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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鎚叮叮噹噹,濺起閃閃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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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少平

常聽老人們說,農村行當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鐵匠活,又臟又累又傷身體。

鐵墩上鍛打,是一個人體力、耐力和智慧的綜合實力的體現。這門手藝在當今農村已漸漸消失了,在過去,鐵匠可是和農村人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

鋤頭釘耙,大鍬鐵叉,剪子菜刀,船錨鐵疤,直至蓋棺材的大鐵釘,樣樣離不開鐵匠。

小時候,我們村唯一的鐵匠鋪在村東頭,老師傅姓陳,人稱「鐵匠陳四」。據說他老家在東台如皋一帶,逃難到我們村子,因為手藝好,人心善,很受村民們歡迎。

當油菜花用一個冬天積蓄的力量盡吐花黃的時候,田地里沒有農活,是農民們難得清閑的時光。

但他們是閑不住,在做農活之前,自然要準備好各種工具,大鍬小鍬,釘耙鐮刀,該磨的磨,該修的修,該補的補,磨刀不誤砍柴工嘛。此時,也是老鐵匠家最忙最熱鬧的時候。

鐵匠鋪成了人員集中、話題廣泛之處,鋪里放著各種各樣待修補的農具,門口擺著幾張長凳,坐滿了大人小孩。

張家莊稼好,李家豬鴨肥,王家兒子長,趙家媳婦短,這裡成了村裡的新聞中心。

陳四陸陸續續收了四個徒弟,就是他的四個兒子。四個兒子都不笨,但都沒有讀多少書。

老鐵匠陳舊的觀念根深蒂固,讀書有什麼用?再說,四個兒子,也沒那麼多錢讀書,荒年餓不死手藝人,跟老子學打鐵吧。

打鐵還需自身硬,四個兒子勤學苦練,不負所望,個個不但手藝高超,而且虎背熊腰,身強體壯,一看就是鐵匠的兒子。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每天天剛亮,村東頭就響起快樂的錘聲,和魯汀河邊的稻雞、麻雀、布穀的歌聲同時響起來,不知是誰喚醒了誰。

叮叮噹噹,這聲音在鄉村的靜寂里響著,似廟宇晨鐘,似公雞打鳴,小村莊不一會兒便熱鬧起來了。

循聲望去,一個十幾平米大小的鐵匠鋪,鋪子朝南,沒有門,爐火熊熊,焦炭噼啪作響,鐵坯子燒得通紅。

東邊一個大風箱,爐子旁放著大大小小的鐵鎚,牆上掛著已經打好的農具。

鋪子中間最顯眼的是,粗粗的樹樁上,牢牢地擱著一個牛頭大的鐵墩子,造型別緻,一邊有墩尖,一邊有墩耳,活像個牛頭,憨態可掬。

陳四一手拿鐵鎚,一手拿鐵鉗,兒子卷著袖子,露出鐵一樣的胳膊,伴隨著激越的錘聲,火星飛花般四濺開去。

我只要一放學,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就直奔而去,興緻勃勃地圍在鐵匠火爐旁隔岸觀火,聞聞鐵匠鋪里的「鐵」味。

老鐵匠用鉗子夾一塊紅炭,點一支煙,眯著眼睛吸一口,再緩緩吐出煙圈來,然後吐一口吐沫在手心,準備上場了。

兒子拉著風箱,風呼呼的鼓氣,火苗燒得焦炭噼啪噼啪直響。

老鐵匠畢竟五十多歲人了,掄錘速度比較慢,但節奏感很強,錘打時一重一輕,開始還比較快,漸漸地就慢下來。

有時連續擊打幾下,那聲音就像彈鋼琴的裊裊餘音。有時候,父子倆輪流鍛打。

整個過程,父子二人默不作聲,只是默契地揮著鐵鎚,彷彿把歲月的艱辛一點點敲打進自己的作品裡。

我看呆了,鎚子發出的聲音,變成了兩人在對話,小錘說「不鐺不行」,大鎚說「我鐺我鐺」,大小錘輪流說「鐺就鐺鐺」。

父子不像打鐵,倒像是在演奏一件精緻的樂器,曲調抑鬱,時而緩,時而急,時而高亢激越,時而低沉嗚咽……

陳四的鐵匠手藝,在我們村及鄰近村莊頗有名氣,家家戶戶用的鐵具,大多出自陳四之手。尤其是他的「三把刀」——菜刀、剪刀和鐮刀,更是遠近聞名。

不說菜刀和剪刀,單說那農民最不可缺的鐮刀。做成一把好鐮刀,須千錘百鍊。選用優質的鐵坯,燒得通紅通紅,放在鐵墩上不停地敲打,幾個回合就成月牙型。

打完了放在水盆里,哧的一聲,鐮刀冒起白氣,乾燥的空氣像下霧似的濕潤起來。淬火過後再放到爐里燒紅,取出來,又一次不停地敲打,讓它平整鋒利。

最重要的工序就是淬火,即放到水裡浸,增強刀的硬度和韌性。淬火不夠,刀鋒不利,淬火過頭,則會變脆,容易折斷。

但只要是陳四家出去的鐮刀,不會斷,不卷口,不裂庫,很耐用,像件冷兵器,寒光閃閃,所到之處,秸稈紛紛倒伏,俯首稱臣。

我剛結婚那年,在鎮上買了把漂亮的菜刀。用了不久,便有些卷口,用砂輪磨磨,好用些了,過不多久又不行了。

如此反覆,愛人建議扔了重買,我想,這麼好的菜刀扔了可惜,回到老家,送到陳四那裡。老鐵匠略略一瞟,添鋼淬火,打鍛一番,菜刀終於不辱使命,重新披掛上陣。

這把刀一直用了二十幾年,刀身才像老人一樣,個子漸漸萎縮,重量漸漸減輕,身上也斑斑點點。敝帚自珍,我不忍丟棄,把這份記憶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隨著形勢的發展,收割機代替了鐮刀,拖拉機代替了犁頭,伴隨農民幾千年的農具,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躲進了鄉村記憶的深處。

鐵匠鋪漸漸地門前冷落車馬稀,老鐵匠身體也不行了,常年抽煙,再加上打鐵煙熏火燎,肺部有問題,從此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幾個兒子結婚後各奔東西,誰也沒有再抄祖傳的傢伙了。過了不幾年,老鐵匠也帶著遺憾撒手西去。

人們聽慣了鐵鎚的叮叮噹噹,看慣了四濺的閃閃火花,就像習慣了鳥語花香一樣。

一彎小村,沒有了叮叮噹噹的聲音,總覺得少了一道獨特的風景,顯得清冷而寂寞。

*作者簡介:徐少平,筆名曾用秉公,吳堡小學副校長,高級教師。揚州詩詞協會會員。愛好音樂、詩文、太極運動及慈善公益活動,發表多篇詩文論文。曾被評為區優秀教師、家庭教育先進個人、優秀教育通訊員,首屆江都「最美慈善之星」等。最愛的格言: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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