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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筆下的唐朝

舞劇※杜甫

夫以銅為鏡 可以正衣冠

以古為鏡 可以知興替

以人為鏡 可以明得失

人生還是應該相信有循環,在杜甫去年被各路網上有聊和無聊人士調侃大潮退去後,2018年一開始,一部非常嚴肅的舞劇《杜甫》來到西安,對於一生悲苦佔據了大多數時光的杜工部,在這個城市有這樣一部作品來向他致敬,也算是一樁彼此的福份。

人生看到什麼還是需要機緣的,微信號的推送再精準,能直接產生購買行為的比例還是極低,但這一次奏效了,周日的上午,在一堆全是未讀的訂閱號里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音樂廳的一篇文章:《杜甫》-昨晚帶西安人夢回大唐。標題極盡煽動性,配的圖也極美,裡面以詩為魂的風格和宮中女子的舞美大有趕超《長恨歌》之勢,於是趕緊買了張票,趕上了晚上的最後一場。

由於是臨時起意,到了現場才發現是重慶歌舞團的作品,杜甫來自河南,在長安求官十年,不得志而輾轉四川、重慶、湖南一帶,據說在如今重慶奉節居住的21個月里,寫了462首詩,占其流傳下來的1400多首詩的三分之一,那重慶人民懷念並以詩聖為自豪,也是自然,這出舞劇,得了中國舞蹈界的最高獎「荷花獎」,這也是重慶舞蹈界的第一次。

《杜甫》在西安演,意義非凡,作為大唐的都城,這是他夢想開始和破滅的地方,為此,這場表演的官方宣傳語是:在盛世長安,看一個人筆下的唐朝。

這句文字還是很美和很有氣勢的,後半句很好,杜甫的詩,敘述能力和表現力極強,一句詩別人寫一景一物,他可以寫千景萬物,而且產量也高。

但前半句存疑,杜甫生於712年,先天元年,是唐玄宗登基的第一年,43年後,安史之亂爆發,大唐作為中國歷史上最鼎盛的王朝由盛轉衰,那時起,長安就不再有盛世了,盛讚都城得意與繁華是詩仙李白的強項,而在杜甫的眼中,更多的是戰亂的顛沛流離和人民疾苦,如果夢回這時的大唐,那隻能是惡夢一場。

杜甫的故事是編成劇的絕佳題材,因為那個年代對於唐朝來說,就像拋物線一樣,達到了頂點,開始下落了,一張一合,有喜有悲,更別說還有安史之亂和華清貴妃這樣的衝突與香艷。

《杜甫》的載體是詩,用舞蹈去表現詩,一個具象,一個抽象,一個極繁一個極簡,對導演、美工和演員都是個巨大的挑戰,而且,這場劇,表達的不僅僅是詩,更要通過一個詩人的文筆和情懷去寫一段爭議頗大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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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陝西只有兩個採用全息3D投影技術的舞台,在大劇院,不充分利用這個硬體資源,從經濟學上來說是浪費,從藝術追求上來說那就是犯罪,而《杜甫》是在西安看了這麼多齣劇中,3D效果是最美的。開場時,當或行或草的名句一列一列像風吹而至一般投在幾層幕布上的時候,真感覺這一千多年的詩從彼時的長安城裡復活過來,而又如沙般被風吹去,靜止的是這魂韻,穿越的卻是那時光。

戰場、田間、難途、官衙和其它的場景,全是滿滿的細節,在故事的發生地長安表現重慶人在這個顆粒度上的理解,也沒有讓西安的觀眾有什麼懷疑與失望。

由於服裝不像石碑和金屬器物,很難保存下來,現代人對於唐代服裝的了解多數來自於雕塑和繪畫,而在舞台上服裝又是最重要的表達元素之一,《杜甫》走了一條不同的路。

顏色和造型以古風為魂,但在線條和紋理上運用了大量的現代元素,不知道是不是看了許多歌劇先入為主,感覺更像是用歌劇的服裝去表達唐代,特別是在妃這個角色出場的時候,一襲超長的拖地霓裳羽衣背向觀眾,直直地飛向舞台中央,那種美,形式還屬於唐代,已賦予了極強的現代感,再古老的風韻,不也需要有彌新的呼吸嗎。

舞劇是沒有唱詞的歌劇,核心還是舞者,《杜甫》的主角一共有四個角色,五個人。

杜甫

杜甫是由兩個人扮演的,《挪威的森林》里直子有一句話:好像身體被分成兩個,相互做追逐遊戲似的。而且中間有根很粗很粗的大柱子,圍著它左一圈右一圈追個沒完。而恰如其分的字眼總是由另一個我所擁有,這個我絕對追趕不上。

其實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體會,杜甫也一樣,特別是自己的追求得不到的時候。或許有人把兩個雙胞胎演員李庚和李晉分為年輕和年老版本的杜甫,也有人認為是杜甫和杜甫的影子,我認為其實一個是俗世洪流中被裹挾無助的杜工部,另一個則是在理想國境中胸懷蒼生的杜子美。

