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與不買，我的潤格就在這裡！
——每天在這裡，遇見生活，遇見藝術——
潤格那些事兒
文 / 王漸鳴來源：書法家園
我的潤格啟事於元旦通過微信圈公開後，有人點贊，有人鼓掌，有人理解，有人失落。呵呵，都在意料之中。
我所生活的吉安，書畫市場很不健全，人們習慣了索取，至於「潤格」很多人聞所未聞。所以，有人笑我新年想發大財。同道則有人說我帶了好頭。更有北京的書友為我鳴不平，說我訂價太低，我只能說吉安的房價沒法跟北京比。訂此潤格的目的，我說得很清楚：不為圖財，實欲求靜。不指望身邊所有的人拿錢來買字，只是表達一個立場：不做市場的奴隸，也絕不做藝術的BZ。
也有好心的朋友提醒我：有些事自己把握好就行了，不要如此高調吧？豈不知，潤格這樣的事兒，自古以來都是有的，而且每到年底，都是調價漲價的高峰期，只是咱這少見多怪罷了。促使我鐵下心來定潤格，不是妄自標榜，而是不想再找憋屈。
講三個親歷的故事：
故事一
幾年前，一個大老闆，喜歡附庸風雅，通過各種方式結交書畫家，動不動請我們喝茶吃飯。開始覺得他是對我們的尊重，我也把他當朋友，一來二往後，他便提出要我給他寫字，寫就寫吧。先是說公司辦公室要掛，後來又是新房裡要掛，這次是放書房，下次又是要放客廳，要求很多的，我都忍著脾氣依了。
一天晚上，他又打電話來，說，他把電視背景牆精心設計了一下，沿牆和方柱一橫一豎「7」字形兩個框，裡面嵌上你的字，寫幾首毛澤東詩詞，字越多越好看，鑲上玻璃，打上燈，多典雅！我說，你家別墅那麼高，牆那麼寬，估計得有50多平尺吧？再說「7」形的章法也沒有哇！他說，辛苦你一下，我就覺得這樣最好。我笑笑說，以前給你寫了那麼多次，都是送的，這次是按你的要求定製，尺幅又大，得收點潤筆費。他在電話里很豪氣地說：「錢不是問題，你說多少就多少！」我說：「朋友也不按平尺計了，給個3500元怎麼樣？」他說：「行！」
此後幾天，我認認真真按他的尺寸裁紙，寫了三四遍才算滿意，打電話告訴他來取。他問：「多少錢啊？」我說：「之前談好的，3500。」「這麼貴！不是1500嗎？!」我說：「明明講好的3500，願出你就拿，嫌貴你可以不要。」他倒教訓起我來了：「你這麼年輕，不要就有架子，不就是少2000塊錢嗎？你的字在我那一掛，哪天有老闆看中了，給你推薦一下，不就賺回來了？」我說：「你這麼大的老闆尚不肯出這點小錢，何必指望別人？我也不靠這個錢吃飯，這個字我不賣了，你找別人寫去吧。」說完，我把手機一按，隨手把裝好的字連同信封一起撕了。
故事二
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被一個縣裡來的陌生電話吵醒，對方很是客氣，也很著急，說，明天有上面的大人物來視察，領導說要在單位門口的文化石上，刻上大人物給他們提的八字要求，事情很緊迫，今天要連夜刻好，通過層層打聽，說我寫的字好，請我趕快寫這幾個字，下午兩點半就叫人來取。聽他那懇切火燎的語氣，我都不好意思提錢的事，滿口就答應了。
覺是睡不成了，提筆反反覆複寫了很多遍，挑出一張等著他們來取。可左等右等，沒有人來。吃過晚飯，還沒來拿，我實在為他們著急，回個電話過去問。猜對方怎麼說？他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領導說，不刻了。」靠！領導是人，當我是猴嗎？！給我回個電話不行嗎？！
故事三
有一年春節前，某單位一把手找到我，說他想搞一個「感動中國」式的先進員工表彰暨迎春晚會，他請到了市裡最好的導演，想請我擔任整台晚會的撰稿人。因為導演是我的朋友，在他的勸說下我答應了，並談好了價錢。捧回兩袋厚厚的資料，我用散文詩般的語句為10個受表彰人撰寫頒獎詞，然後還有主持人的話、受訪者的話，精敲細推，又經他審核後再修改幾個回合，耗費我近半個月的時間。
