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線的風箏（二）——中國的圖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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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談到中統以高科技海歸班底破譯了日軍密碼，那具體是怎麼做到的呢？
第一個出場的關鍵人物叫做池步洲。
池步洲是福建人，19歲留學日本，前後留日八年。先在帝國大學（現在叫東京大學）機電專業學習，後又在早稻田大學工學部實習（至今為止都是日本頂級名牌大學）。請注意，無論是專業背景還是留學的履歷，都和中統的CEO徐恩曾幾乎一模一樣！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前，池步洲曾在中國駐日大使館武官屬任職。抗戰爆發後立即攜日本籍妻子白濱英子和三個孩子回國參加抗戰。回國之後，各種困難接踵而來，但最大的苦惱是報國無門。後來因為偶然的機會經留日的同學王國亭介紹，會見了徐恩曾隨即加入中統。
池步洲與徐恩曾的共同經歷
因為共同的經歷，二人可謂一見如故。更巧合的是，他與徐恩曾有著同樣的煩惱。池步洲在政治上是一片空白，連中統是國共鬥爭的兩大特務機關之一都不知道，只是出於一片赤誠，希望破譯密電碼殺敵報國。池步洲曾與老友抱怨說：「我在日本是學電機工程的，在大使館期間又是搞經濟學，對密碼和特務一無所知，不適合干這個行業。」老友安慰他說：「這幾天委員長在招攬精通日語的人才，如能破譯日本密碼，無異於增加了數十萬大軍。」於是在愛國熱情的感召下，池步洲當既承擔了下來。
池步洲加入中統之後，最初任職於總務組機密二股，專門眞收日軍密電碼。由於日軍的進攻，密電組（池步洲的單位由於人事和編製變動多次變換名稱，為了方便讀者以下一律稱密電組）從南京緊急轉移，一路先是長沙，又是漢口。兩個女兒也在戰亂中先後病死，同事也多有犧牲。因為沒有穩定的環境，破譯工作始終沒有進展。一直到1938年12月遷移到了重慶，因為工作生活安定下來了，密碼破譯工作終於有了突飛猛進。
現在鐵船長把關於密碼的一些常識簡單介紹一下。
廣義地來講,雙方的暗號暗語甚至方言,都能作為一種密碼。舉個有趣的例子，好萊塢二戰大片有一個《風語者》，講的就是在二戰太平洋戰場上幾位美國印第安族的通訊兵，大搖大擺地通過步話機用印第安語傳遞情報，日軍聽得明明白白，但就是無可奈何。其實這也是一種密碼，基本無法破譯。
另外一種簡單的密碼就是一次性密碼
密碼
雙方每人一個密碼本，每次都先對一下進度然後使用。因為毫無規律，理論上講這種密碼也是不可破譯的。但缺陷是，一是容易暴露身份，二也只能一次性使用。但在當時條件下，紅色特工往往都是用這種密碼，所以暴露之後第一件事兒就是銷毀密碼。
另一種比較簡單的密碼叫做替換型密碼
密碼
就是把字母打亂位置互相替代。這個秘級較低也容易破譯，一旦掌握了密鑰往往迎刃而解。抗戰期間日本的外務省（即外交部），往往大量使用這種密碼。
到了二戰期間，因為機械化戰爭波及全球戰場，傳遞的信息量太大。一次性密碼肯定不好使了，只能採取更高級的方式，就是利用數字加密。比如德國有名的恩尼格碼機。
這種密碼機上有幾個轉子，用數學原理通過機械進行加密。若是採取窮舉法進行暴力破譯會是天文數字的計算，在當時理論上是不可破譯的。然而，因為一艘德國潛艇被盟軍俘獲，密碼機的原型落入盟軍手裡。隨後在英國展開了破譯工作，動員了大量人力物力包括有名的科學家圖靈。最終這種密碼也被破譯了，納粹德國很多機密都暴露在盟軍的眼前。丘吉爾把這個稱作超級機密。
軍事大片《模仿遊戲》中的圖靈
在二戰期間，能掌握利用機械進行數字加密技術的只有三個國家：英國、美國、德國。蘇聯沒有這種技術，所以紅色特工們只能用密碼本。日本也沒有這種技術，從納粹德國引進被稱作紫密。因為原型機恩尼格碼被盟軍破譯，日本的密碼自然也就在盟軍面前單向透明。
那麼池步洲能破獲密碼靠的是什麼呢？
雖然說池步洲是理工科思維，學的還是電機專業，對數字很敏感。然而池步洲破譯密碼靠的卻是語言和統計學。
密碼破譯上面分三個階段：研究、研譯、翻譯。最終是要把裡面蘊含的情報要轉化成語言。要想破譯日軍密碼，自然要有中文和日文的基礎。而離奇的卻是池步洲是通過英文破譯的日軍密碼。原因何在呢？
恩尼格碼密碼機
首先日本由於技術的落後，沒有辦法把許多情報用數學方法加密，仍然用比較傳統的密碼和密鑰的方式。其次日本戰時的體制各部門爭權奪利互不相容。比如日本陸軍海軍勢同水火。而日本的外務省跟他們也互相不通聲氣，還鬧出了先偷襲珍珠港後宣戰的超級低級失誤。日本外務省出於工作需要了解許多日本海軍的作戰計劃。
