孩子。
較瘦筆記：幾乎所有金庸小說的主人公都在尋找自己的父親。袁承志、郭靖、楊過、張無忌、令狐沖、段譽、喬峰、虛竹、石破天、胡斐、韋小寶、這些人要麼幼年喪父，要麼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這種特殊的父子情感，與金庸的父親被當成地主殺害有直接關係。
29《鹿鼎記》
他爬起身來，又到甘露廳外向內張望，只見鄭克塽剛喝乾了一杯酒，阿珂淺淺喝了一口。韋小寶大喜，只見母親又給鄭克塽斟酒。鄭克塽揮手道：「出去，出去，不用你侍候。」韋春芳答應了一聲，放下酒壺時衣袖遮住了一碟火腿片。韋小寶微微一笑，心道:「我就有火腿吃了。」忙回入房中。過不多時，韋春芳拿了那碟火腿片進來，笑道:「小王八蛋，你死在外面，有這好東西吃嗎?」
較瘦筆記：當媽媽的就是這樣一群人：她給不了你最好的，但可以給你全部。
30《鹿鼎記》
東想西想，甚感煩惱。又覺以前進宮，和康熙說說笑笑，兩個兒都是開心得很，現下大家年紀大了，皇上的威嚴日甚，自己許多胡說八道的話，嚇得再說不出口，這個撫遠大將軍、一等鹿鼎公的大官，做來也沒什麼趣味，倒不如小時候在麗春院做小廝逍遙快活。心道：「天地會眾弟兄逼我行刺皇上，皇上逼我去剿滅天地會。皇上說道：『小桂子，你一生一世，就腳踩兩隻船么？』他奶奶的，老子不幹了！什麼船都不踩了！心中一出現「老子不幹了」這五個字，突然之間，感到說不出的輕鬆自在。從懷裡摸出骰子，向桌上擲過了出去，嘴裡喝道：「要是不幹的好，擲一個滿堂紅！」四粒骰子滾將出去，三粒紅色朝天，第四粒卻是六點，黑得不能再黑。他擲骰之時，本已做了手腳，仍是沒成。他罵了一句：「他媽的！」拿起骰子擲，直到第八把上，這才擲成四粒全紅，欣然說道：「原來老天要我給皇上干七件大事，這才不幹。」
較瘦筆記：如果要提名金庸小說中最令人提氣的雞湯，那一定是這一句：老子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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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相逢在文字里，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我是非著名心內科醫生孔較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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