而兩個舞蹈演員用自己的形體和舞姿,在短短兩個小時中,用那麼多幕表達出對權貴的輕蔑、對戰亂的悲嘆、對國家的情懷和對家庭的那種歸屬感,這份付出和才華,真是不錯。

在戲接近尾聲的時候,杜甫和妻子與一班農夫在田間高歌勞作,整場色調變為綠色,往日的功名利祿都已煙消雲散,只剩下家庭的溫情、揮汗的快樂和天地間的自我解脫,那種絕望後的輕鬆,詮釋了什麼叫千古名詩自留雲間的最好結局,那一刻,真的有要落淚的感動。

權是整個官場的代稱,所以這個人物是沒有具體的性格特徵的,如果有,必須代表那一群人,而且還是一群蛀空了大唐的壞人,正是這樣的壞,才能突出杜甫的善與好。

所以這個角色不僅要求舞蹈技巧,更強調衝突感,與杜甫同台的時候,兩個人價值觀、地位和行為的衝突;角色本身在對財富私利追求時的無恥醜陋和在杜甫面前裝模作樣正襟危坐的衝突,不好演。

妃這個角色很特別,代表了大唐的一切輝煌和奢華,在這齣劇里,只賦予她表達盛世,沒有讓她去表達王朝的衰落,那就盡情揮灑吧。

霓裳羽衣舞一直以來就是中國古代宮廷舞蹈的頂峰之作,雖然失傳已久,但服裝和舞蹈的華麗永遠可以滿足人們對女性一切美好的想像,《杜甫》中妃這個角色理論上也應該跳的是華清池《長恨歌》那種風格,不過《長恨歌》雖然舞美燈光音效全是國際化團隊,但演員只是業餘選手,而演妃的是解放軍藝術學院畢業的郝若琦,標準的專業選手,開場那段跳的非常有力量感,想想,唐代的舞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韻律,應當有這樣的氣勢,即使是女子的媚,也是大氣磅礴的盛唐之美。

即使官場不如意,在唐朝那樣一個開放的朝代,杜甫還是有一個愛他不棄的妻子楊氏,在顛沛流離之中,還是有對他照顧有加的朋友嚴武和柏茂林,於是有了田園之樂,有了茅屋草堂,這也是悲苦人生中對美好的一種擁有吧。

杜甫的愛情在歷史上並不出名,在所有觀舞的人心中不像有對梁祝、西廂記這樣的情節預設,需要用舞去跳出這段愛情,而且要讓觀眾感動。實際上,對於有情懷憂國憂民的杜甫來說,他不僅要自己在現實中受傷害,也為全天下的人的苦而受傷害,而所有這些傷害,回到他小小的家,最終還是要由他的妻子來撫平的。但是來自於大同的李艷超把杜甫妻子演繹的如泣如訴,給了詩人一個溫暖的家,也給了觀眾一個更加鮮活的詩人形象,給這部戲加分不少。

杜甫的人生總體上是悲劇的,相對於現實條件,悲劇的根本原因還是他自身,試想像一下,當官失意,失意到生活窘困,窘困到連自己的小兒子都餓死了,安史之亂,長安失守,玄宗西逃,而詩人與王維一起被叛軍所抓,可是叛軍因為他官太小單單把他放了,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存在感?

在整個唐朝,不計官場無名,杜甫即使是作為詩人也是無人問津的,唐人提及的杜詩僅六首,直到一百多年後,宋代,整個社會的價值觀為之一變,杜甫的詩成為最受推崇的大IP,從默默無聞一舉成為與李白齊名的詩人,或許李白的天才世人學不來,杜甫的現實主義悲歌卻讓人覺得無比親近吧。

這個可愛又可悲的詩人既看不得現實中楊氏姐妹「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又看不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即使自己「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換來的結果卻是「入門聞號咷,幼子飢已卒」。在「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生」的亂世,想的還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苦的是自己和家庭,情懷中卻還有天下。

杜甫出身大家世儒,自然想的就是學而優則仕,杜甫雖然有求學的聰明,可是在從政這條路上卻沒有智慧。雖然生於由盛轉衰的尷尬世局,可是無論國運再衰,畢竟這還是一個統一的大國,還有太多可以揮灑才華的空間。兩任宰相雖然一個口蜜腹劍,一個跋扈謀私,一個龐大的官僚體系還不至於去故意壓制杜甫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一介布衣。

其實杜甫並非沒有機會,在他寫了無數文章極力表現後,有些文章和想法還是到了玄宗和肅宗面前,兩位皇帝都給過他機會,可是杜甫的表現讓人還是比較失望的,蔑視一切不平之事、沒有可行政見、拒做底層小官,換成任何一個皇帝和宰相,也不會去任用和提拔這樣一個官員。

所以,當時世的混亂再加上杜甫自身的原因,一輩子也沒混上個像樣的官職,正是這樣的不如意,催生了一個偉大的詩人,原來上天給每個人都已經留好了角色和位置,對於我們,對於杜甫自己來說,是做一個偉大的詩人,還是做一個政客,我想,這是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但起碼我們還是擁有了一個偉大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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