晚會正準備上演前的一個星期，中央下文嚴禁違反「八項規定」，這台屬於鋪張浪費的晚會自然被取消。一把手叫下面的人跟我說：「晚會沒演，你的報酬是不是也免了？」我說：「我的文本工作已經完成，這個你們都認可了的，晚會演沒演與我無關，我的任務完成了，就得照價付錢？」最後，他叫人送來一個信封，拆開一數，離開始談好價的一半還差一大截！
以上三樁是曾經讓我最窩火的，其他的通過領導朋友連托帶壓巧取豪奪，或者求字時好話連篇到手後冷淡無情的人也遇過不少。事後想想，我怨不得他們。誰叫我們這些人沒有生意人的精明，來個先潤再寫，或收取定金再動筆呢？你想著給他們以真善美，可他們根本就是附庸風雅，更不會尊重作者！他們圖你的名，可以「蓬蓽生輝」；或圖你的利，希望作品能升值。也有不圖名不圖利的，用他的話說就是「喜歡」，開始也會為有知音而感動，可是有一天，他告訴你他還「喜歡」誰誰誰的字，可那個人明明就是江湖嘛！你是該可憐他的欣賞眼光，還是可憐自己被人拉去與卑俗同伍呢？所以，這時候，才能真正體會出齊白石的苦衷，其實那是對自己尊嚴的維護。
很多人以為，不就寫個字嗎？揮筆就成，能值那麼多錢？我說，那要麼是大家，要麼是江湖，真正愛惜自己羽毛的藝術家，無不對每件作品都認真對待，自己都不滿意的東西，是絕不會去送人的。再說，一張好紙，一瓶好墨，更奢侈的買方好硯，一條老墨，都得花錢啊！有人看到我作品上的印章，說：「這個印刻得好。」我說：「西泠印社中人刻的，一字一千，我容易嗎？」你要追求高格調，就得高投入，總不能把給孩子買書給老婆買衣服的錢都墊進來玩寫字，然後白白送人吧？不求寫字發財，以字養字總不過分吧？
再說寫文章，靈感來時確實立馬可就，但醞釀的過程就很苦了，走路想，吃飯想，睡覺也想。我寫我心也就罷了，反正有感覺就寫，寫出來也文責自負。怕就怕那些應景文章，為人作嫁衣的，你費盡心血寫出來，對方不見得滿意，全按對方意思寫又過不了自己心裡這一坎，有時自己滿意之處，卻被人改了，你還只得忍氣吞聲。這樣的文字，很少有留得下的，累死累活，寫有何益？不得不寫時，就當商品，論價而沽，不然拉倒。
我看中了朋友的字畫，人家願意的，相互交換，更多的時候，我都出錢買，朋友給我個優惠價，無不感恩於心。花錢買別人作品，是對對方的尊重，偏偏許多人都有貪便宜的心態，遇到機會，就拚命去蹭，厚臉去纏。有尊嚴的藝術家，絕不濫寫泛送。大凡你看到一個人提筆就寫，寫了就送，這樣的作品多半是垃圾！
一位書家朋友跟我講了個故事：某外地「大師」一群人來到我市，通過領導打招呼要某老總接待，老總不在家，就電話叫我這位朋友去安排。一到那，「大師」們龍飛鳳舞的字鋪了一地，許多人簇擁一堆，以得到一張為榮。朋友一看，全是江湖貨，想走又不好走，以安排吃飯為借口想離開。「大師」說：「別走，我給你寫一張，我的字在北京很貴的。」朋友說：「謝謝，你先給別人寫吧。」到了吃飯時，「大師」還纏著他說：「等下我一定要給你寫一張。」朋友說：「您這麼大年紀了，別累著。」飯後，老總的人問朋友給這些人包多少紅包合適，聽說在別的地方是每人一萬，朋友說：「能招待他們吃飯算不錯了，還想紅包，看在一群老人出來騙也不容易，每人給二百吧。」朋友也無不感慨：你看，我們寫得再好又能怎樣，人家出去忽悠一圈，夠我們寫一輩子！
真的藝術家，應當對自己每件作品都慎重，絲毫不會苟且。最有名的就是齊白石，他訂價多少就是多少，熟人說情、請客吃飯、以物相抵都不行，老爺子就要真金白銀。有一次客人錢帶少了，但想要老人畫兩隻蝦。齊白石很聰明地把另一隻蝦的身子隱藏了一半，令人冷俊不禁。
潤格，有時候也是作者對世俗的抗議。比如明代文徵明晚年聲名很高，求購字畫的人踏破門檻，但他有「平生三不應」，即決不賣字畫給藩王貴族、宦官與外國人。
總之，字可以沒人買，但原則不能丟。喜歡的人花再多的錢也肯要，不懂的人你送他也白送。有的東西，給錢也不會寫；公益之類，沒錢咱也樂意。
買與不買，我的潤格都在這裡。
行有行規，理解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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