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爐一點雪，冬日煮茶香
跨入2018新年，還沒有經歷過一場像樣子的大雪，心道這大概會是一個暖冬了，轉眼寒潮驟至，一夜間已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每年寒冬臘月最盼望的場景便是窗外大雪紛飛，屋內圍爐煮茶，一冷一暖，彷彿所有的世態炎涼、愁雲孤寂都被一扇幾凈的窗明阻隔在寒夜之外，明人陸紹珩在《小窗幽記》里提到最浪漫的事：「夜寒坐小室中，擁爐閑話。渴則敲冰煮茗，飢則撥火煨芋。」
天地白茫茫間，三五個好友圍著火爐，爐上架著陶壺，沸水翻滾發出噗噗聲，茶葉上下翻卷，彷彿能聽見從壺口飄蕩出詞句，那是泡茶人醞釀了一冬的獨白，文火一燒，就能融化出下一個春天。
冬日煮茶最宜陳年老茶，那歲月的醍醐在文火慢煮中緩緩釋放，溫暖的室內不消一會兒，便會被悠悠的茶香充盈，而古人雅興所至，常常喜愛烹雪煮茶，恰如唐代詩人喻鳧寫下的「煮雪問茶味，當風看雁行」，清晨醒來，銀裝素裹，主人家洗手取雪，生火煮水，雪在釜里浮沉，玉肌消隕，茶香四溢，呼朋引伴，好不融洽。《紅樓夢》里，妙玉就愛取花蕊上的新雪來煮茶，以天地間最美的意象來賦予茶以獨特的魅力。只可惜現代工業污染嚴重，真正純凈澄澈、適宜入口的白雪在城市中恐怕已不可得。
去年特地從潮州舊物市場淘回來一枚老紅爐專供煮茶，爐身除了刻有堂號以外，還十分文氣地刻上了一句「一片冰心在玉壺」，生火的環節一般在室外進行，每逢雪夜，看著片片飛花迎風飛揚，都會想起在日本大德寺見到過的一幅主持題字，行雲流水間書寫出一句：「紅爐一點雪」，腦海中浮現的是文人張岱冒雪乘舟，前往湖心亭看雪烹茶的幽遠場景，潔白空曠的天地間，雪花飄舞，有一片剛好落在火紅的爐子上，在還沒落下去之前，先把它「定格」，我們便發現它是「存在」的，但在一瞬間，它立即融化，歸於空寂無有。一幅畫面深蘊禪機，充滿美感。
今夜，似乎全國人民都在等雪，長沙城裡的雪花也如期而至，窗外寒風瑟瑟、雪落無聲，室內的爐火早已生起，茶香陣陣，時不時伴隨著友人歡聚的笑聲，日間的煩惱在此時此刻似是都已隨雪飛去，消逝無蹤。
人間清歡，最美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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