當時日本已經和中國開戰，需要外部省努力的主要是太平洋上英美荷蘭等國家（那是東南亞都是殖民地），自然相關的軍事計劃以海軍為主，鮮有陸軍。外務省有遍及全世界的使館領館，因此在通訊中往往採用英文而不是日文。兼之許多文官缺少保密意識，隨便用秘級很低的密碼發送機密電報，這就留下了極大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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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這個規律之後，池步洲的思路清晰了，重點先突破秘級最低的日本外務省的英文密電。池步洲精通中文，日文和英文。而且又是理工科出身，有統計學基礎，破譯密電的重任非他莫屬。雖然有了思路，但離成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簡直就像一部推理小說。事實上就和推理小說完全相同，那就是《福爾摩斯探案》中的一集《跳舞的小人》，有興趣的讀者去看一下，過程完全一樣。
池步洲在積累了大量電報之後，發現其中有一些組合反覆出現，比如MY、HL、GI等等頻率極高。耐心地統計分析之後，發現共有10組。毫無疑問，這就是1到0的數字！那麼具體哪個是哪個呢？又經過概率上的仔細研究，確定最多的是1，最少的是9，而0肯定不會在左邊第一個位置上出現！
《福爾摩斯探案》中跳舞的小人
和數字緊密相關的主要是部隊番號和兵力武器數量。於是池步洲大膽地利用各師的番號進行推測，終於獲得了突破，把十個數字全部弄明白了。可以說這是個重大線索。隨後以數字為突破口，再加上軍師番號和武器數量，用已知求未知，加上反覆比對。在短短的一個月之內竟然基本破譯了日軍密碼！
實際上池步洲這樣一個精通三種語言的，具有理工科思維的人才，能夠破譯日軍密碼絕非偶然。因為在密碼破譯工作上分三個階段：研究、研譯、翻譯。研究是弄清密碼的數學組合規律。研譯是在掌握數學規律的基礎上轉換成文字狀態，翻譯則是外文轉換成中文。最後一步看似簡單其實卻必不可少。尤其重要的是，在精通語言的基礎上，才可以進行大膽的推測和逆推。所以光懂數學是無法破譯密碼的。
在當時破譯密碼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非常尖端的技術，池步洲也算是歪打正著。但畢竟破譯密碼不但為抗戰作出更大貢獻，也為提高中國國際地位增加了一個重大的籌碼。很快就要震驚世界。
預警珍珠港
1941年太平洋形勢一觸即發，日本已經決心一戰。自41年年中池步洲就已發現了若干蛛絲馬跡。此時正是日本外務省同美國談判的敏感時期，大量的情報源源不絕。池步洲的密電組自1941年10月起，突然發現日本外務省在整個亞洲太平洋地區如菲律賓泰國馬來西亞印尼等地並發布大量的暗語、代號。如西風緊（美國緊張）、北方晴（蘇聯安全）東南有雨（中國戰場不利）等等，還有「女兒回娘家」表示要撤僑。另外池步洲還發現從1941年5月起，日本外務省出現了大量和夏威夷有關的密電往來。
美國太平洋艦隊的總部珍珠港基地就是在夏威夷。破譯出的許多電報都是赤裸裸的軍事消息，如某月某日在珍珠港停泊的軍艦多少艘之類，還包括大量氣象情報。根據這兩條來判斷，太平洋東南亞地區的軍事消息，需要撤僑也好，銷毀密碼本兒也好，意味著要有大的軍事行動。肯定和中國無關，中國戰場全部在陸地。而大量出現美國太平洋艦隊總部珍珠港的情報，就意味著日本一定要和美國開戰，要對珍珠港進行突然襲擊下手。但這個還只是推測，提供給美國得不到信賴和認可。
池步洲在12月8日5天之前破譯了一份日本外務省密電，要求立即開始銷毀密碼本、撤僑、轉移財產，並說帝國政府已決定採取斷然行動。綜合半年來情報以及國際形勢的判斷。池步洲分析：第一、日本要對英美開戰。第二、日軍收集了大量太平洋地區的氣象情報。第三、日軍始終在關注美軍太平洋艦隊總部珍珠港基地。那麼毫無疑問，日軍要偷襲珍珠港！
這個警告當然立刻送到了美國駐華武官手中。可惜當時的中國積貧積弱，美軍更自信實力雄厚，日本不敢招惹。而且也完全想不到日本人會用6艘航母萬里奔襲直搗黃龍偷襲珍珠港。所以對此情報不加理睬，完全成了聾子的耳朵。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遭到日軍突然襲擊後，美國人痛定思痛，亡羊補牢。突然想起中國提供的情報。於是他趕緊聯繫國民政府順藤摸瓜，才有了以後中美情報合作一事。雖然軍統戴笠在此事上搶功，但究其根源，實際上是高科技海歸中統的功勞啊。
抗戰歷史固然慘不忍睹，但破譯日軍密碼預警珍珠港事件是中國軍隊在二戰時期情報方面驚人的大勝！可惜沒有引起美國的重視。然而，機會總是偏愛有準備的人，不會再次溜走。1943年池步洲的密電組又一次破譯了日軍的密電，這次美國方面沒有再掉以輕心，根據情報按圖索驥在南太平洋上擊斃了日本海軍聯合艦隊長官山本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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